第46章 ☆、忽悠
別說是國公府了, 就是尋常稍富裕的人家,也不會允許有心思不純,奴大欺主的下人留在府裏。
沒了尹洛伊的庇護,紅娘就如那随風飄零的浮萍, 随意的被定了未來。
一個小角色的命運大夥兒都沒興趣關心, 從紅娘被送進來到發落, 不過幾刻鐘的時間。之于紅娘自己,不論願意與否, 都是為她前半生做過的罪惡贖罪。
在紅娘被拖出去的同時,趁亂離開去拿賬本的容兒也回來了。賬目一早找了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對過, 呈給衆人一看, 立即明了了。
人證物證皆在,尹洛伊的嫌疑已經洗清,老夫人愈發看賀蘭衛不順眼了。
暗自在心裏給他記上一筆, 面上還是端着溫和的笑意:“紅娘親口承認是她偷拿了洛伊庫房裏的東西, 又有賬本為證, 賀蘭大人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此番的确是下官疏忽了。”賀蘭衛躬身作了一揖, 歉聲道。
賀蘭衛很快挺直了脊背,目光堅定深遠,言語間帶着深厚的底氣:“下官奉命行事, 也是為着不讓外人誤解,這才上門一問。既證實了不是尹二姑娘所為,下官回去後會竭力追查, 早日查出截殺尹将軍的的兇手。”
老夫人端起幾案上涼掉的清茶抿了一口,混着茶水把到嘴的話一同咽了下去,賀蘭衛這是拿今上壓她啊!老夫人蒼老的指尖泛着深深地涼意,面上什麽也沒說, 在心裏又給賀蘭衛記了一筆。
賀蘭衛此番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實在是和他往日的作風大相徑庭。“事出反常必有妖”,孟元冷着臉暗中對賀蘭衛使了個眼色。
賀蘭衛斂了笑意,回頭看了孟元一眼。
那一眼很複雜,落在不熟悉賀蘭衛之人的眼中難窺見一二,孟元卻是一下子就懂了。
孟元淺灰的眸子裏暈出一圈圈風暴,周身的寒意絲絲的往外冒:呵,賀蘭衛這厮在嘲笑他!
李氏作為尹洛伊名義上的母親,尹傑現下又不在,她自然地承擔了大家長的角色。
走到尹洛伊跟前,熱絡的拉起尹洛伊的手腕,輕拍了兩下,柔聲安慰道:“誤會解除了就好,夫人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斷不會做那起子傷害至親的事。別想太多了,仔細傷了身子。”
李氏話裏有話,尹洛伊沒心情應付她,悄無聲息的把手收回來,低聲道:“謝夫人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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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總歸沒扯到尹洛依身上,尹洛菲和幾個哥兒都松了口氣,面上帶着難以掩飾的欣喜。
近來張氏何李氏兩人鬥的厲害,眼瞧着李氏巴巴的往尹洛依身邊湊,張氏不甘示弱的上前,也挑了幾句好話,好生安慰了尹洛伊一番。
尹洛伊一一應了,餘光瞥向周氏,見她視線落在李氏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跟着蹙了眉頭。
不管買兇或是派人劫殺尹超的是不是尹洛伊,賀蘭衛因為這事上門了,不管拿的什麽由頭,損了國公府的臉面和尹洛伊的名聲都是實打實的,大夥都對這位禦前紅人沒啥好臉色。
沉吟片刻,賀蘭衛絲毫沒有冤枉人的羞窘,大大方方的任老夫人打量,而後抱拳行了一禮:“将近午時,晚輩出去找酒樓吃飯也難尋位置。如此,就叨擾老夫人了。”
尹洛伊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看向賀蘭衛,只見他神色如常,面上還帶着淺淡的笑意。
雖然知道賀蘭衛是個什麽德行,但親眼所見,尹洛伊還是愣了半晌。不動聲色的瞥了孟元一眼,他居然能收服賀蘭衛這樣的人。
實在是...更想抱他大腿了。
國公府是名副其實的百年世家,不過是添雙筷子的事,老夫人又是個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還不至于當衆下賀蘭衛的面子。
賀蘭衛得償所願的留了下來,被安排在孟元那一桌,同桌的還有尹希那幾個同輩的。
時下男女大防并不嚴重,礙于賀蘭衛在場,李氏吩咐底下人搬了塊屏風擋在中間,權當是遮掩了。
賀蘭衛少年得意,長得又比姑娘家還好看,幾個姑娘看着在認真吃飯,實則豎着耳朵,時不時的注意隔壁的動靜。
尹逸一直挺崇拜賀蘭衛的,雖說他險些冤枉了自家妹子,惹得他不快了。可偶像的力量還是很大的,掙紮了一會兒,尹逸拖着軟凳往賀蘭衛那邊挪了挪,端起手邊的酒...嗯,他還未加冠,是以手邊的只是低度數的果子酒。
“賀蘭大人。”
尹逸舉了酒杯,偷偷瞧了賀蘭衛一眼,待握着酒杯的指節都泛白了,才猶豫着開口道:“我...我聽說過你很多破案的事兒,從前還讀過你殿試上做的文章,我一直很佩服你。我想...想敬你一杯。”
世人對他要麽是推崇文采,要麽是罵他媚上貪財,也有見他如豺狼虎豹的。說“佩服他”的,尹逸還是第一個。
賀蘭衛勾唇一笑,難得的連眼底都帶着笑意,伸手在少年人肩上重重的拍了兩下,似嘲似笑:“小哥兒,希望你以後還能這麽想。”
這抹笑意來得快去得也快,賀蘭衛一口喝盡杯中的烈酒,混着不易察覺的苦澀一起咽下。
孟元的位置正對着賀蘭衛,一個時辰的時間,兩人的對視屈指可數,孟元冷着臉露出慣常的那副默然的樣子,自然不會有人想到這兩人相識。
尹洛伊捏着湯勺,看向屏風那邊,視線透過薄紗制成的屏風,隐隐約約可以窺見隔壁的場景。
尹逸在問着賀蘭衛什麽,賀蘭衛時不時的低頭應和幾句,桌上其他人的焦點或多或少都聚在賀蘭衛身上,唯有孟元一人幾乎沒看賀蘭衛幾眼。
難道,孟元和賀蘭衛現在還不認識。尹洛伊眉眼打成了個結,兀自思索道。
她還想着許是孟元授意賀蘭衛來這一趟,要讓她難堪的,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尹洛菲咽下口中的雞腿,扯了扯尹洛依的袖子,湊近了些,低聲問道:“二姐姐,你在看什麽啊。”
“我在看二哥哥那一席有酒喝,而咱們只有喝冰果汁的份。”尹洛依揉了揉尹洛菲的腦袋,一本正經的胡扯。
“二姐姐,我不會笑你的,其實我也饞了。”尹洛菲笑得眼角彎彎的,“不過,我聽娘親說了中秋那日咱們有果子酒喝的。”
二房住的是梅苑,裏面種滿了紅梅,冬日裏去瞧的話,最是漂亮。
夏日裏也不單調,各色名貴花草争奇鬥豔的綻放着,院子裏還立着幾棵高大的梧桐樹,放眼看去別有一番風味。
梅苑在幾日前就已經收拾妥當,尹超一家進去稍加安置,把行李一放,就可舒舒服服的歇息了。
進了大門,周氏帶着尹洛雅去院子裏安置,尹超叫了尹希留下,待兩人走遠了,擡步去了書房。
尹超此次帶回的兩個親兵在門外守着,确定四周沒什麽異樣,尹超把門帶上插上木栓,覆手坐到書桌後的椅子上。
旁觀着今日發生的一切,看着尹超小心謹慎的樣子,尹希也瞧出了些不對勁的地方。他往前走了兩步,對上尹超的眼睛,壓低了聲音問道:“父親,你可是覺得那日來截殺我們的人和二妹妹有關,先才那個獲罪的丫頭是大房推出去的‘替罪羊’。”
尹超的目光落在桌上一方硯臺上,眼珠子是和端硯相同的漆黑。
他沉吟了良久,看向尹希,聲音空蕩蕩的,似乎是從更古悠遠的地下傳來,帶着絲絲入骨的寒意:“咱們還沒回府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動手了,到底不是親生,我又不是長子,活該處處被人壓着。”
尹希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尹超,随及快速的垂下眸子,掩飾掉眼裏的震驚,擡頭時神色已經恢複如常:“父親,您的意思是...”
“你也大了,有些事是時候告訴你了。”憶及往事,尹超嘆了口氣,接着說道,“老夫人其實是為父的嫡母,我的生母從前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丫頭,老夫人當年久沒有子嗣,所以當初太老夫人做主讓我生母做了國公爺的姨娘。”
“那,外祖母現在在哪?”
“她啊……”又是一聲極低極低的嘆息,“在我出生當晚就去世了。”
屋子裏一下安靜了,冰塊融化的嗤嗤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提起那位從未見過的生母,尹超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聲音沙啞道:“我的意思是,這府裏或許有人容不下咱們一家,想像當初一樣把咱們趕走。”
“不過。”尹超頓了頓,沙場殺敵的氣勢一瞬間爆發了,冷言說道:“已經沒那麽容易了。”
這頭周氏和尹洛雅正收拾着屋子,周氏念着先前發生的事,心神不寧的,起身時碰碎了床頭的一個描金花瓶。
尹洛雅放下手裏的衣物,轉頭看向周氏,瞥見了一地的狼藉,扶住周氏晃動的身子,聞言詢問道:“母親,你沒事兒吧。”
外間候着的小丫頭聽到動靜,推開門,急急的趕了進來。
看見灑了一地的碎瓷片,小丫頭沒多看也沒多話,出去拿了掃帚,埋頭清理地面。
觸及尹洛雅擔憂的神色,周氏握緊她的手,勉強擠出個笑意:“娘沒事,天色不早了咱們趕緊收拾東西,待會兒還要去看看你爹爹和哥哥那裏缺什麽,好及時置辦下來。”
尹洛雅心思細膩,日日和周氏相伴,多少看出了她心情不大好。見周氏不願多說的樣子,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疑問,繼續收拾東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