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敢
周圍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還有些“吃吃”的笑聲夾雜在議論聲裏,一股腦湧進尹洛依腦子裏。
尹洛依感覺自家腦子亂成了漿糊,死勁在大腿上擰了一把,才稍稍恢複神志。
把前因後果連在一起思索片刻,尹洛依立馬回過味兒來:她中套了。
剛才還在她身側的少女現下已不見蹤跡,尹洛依強打起精神,幽冷的目光刺向大和尚,問道:“大師這話是什麽意思,女子清譽何其重要,大師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不是平白污了小女子清譽。”
尹洛依拉下臉,神色冷淡到了極致:“聽說大師才從外面雲游歸來,想必還不清楚京城的人事兒吧。人人都說‘京城随便拉個貨郎,家裏的親戚或許就有在朝為官的’,大師說話前可得好生掂量掂量,別得罪了人還不自知。”
圍觀的貴女中有識得尹洛依的,散在人群裏,拉着周圍的人講尹洛依的事跡。
“你們不知道吧,這是國公府的二小姐尹洛依。早就聽說她在家裏苛待繼母繼兄,這樣的女子怎會有好姻緣。”
“也不見得,誰讓尹洛依有個好出生,前幾日的詩會上連五公主都鬥不過她呢。
“仗着國公府的勢力,給她找戶高門嫁了,不是輕輕松松的嘛。”
……
她們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廳堂裏異常清晰,這些話一字不漏的落在尹洛依耳中。
尹洛依看着大和尚,施了一禮:“還請大師把話說清楚,還小女子清譽。”
大和尚在竹簽上摩挲了幾下,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溫潤和緩的聲音慢慢響起:“出家人不打诳語,貧僧并沒有污蔑女施主清譽,只是如實陳述簽上的意思。”
“承蒙各位施主信任,朝雲寺才有了今日的榮譽。貧僧出家已有十餘年,上無愧佛祖,下無愧衆生。貧僧日日難眠,唯恐不能點化各位施主。”
“女施主不信貧僧所言也就罷了,怨只怨貧僧說了實話。”說着,大和尚又念了句佛號,“出家人慈悲為懷、普渡衆生,還請女施主不要因此心生怨念。”
大和尚在閨閣女子中素有威名,聽他這一席話,衆人不免偏向了大和尚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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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們被大和尚煽動,紛紛對尹洛依口誅筆伐,站在尹洛依後方的少女甚至直接指着尹洛依的鼻子罵道:“大師還什麽都沒說呢,你就這般诋毀大師,哪還有半點貴女的樣子。”
尹洛依一下一下的在桌面上輕扣,淡淡的瞥了少女一眼:“我什麽樣子,自有家中長輩管教,你是什麽東西,敢管本姑娘!”
被尹洛依一噎,少女愣住了,一時不知該怎麽反駁。
尹洛依說的是事實,可她這麽能這般明目張膽的擺出一副“我身份比你高,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同樣是大臣之女,她怎麽能這般狂傲!
尹洛依自有說硬話的底氣,她一一從在場的少女面上掃過:鄙視、憤怒、輕蔑、還有零星的幾個略帶同情的眼神。
深深地嘆了口氣,尹洛依擰了一把自家的手腕,打起精神問大和尚:“還請大師明示,這‘可憐’是何意思?尹洛依雖算不得才女,好歹琴棋書畫都略通一點。又得家中長輩庇佑,将來怎麽說也能嫁個門第相當的人家,何來‘可憐’一說?”
“國公府是重規矩的人家,大師還是把話說明白的好。污了洛依的名聲是小,污了父親名聲,害的國公府損了聲譽就是大師的罪過了。”
周圍的人早退到尹洛依五步外的地方,尹洛依着一身白衣立在那裏,臉色白的差不多快趕上衣服了。
少女傲然而立的身影很美,似寒梅傲雪獨自面對風雪,一副傲骨歷經侵蝕尤不肯彎折。
大和尚狡黠一笑,全然不顧尹洛依的威脅:“貧僧不懂世俗中的彎彎繞繞,只曉得修習佛法,轉達佛祖之意。”
“這道簽是一株下下簽。”大和尚把簽舉起,前排的姑娘清楚的看見竹簽上的“下”字,“簽文上道‘佳人覓良婿,對月飲芳醑’,這正暗示女施主會嫁良婿。”
“那大師為何說洛伊‘可憐’?”
“女施主別急,且聽貧僧慢慢道來。”
大和尚撥弄了幾下手中的檀香木手串,接着說道:“女施主雖得覓良婿,架不住世人皆喜新厭舊,新婚幾年的幸福過後,女施主必會被丈夫厭棄,半夜暗自獨酌解愁。”
尹洛依渾身一顫,仿若有一只來自底下的惡鬼縛住她的身子,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如一副提線木偶般呆呆的站在原地。
無他,大和尚全說中了。
不過,重生歸來,她再也不會讓前事重演。
“大師這說的什麽話,王孫貴胄家的男子三妻四妾實在平凡。洛伊以後的丈夫就是納妾又有何妨,只要洛伊一日不死,正室之位依舊是我的,又有什麽可愁的?”尹洛依淡然一笑,毫不在意的反駁。
“女施主錯了,天之驕女卻敗給了自家從來就看不起的人,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搶,女施主當真能無動于衷?”
塵封多年的傷疤被毫不留情的揭開,一點點的以別樣的方式展開讓上百人窺視。尹洛依以為她會很憤怒,現在卻是出奇的平靜。
也許是實在沒力氣了,也許是真的不在乎了……
“洛伊還有兩年多才及笄,這些就算是真的,也是幾年後的事情了。父親就洛伊一個女兒,要是洛伊受氣了,父親定會去幫洛伊出氣的。”
“女施主又錯了。”
尹洛依耐着性子沒翻臉,訝異的挑眉:“大師這又是何意?”
“女施主會錯意了,貧僧所說的‘可憐’不是說女施主,是說娶了女施主的人家。”
女人天生愛八卦,別看這些貴女年紀不大,平日裏哪家大臣後院的陰私和後宮的新鮮事,早被她們扒了個底朝天。
尹洛依高傲慣了,出身樣貌處處都好,早有許多人看她不順眼。能看到她出糗,姑娘們自是樂見其成。
*
容兒現下在廂房門口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幾十遍了,她把兩只手交疊着搓着,不停的踱來踱去,好似這樣繼續下去心中的煩惱就能解決似的。
孟元本想出去尋李氏,不料今日寺中人太多,實在是找不到,又擔心尹洛依的傷勢。畢竟那丫頭是為了他受傷的,是以他沒在外頭閑逛,就早早的回來了。
他曉得容兒是尹洛依身邊的大丫鬟,這婢子不在屋裏伺候尹洛依,在廊下晃來晃去像什麽樣子。
孟元特意繞了兩步,想從另一頭進去。容兒一見孟元,眼睛瞬間亮了,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跑到孟元身前。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二公子,小姐不見了,你趕快去找找小姐吧。”
“今日寺裏這麽多人,要是遇到壞人可怎麽辦。”
容兒越說越害怕,“姑娘嬌生慣養的,手上還有傷。平日裏傷寒感冒都要拖到旬月才好,要是真的被壞人擄去了,姑娘肯定吃不消的。”
聽容兒念叨了半天,孟元也只能從中得出一個結論:尹洛依不見了。
“你慢慢說,尹洛依到底是怎麽不見的,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哪裏?”
容兒認真思索了片刻,整理了一番思緒,才斟酌着道:“二公子走後,婢子服侍姑娘用了碗粥,姑娘說要出去走走。走到前面廳堂,婢子被人群擠開了,剛找到姑娘,就見一綠衣少女把小姐拉走了。”
“那你對那綠衣少女可有映象?”孟元挑出重點,問道。
容兒搖了搖頭:“那女子當時背對着婢子,婢子……婢子沒看清。”要是尹洛依出事了,她可怎麽對得起郡主,“二公子,姑娘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孟元沒回答她,繼續問道:“你可告訴了家将,讓他們幫着去找?”
“說了,可是這麽久了他們也沒找到。”
“對了,當時你們走散的地方是在哪裏?”
容兒一拍腦袋:“在姻緣堂前的空地上。”
孟元腳下生風,一路巧妙的避開擁擠的人群,盞茶功夫到了容兒說的地方。
他四下環顧了一番,并未看見尹洛依和容兒口中的綠衣少女。隐隐聽見姻緣堂那邊有騷亂的動靜,他擰着眉想了想,提步趕了過去。
*
廳堂裏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大和尚的話明晃晃的告訴所有人“誰家娶了尹洛依,就會家宅不寧”。
這話一傳出去,京城裏的權貴人家,還有哪個敢娶她?
就是這些話都是真的,大和尚也不該當着這麽多人編排未出閣少女的不是,其心不可謂不歹毒。
尹洛依今日第一次來朝雲寺,不可能和他結仇,那就只能是有人想借刀殺人。
“不過也不是沒有化解之法。”大和尚矮身朝廳堂正中的月老像拜了拜,低聲念了句佛號,“我佛慈悲,看不得信女受苦。只要對方煞氣夠重能鎮住女施主,或對方雙親皆亡,也就無事了。”
“依大師所言,洛伊要是嫁到高門貴胄之家,就注定會家門不幸?”尹洛依笑着看向大和尚,問道。
“一切都是佛祖所言,貧僧不敢妄議。”
先前那名被尹洛依斥責的少女趁機落井下石:“娶妻娶賢,會攪的家宅不寧的女子誰人敢娶,尹二姑娘還是回去多備些嫁妝傍身,省的将來嫁不出去。”
“我敢!”
姑娘們聞聲看去,一青衣少年乘着陽光走進來,清俊的面龐靜的似一汪古井無波的潭水。
作者有話要說: 大和尚:尹二小姐命格不好
孟元:我自幼喪父,命硬,不怕
大和尚:尹二小姐會攪的家宅不寧
孟元:沒事,這樣熱鬧
大和尚:尹二小姐說她要嫁到高門貴胄之家
孟元:不行,哪家狼崽子敢觊觎我未來媳婦╭(╯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