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易燃【刑偵緝毒】

第2章

周易回到局裏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小商品市場的保安在監控裏看到的那個人最後被證實就是3.18大案的疑犯。這人東躲西藏了兩個多月，在布滿天眼的城市裏只能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生存，早已是窮途末路，周易他們實施抓捕時他甚至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3.18案的案件歸屬地是東城分局，抓捕地在西城這邊，聯合抓捕後人就交給東城那邊帶回去了。

周易這一天過得可真夠豐富多彩的，算下來他到現在連午飯都還沒吃完，支撐他一整天的只有早餐的三個包子和傍晚的半個盒飯。

他和另外幾名同事剛一進大隊的門，一股飯菜香味就撲面而來，勾得人肚子裏的饞蟲瘋狂嚎叫。

幾個人尋着味兒一路進了大辦公室。

“哇噻！羊肉串！牛板筋！炸雞排！炒米粉！粽子！還有這麽多小龍蝦！”馬飛對着大辦公桌上擺的一份份宵夜饞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喂喂喂！你小心哈喇子掉裏頭！”副隊長兼教導員楊波嫌棄的拍開馬飛伸向小龍蝦的髒手。“你就算不洗你那爪子，好歹也用個餐具，那邊兒有一次性碗筷，自己拿去。”

“好嘞！”不用楊隊指示，另外幾個人已經抄起碗筷準備大幹一場了。

周易一邊吃着羊肉串一邊對楊波說道：“我說老楊，你這是中彩票了還是不過了？難道上面給咱們額外發餐補了？”

“想美事兒呢！就你這一天到晚轉着圈兒的給我得罪人，我幫你擦屁股都來不及，還額外餐補！給你吃飽了繼續跟領導擡杠去？”楊隊一邊嗦着酸辣粉一邊指了指不遠處的年輕人。“這是人家小姜同學看咱們工作辛苦，特意買來慰勞咱們的。”

周易這才注意到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姜義燃。

姜義燃迎上他的目光，略帶腼腆的笑了下。

周易剛想說什麽，卻被背後傳來的嘈雜聲給打斷了，在江岸步行街執勤的同事們交班回來了。

一群人一進門就上演了一出餓狼傳說，一陣驚嘆和吵嚷過後，辦公室裏充滿了大肆進食的聲響，一盒盒宵夜以風卷殘雲之勢在消失。

周易看着那群埋頭狂吃的餓死鬼無奈的搖搖頭：“我說你們幾個，值了一天勤不趕緊回家休息，還跑回隊裏來幹嘛？”

“我們當然是接到了小韓同志的線報，沖着這一桌子的宵夜回來的呀！不然你以為是為了你啊！”瘋狂撸串的張翔鼓着倉鼠一樣的腮幫子說道。

周易看向“內鬼”韓芸菲，小韓同志趕忙低頭使勁吸着奶茶假裝不在服務區。

周易嘆氣道：“我說你們至于嗎？為了口吃的連家都不回？我平時是有多虧待你們啊？”

“老大你才知道啊？平時加班，您老人家不是紅燒牛肉就是蔥香排骨，最可怕的有時候還全是香菇炖雞，就因為超市打折！你虧心不虧心吶！這好不容易趕上一回您大放血，我們可不得趕緊把以前虧的都給吃回來麽！”

“哎小董，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楊波在一旁插話道：“你這回是真的誤會老大了！”

“哎對！”周易心想關鍵時刻還是好哥們兒站在自己這頭。

“你們老大怎麽可能舍得花這些錢呢？”

“嗯？”周易瞪向楊波。

“這些都是見義勇為的好青年小姜同學請大家夥兒吃的，跟咱們老大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我就說嘛！老大怎麽可能這麽大方！”

“就是就是，太陽怎麽可能打西邊兒出來呢！”

“我就知道不能指望老大良心發現！小姜謝謝你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說着，絲毫不給周易辯解的餘地。

其中一位娃娃臉的年輕同事看着滿滿一桌子的餐盒有點擔憂的說道：“但是，咱們這樣會不會違反規定啊……”

他們規定是不可以收禮的，但群衆為表示感謝送來的一些自家做的食物或者不值錢的土特産一般收下也沒什麽問題，可眼下這一大桌子宵夜算下來也不少錢呢。

“你說的也是啊……那怎麽辦呢？咱們這吃都吃了……”楊波無比為難的看向周易，其他同事也都跟着望向他們老大。

周易背後莫名升起一股涼氣。

楊波重重的嘆了口氣：“沒辦法了，只能讓咱們的隊長代表咱們把錢還給小姜同學，畢竟不能拿群衆一針一線嘛！”

“對對對！這個辦法最好了！”

“那就謝謝老大買單啦！”

“謝謝老大！老大你最棒！”

“老大萬歲！”

“老大我收回之前的話，你一點兒都不摳門！”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給周易戴着高帽，生怕他讓大家AA。

周易敷衍的笑了下，來到楊波旁邊怼了他一胳膊肘：“你早就想好了是吧？給我挖一大坑然後讓他們把我往坑裏踹。”

楊波用紙巾抹着嘴巴上的油和頭上吃出來的汗。“這怎麽能叫挖坑呢？人家孩子一片好心想慰勞慰勞咱們，再說這東西點都點了，大過節的你就讓大家夥高興一下呗！”他轉過頭對姜義燃說道：“回頭記得讓他把錢給你啊。”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從剛才就一直插不上話的姜義燃一臉着急的看着周易，他是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剛才錄完口供出來的時候他恰好遇到了楊隊長，對方看他情緒不太對頭，就發揮了教導員做思想工作的特長，拉着他好生的開導了一番。當然他并不知道這其實是周易在趕往抓捕現場的路上特意打電話囑咐楊波的。

跟楊隊聊過之後姜義燃覺得心裏好受了很多，看着大過節還在加班的警員們那麽辛苦，就很想做點什麽讓大家開心一下，在他看來請一頓宵夜跟賄賂實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對不起，我不知道不可以請宵夜，周隊長您不用給我錢了，我不會說出去的……”姜義燃剛剛見到周易的時候還希望對方能高興呢，沒想到劇情反轉這麽快，這就把人給得罪了。他又不能去埋怨好心開導他的楊隊，現在真是一肚子的黃連，苦。

周易看着他一臉窘迫的樣子，不禁笑了下。

“你喜歡吃甜粽還是鹹粽？”他問道。

“啊？……甜……甜的……”姜義燃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周易拿了個豆沙粽，剝去棉線，展開粽葉遞到姜義燃面前。

姜義燃伸出雙手誠惶誠恐的接了過去。

周易又給自己剝了個同樣的豆沙粽，邊繞着棉線邊說道：“你還是個學生，你父母賺錢供你是很辛苦的，在外面花錢就不要大手大腳的了。”

“沒關系的，這些東西也沒幾個錢……”姜義燃看着他不像生氣的樣子，稍稍放下心來。

“這麽大的口氣，怎麽，你是富二代啊？”

“嗯，是。”姜義燃認真的點點頭。

這樸實的回答讓周易差點兒嗆一跟頭。“這麽不帶謙虛的？你家資産過億啊？”

“嗯，差不多。”

周易嘆了口氣，一陣腦仁兒疼：“這位同學，你家裏人難道沒教過你財不外露嗎？在外面要低調，不要炫富，小心壞人。”

“我當然知道在外面不能亂說，但你們是警察，又不可能是壞人，而且是你問我的啊……”

周易無語的盯着這孩子看了一陣，無奈的笑了笑。

一桌子吃食沒過多久就只剩下一堆殘渣，辦公室裏的吵鬧聲逐漸安靜下來，吃飽喝足後困倦感便緊随而至，有人開始打起了哈欠。

周易看了下表：“不值班的都趕緊回家休息吧，明天還要繼續呢。大飛，你明天跟小韓換一下班去江岸步行街執勤，小韓留在隊裏審萬永福。把剩的粽子分一下拿回去吃，回家之後不要打游戲不要追劇，都給我好好休息！”

“知道啦老大！你比我老媽還能操心！”

“老大，老媽子的人設比較适合楊隊，你還是比較适合霸總人設。”

周易冷笑了下：“霸總是吧？行。”他故意壓低了嗓音：“都滾回去睡覺，不要輕易挑戰我！”

一群人嘻嘻哈哈哄鬧着陸續離開了辦公室。姜義燃也跟着站起身。

“哎小姜，你是住你們學校宿舍嗎？”楊波邊把桌上的餐盒扔進垃圾桶邊問道。

“嗯是。”

“那正好，讓這個霸總你回去，他順路。”楊波指了指正在忙着收拾殘局的刑警隊長。

“啊……不用了，我自己叫個車就行了，不麻煩周隊長了。”

周易用紙巾擦幹淨桌子，把紙遠遠的抛入垃圾桶，完全不想跟他客套，直接說道：“跟我走吧。”

姜義燃猶豫的看向楊波。

楊波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覺，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回頭等這案子結了，把你見義勇為這事兒落到紙面上了，我們會給你們學校發個通報。”

“那個就不用了吧……”

“這事兒以後再說，你現在先回去休息，記得你那傷口不能沾水……”

“還走不走啊？”周易靠在門口看着倆人，懶洋洋的問道。

“走走走……”楊波推着姜義燃的肩膀出了辦公室。

姜義燃跟着周易來到停車場，在一輛黑色大切旁停下。那車一看就是拿來幹活的，不僅車身上布滿幹掉的泥水，還到處都傷痕累累。

周易拉開駕駛室的門：“富二代同學，你可別嫌棄我這車破啊。”

姜義燃恭恭敬敬的坐進副駕駛，不停搖頭：“不會不會！怎麽可能會嫌棄！周隊長，你平時是不是都開着這輛車去抓犯人啊？”

“确切的說是嫌疑人，上過法庭定了罪的才叫犯人。”

“哦哦！”姜義燃坐在車裏四處打量着，目光裏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和好奇。

“這個就是你們放在車頂的警燈嗎？”他指着中控臺上面放着的磁力警燈：“我能看看嗎？”

“看吧，但是別打開，太吵。”

周易開着車瞄了一眼旁邊的好奇寶寶，年輕人眼神裏閃爍的光芒讓他莫名升起一股虛榮心，整個人有點輕飄飄的感覺。

周易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從警校開始算起進入這個行業已經很多年，每天查案累成狗，他早已不記得當初是帶着怎樣無上崇敬的心情選擇這份職業的了。而當這個年輕人用炯炯的目光看向他時，周易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變成了少年時曾經崇拜的那種人。

猝不及防的有那麽點欣慰。

他還來不及仔細品味這份欣慰，忽然聽到旁邊步話機裏傳來聲響：“老大老大，出什麽事兒了？”

姜義燃一臉慌張的拿着步話機，不知道自己無意中誤觸了什麽鍵。

周易笑了下，拿過步話機：“沒事兒，小孩兒在我車上不小心碰到了。”

姜義燃聽到“小孩兒”兩個字不禁蹙了蹙眉，心裏說不出的失落。

………………

西城分局離隽州大學不遠，夜間交通順暢，十來分鐘就到了。

姜義燃有點舍不得下車，畢竟這可是戰果累累的便衣警車，開車的是貨真價實的刑警隊長，而他是作為一個被表揚的好青年坐在副駕駛，這種機會一般人一輩子可能都不會有，而且估計他以後也沒機會能再坐上這輛車了。

“周隊長，這個案子接下來還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暫時不用，我們已經調取了酒吧的監控，明天等萬永福酒醒之後會對他進行審訊，目前看來案情是比較清楚的，如果後面有什麽需要我們會聯系你，或者你想起什麽覺得有用的細節也可以聯系我們。”

“哦……”

“哦對了！”

“嗯？”姜義燃有點激動的看向周易。

“差點兒忘了要給你宵夜錢，一共多少錢？”

姜義燃失望的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真的……”他話說到一半，看到周易拿出手機，趕緊把“不用了”三個字吞了回去。

周易邊解鎖手機邊說道：“我用微信轉給你。”

“好。”懷揣着小心思，激動的掏出手機，随着掃碼時哔的一聲，姜義燃整顆心都雀躍了起來。他的聯系人列表裏有了一個厲害的人物，一個跟壞人正面交鋒的正義化身。

“多少錢，我轉給你。”周易拿着手機等着他。

“你給我一百塊就行了。”姜義燃想到這車身上的陳年舊傷，又想到他同事抱怨的打折的香菇炖雞面，頓時覺得他們太不易了，眼前的這個人簡直就是位悲情英雄。一想到自己的行為要讓英雄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姜義燃就無比內疚。

周易嗤笑道：“一百塊？就你點的那些東西有哪一樣單算下來是少于一百塊的？你這瞧不起誰呢？我工資雖然不算很多，但也給得起你這一頓宵夜錢。”

“我不是那個意思！真的不是！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我要是早知道這樣就不去點什麽宵夜了……”姜義燃懊惱極了，覺得自己簡直就像電影裏特別讨嫌的配角。主角命運多舛卻堅韌無私，而他就是那個特別不懂事處處給主角添堵的缺心眼兒富二代。

周易看着他那帥氣的五官都快扭成包子褶了，忍不住笑了笑：“行了行了，我又沒怪你。趕緊的，老爺們兒痛快點兒！”

姜義燃咬了咬牙：“我說了一百就是一百，那家店是我朋友開的，能給我打折，打骨折！”

周易看着他倔強的表情忽然就想逗一逗：“打骨折是吧？那你敢把你手機上的訂單給我看看嗎？”

姜義燃下意識的把手機拿到遠離周易的方向，警惕的看着他。

這好像小朋友保護心愛玩具一樣的動作把周易給逗樂了：“好了好了，不看就不看。知道你體諒我們無産階級了，你說一百就一百，謝謝你給我省錢了！”

話都說完了，錢也給完了，實在是沒有再逗留下去的理由了，姜義燃只能依依不舍的下了車。

昏暗的路燈下隔着車窗看不清表情，姜義燃只能看見周易朝他揮了揮手，他趕忙揮手道別，站在路邊看着大切的尾燈彙入夜晚的車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