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從福春居出來，十七覺得自己吃得已經消化不下去了，感覺肚子裏的那些東西一層一層疊到了喉嚨的位置，可是一擡眼，瞧見白氏心情很好的表情，她默默嘆了口氣。
姥姥高興就好。
十月的天氣，暑氣已經散了個幹淨，正午的太陽罩在頭頂，帶着暖意，就連吹過來的風裏都挾着金桂的香味。
十七挽着白氏的手，一邊偷偷揉着肚子，一邊時不時點點頭聽她說話，迷迷糊糊就又跟着逛了一條街。從前霞州城裏開集市，劉氏總是會跟着一群姊妹一道在城裏逛上一整天，于是寨子裏的漢子和小子們只能對付對付随便吃點，十七這回總算是跟着白氏體驗了一把“逛街”——真的好累！
白氏進了一家書行。
從十七那裏聽說了跟着她來西京的小狗子的事後，白氏就一直念叨着說要為那孩子準備一些書。顧紹禮到底不是正正經經教書的先生，如今回到西京更是不可能像從前在山寨裏那樣教小狗子讀書，白氏同十七說，要為小狗子買些紙筆和書冊，到時候接他進門，直接就和孫輩一起跟着府裏的先生讀書。
十七讓兩個媽媽跟着白氏，自己算好時辰去旁邊走走，順便消化下肚子裏滿滿當當的存貨。
街邊賣的東西和霞州城的無異，也就幾家鋪子裏賣的倒的确看着精致許多。十七慢悠悠在書行的街上晃蕩，好像往前走一步，肚子裏的東西就能消化掉一小塊。
她看得起了興，左顧右盼間，腰上猛地被人一撲，十七扭頭，一小孩紅着臉趕緊松手：“我……我不是有意的！”他一說話，後頭又跑來幾個穿着粗布短衣的孩子，大笑：“你又撞着人了，笨死了，笨死了！”
小孩似乎惱了，漲紅了，掄起小拳頭就要撲過去打嘲笑自己的人。
幾個孩子作勢要跑。十七眼疾手快，一把撈過那小孩的腰，壓低了聲音附耳道：“摸東西摸到你姑奶奶身上來了，本事不賴麽！”
小孩嗓子一啞：“我沒有！”
十七似乎有些為難起來：“那怎麽你才撲上來，我腰上的荷包就不見了呢？”
小孩也有幾分驚訝，被她箍得緊了，掙紮道：“你放開我！我沒偷東西！”
旁邊的小販瞧見她倆的動靜，微微愣了愣：“這是……”
“姐弟倆培養感情。”十七擡頭就笑，心底忍不住腹诽，真要是姐弟還培養個鳥的感情，小狗子敢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她直接就打斷他那兩條狗腿，用得着說那麽多廢話麽。
小販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你們姐弟感情真好！”說着還十分豔羨地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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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幾個跑過來的孩子見勢不妙，扭頭就跑了，留下被十七抓着的小孩使勁掙紮，就是跑不掉。
十七不客氣地拍拍他屁股：“把我荷包還來。”
“我還！我還還不成麽！”半大小子皮薄得很，最怕丢人現眼，感覺到那人正在扒自己褲子，小孩又急又臊，趕緊求饒。“去那邊那個巷子了！求你了，別在街上，我娘會知道的！”
十七撇嘴，順手從地上撿來一條粗麻繩，幾下把小孩的兩只手捆了起來，提溜着去了一旁的巷子裏。小孩眼睛亮了亮，不說話。
巷子裏沒多少人，十七也不大在意。拉着小孩進去後，插腰瞪眼，伸手道：“來，把荷包還我！”
“騙人！我偷的明明是個香囊！”
十七翻了翻白眼，心道：本來就是個香囊，不過只許你偷東西，就不許我誇大一下麽。
“騙人是小狗！像你這種欺負小孩的有錢人，難怪有人要對付你！”
賊喊捉賊真的沒關系嗎？十七眨眨眼，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正想伸手去拍小孩的肩膀，突然有人從巷子深處徑直跑了出來，小孩剛要笑，下一刻就被人兇神惡煞地一刀砍在了肩膀上。刀尖一轉，來人又将目标轉向十七。
青天白日在巷子裏砍瓜切菜真的好嗎？十七仰頭看天，順手從腰裏抽出一把匕首，匕首雖然短，但下刀的那一瞬還是被她傾力擋了一計。
巷子太窄，不好動作。十七矮身躲開，順勢往地上一滾，順利地從箱子裏脫身來到街道上。小孩還捂着受傷地肩膀靠牆呆愣愣地站着，那拿刀的大漢一臉兇相，一腳踹在他小腿上。就是離得這麽遠了，十七還是聽到那幹脆的“咔嚓”一下，唔，這小孩的小腿骨只怕是斷裂了。
十七從來都不是什麽天性涼薄的人，但是到了這個時候要是還猜不出來這小孩一開始打的是什麽鬼主意，她在山賊窩裏住的十幾年簡直就是白過的。
“周虎周豹，”十七笑道，“救人。”
如果耗子沒跟着宋承淮走，而是跟十七一塊在街上遇上這出戲，估計他倆就會跟當年在霞州城混跡的時候一樣，攜手打他個屁滾尿流。實在是初來乍到，這地盤是別人的，她默默地只能認慫。
可惜了可惜了。看着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兩個大漢，十七嘆了口氣：“你們輕點，小心把人弄傷了。”
周豹翻了翻白眼，一把拎起小雞仔似的小孩從巷子裏出來，直接把他呼痛的聲音無視掉。周虎二話不說，順手抄起旁邊小販的一根扁擔，直接對上那拿着刀的人。
那人本來還兇神惡煞，一臉遇神殺神的表情，結果被周虎幾下子打得嗷嗷直叫，只能一味挨打。十七笑盈盈地看着他們，手其實挺癢，奈何後頭已經聽到了白氏她們驚慌失措的聲音，咳嗽兩聲，回頭笑道：“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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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回事，好好的怎麽就碰上這事了？”
街上的吵鬧聲傳得很遠，白氏一轉頭就瞧見書行裏的小厮跑了出去，不多會兒回來說外頭打起來了。她想到十七說要去随便走走，于是擔心地出來看了看，果不其然就看見十七站在街心，正笑眯眯地看着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拿着扁擔揍人。
十七摸摸鼻子：“姥姥，沒事，就是碰到個打劫的，有人幫我正教訓着呢。”
白氏愣了愣，那被打的人已經鼻青臉腫，大半張臉腫得饅頭似的，認不出長相來，可想而知下手的周虎拳拳到肉，沒一點客氣的。
周虎周豹兄弟倆是顧紹禮特地放到她身邊的暗衛，說是以防萬一，畢竟西京和霞州城不一樣，要對付他和他身邊的人的家夥不是一個兩個。冬至提過說這兩人雖是暗衛，但性格耿直的很，最是看不慣護國公對顧紹義的偏愛，而且就算他們并不打算太聽從顧紹禮的意思，也會看在她是個女人的份上，盡力保護好她。
于是這時候，她該慶幸這兄弟倆從來不打女人是嗎？
十七想着，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想象如果這拳頭砸到臉上，會不會直接開出花來。
白氏拍了拍心口，還好十七沒事，不然她真的要吓壞了。這才出來頭一天就遇上事情，以後她還真的不敢随便帶十七出來逛逛了。
說話間，小孩的娘已經聞聲找了過來，抱着受傷的兒子哭得不行。刀傷雖然不重，可被孩子他娘這麽緊緊抱着，十七覺得胳膊疼得很，忙看了周豹一眼。周豹咬咬牙，從懷裏掏出幾塊碎銀子遞給婦人，粗聲粗氣地安撫道：“給，這是我家主子給的醫藥費，趕緊帶着他去醫館療傷吧，別耽誤了。下回把孩子管好了，別随随便便就幫人做事，省得再出事。”
周豹話裏有話，那婦人愣了愣，聽到孩子弱弱地喊娘，趕忙接過碎銀子，連連道謝，抱着孩子匆匆就走。
白氏聽到這話，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那孩子是幫人做事，才突然被砍傷的，十七又說遇到打劫的，皇城腳下，光天化日，想來也沒哪個賊人有這麽大膽子當街打劫，許是找了那孩子讓他想辦法把人騙進哪條巷子裏，準備趁機作惡吧。
白氏想到這，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本來還想着等十七和老大他們熟悉之後，再找機會将她介紹給那些夫人小姐們，算是給寧佳正個名，再給十七一個堂堂正正出入左相府的身份。可眼下看來，這事已經迫在眉睫了。
見周虎打夠了收了手，十七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拿腳尖碰了碰躺地上撞死的漢子，見他閉着眼睛沒什麽反應，笑道：“拖走吧，這種人別輕饒了，省得以後再禍害別人。”
那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眼皮動了動，呼吸微微急促。十七輕笑，等着他“活”過來。
不過，沒等到“詐屍”，倒是讓她把顧紹義給等到了。
看見躺地上那人的慘狀後，顧紹義的表情明顯有些尴尬和遲疑。十七挑眉，然後就聽見這人怎麽努力也壓不下去的輕佻口吻。
“十七姑娘，這是……怎麽回事，姑娘有沒有哪裏受傷，不如在下送你回別院如何……”
十七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好嘛，她已經很忍耐了，換從前，早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這家夥是真的很好玩，又蠢又自以為是，本來她還沒想明白這人之前不還摟着雙燕兒在那親熱，這會怎麽那麽湊巧就過來了，這話一出，她算是瞬間明白過來——敢情從頭到尾這事，其實他攙了一腳呢。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