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溫鶴三人趕到時, 兩撥人正對峙着。
穆宇和溫小杭站一邊, 張凡蕾一如以往地帶着一大群男男女女站在另一邊,她就杵在溫小杭跟前三步之處,溫小杭兩個同學劉珊和許曉楓在十幾米之外挽着胳膊, 緊張地看着他們。
倒不是劉珊和許曉楓撇下溫小杭走開的。不久前,她們仨正手拉着手, 開開心心地逛街, 路過這條小巷子時竟偶遇張凡蕾那一夥人。劉珊和許曉楓還沒反應過來, 溫小杭就被拉了過去。
劉珊和許曉楓當時都一懵,但随即明白,溫小杭這是被“仇家”找上門了。這個圈子的“行規”都是冤有頭債有主,誰惹事誰吃打, 張凡蕾他們只拉溫小杭,就說明是奔着她來的。
有些狠人,如鄭豪這一款, 會二話不說為朋友兩肋插刀, 可兩個小姑娘壓根不沾這圈, 沒這個膽識。張凡蕾名聲在外,眼下又人多勢衆,她們倆要是貿然沖上去, 只能從一個人被揍變成三個人被揍。
即便穆宇來了也沒什麽威懾力, 稍微跟他熟一點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外強中幹的貨,張凡蕾根本沒将他放在眼裏。
張凡蕾正逼問溫小杭有沒有參與傳播她被級草甩了還堕了胎的傳言,三道身影冷不防在轉角處現身, 穆宇猛地松了一口氣。
老鄭再不出場,他分分鐘要繃不住了。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三人。
溫小杭第一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第二眼……還是難以置信。
邢文博和鄭豪刻意壓慢步速,不緊不慢地跟在溫鶴身後。溫鶴拎着棒球棍,直直朝他們走過去。溫小杭緩緩睜大眼睛,瞠目結舌地看着溫鶴。
這是……他哥?還是……跟他哥長了同一張臉的哪個誰?
她認識溫鶴快10年了,一年365天,溫鶴有360天穿的都是校服,好不容易脫下校服,衣品也永遠停留在20年前的古早風格,在這方面盡得溫父真傳。
所以,眼前這位走路帶風的大帥逼是哪位?
張凡蕾一夥人也愣了,張凡蕾更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溫鶴,一時半會兒竟忘了質問來者何人。
是她身後的一個男生替她開的口,“喂,你他媽誰啊?”
溫鶴停步,握緊棒球棍,就站在那……不動了。
場面一度很安靜。
他在回想剛剛鄭豪教給他的臺詞,哪一句在這場合下接得上。
我,溫鶴,W高文科班扛把子?
Emmmmmmm……
雙方就這麽僵住了,像被集體按了暫停鍵。
邢文博在後邊只想扶額。完了,這位随時随地能當場默寫出一張卷子的溫大才子居然忘詞了,就這出息……
罷了,蹦不出臺詞,裝深沉也行。低頭45度角看向地面,借着帽檐在臉上打出一片陰影,逼格立地拔高。
可溫鶴還是開口了,他看向溫小杭,問道:“小杭,他們打你了嗎?”
溫小杭愣愣地搖了搖頭。
張凡蕾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又狠狠對溫小杭道:“小賤人,你找幫手啊?”
不等溫小杭回嘴,溫鶴就道:“她不是小賤人。”
“她是溫小杭,是我的妹妹。”溫鶴的聲音很平靜,一點也沒繼承到鄭豪傾囊相授的霸氣,那種溫文儒雅仿佛刻在了每個字音裏,“以後請不要再找她麻煩,可以麽?”
溫小杭鼻子一酸。
溫鶴輕柔地說出“妹妹”這兩個字的瞬間,她竟想哭。
張凡蕾一夥人好半天沒回話,溫鶴這個談判風格有點超綱,以至于他們一時無言以對。
“喂,”鄭豪适時打破這微妙的沉默,“問你們話呢,聽到了沒?”
一句話就成功地把溫鶴的禮貌扭成了恫吓。
随後,不等張凡蕾一夥人有所反應,鄭豪搶占先機,掄起剛剛在巷子角落随手撿的一根鐵棍,朝着旁邊的一個垃圾桶就狠狠砸了下去。
震天動地的哐當一聲,所有人的耳膜都嗡了一下,溫小杭的兩個同學和張凡蕾那夥人中的幾個姑娘都不争氣地尖叫起來,更給鄭豪這一砸造足了氛圍。
邢文博也有點被鄭豪吓到了。這一剎那,他意識到鄭豪和他們,或者說和他,有着本質上的區別。對他來說打架只是輔助手段,甚至更多地像一種表演,他心裏一直有一條很清晰的底線。可鄭豪這類人,那種“混”更像是滲進了他們的血液裏,他們與暴力已是共存的狀态,真動起手來,已順理成章得無需思考。
但邢文博沒有将半分驚吓表現在臉上。他上前幾步,走到溫鶴身邊,“以後誰跟我兄弟的人過不去,就是跟我們過不去,是吧老鄭?”
鄭豪剛把鐵棍豪氣萬千地扛到肩上,就發現他被邢文博搶戲了,心裏直翻白眼,這敢情苦力活都他幹,風頭都那倆丫出,這味道怎麽如此熟悉呢?
但來都來了,戲要演足,鄭豪朝對面喊道:“話撂這了,要幹架的趁今天人齊一起上了,要是不上這事就算是過了,以後誰再翻舊賬誰是狗,行不行一句話。”
沒人應聲。大家都看得出鄭豪是個狠角色,真惹上了也是一身騷,說實話,為了一個初二的小妮子,不值得。
張凡蕾竟笑了,笑起來甜甜的,是個美女,也難怪那麽多男的樂意聽她差遣。她對溫鶴揚了揚下巴,“你叫什麽?”
溫鶴:“……?”
邢文博、溫鶴、鄭豪、穆宇、溫小杭、劉珊、許曉楓,一行7人在KFC裏坐了下來。
邢文博說請大家吃全家桶,一買買了三桶,既要撫慰受到驚吓的少女心,又要犒勞兩個男勞力。
邢文博和鄭豪一起去抱全家桶,溫鶴坐在穆宇和溫小杭對面。和張凡蕾一夥人分道揚镳後,溫小杭和溫鶴一路上都沒說過一句話。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麽,只好假裝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穆宇習慣性地摟上溫小杭的肩膀,溫鶴擡眸,靜靜地看一眼穆宇擱在溫小杭肩上的爪子。這無聲的一瞥溫小杭感受到了,穆宇也感受到了。
溫鶴沒說話,穆宇卻被這無聲的目光瞅得遲疑了起來。
片刻,穆宇默默地收回了手。
溫鶴這才雲淡風輕地移開視線。
溫小杭劃拉手機屏幕的手指一秒頓住。
那一刻,她覺得溫鶴帥到爆炸。
邢文博和鄭豪抱着全家桶落座,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搶起來。溫鶴不急着吃,先把帽子摘掉,然後去撕耳釘貼,然而剛才貼得太緊,他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
邢文博放下啃到一半的雞翅,擦了擦手,親自去幫他撕。“別動。”邢文博湊到他耳邊,輕聲道。
溫鶴立刻僵住不動。他怕邢文博繼續說,呼吸繼續往他耳側噴。
待邢文博把耳釘貼完好地撕下來,他看到溫鶴的耳朵尖都紅了。
內心再怎麽慌,溫鶴表面還是穩得一批,埋頭不言不語地吃起薯條。邢文博不經意低頭一掃,看到桌子底下溫鶴的膝蓋剛好從牛仔褲的破洞裏露出來。
這牛仔褲真白。
邢文博探出手去,在他膝頭摸了摸,“冷嗎?”
邢文博的手掌硬得有點粗糙,那是長期打籃球磨出來的繭,但是很暖,突然觸碰到溫鶴被冷風刮了許久的皮膚,冰火相撞的反差尤為強烈。
溫鶴轉頭,傻傻地看着邢文博,良久,才反問:“……你在摸哪?”
邢文博:“……”
溫鶴:“……”
邢文博:“……”
溫鶴:“……”
邢文博觸電般收回手,“我……”聲音越來越小,“沒摸哪啊。”
溫鶴也意識到自己這話問得似乎哪裏不對,耳朵尖上還沒來得及褪下去的紅漸漸蔓延到臉上。
兩人一左一右別開臉。
邢文博以前就是跟蕭亮抱在一起扭打到床上也不會想這麽多。現在是什麽情況?!
少女情懷總是詩,少年情懷也能湊一部散文集。
內心狂暴的邢文博不再去看溫鶴,迅速脫下外套,給溫鶴罩在腿上。
吃完一頓豪華全家桶,鄭豪又組織衆人回帝皇再戰。
他們今天本就是出來打游戲的,豈知中間一波三折。現在離門禁時間還有好幾個小時,溫小杭舉雙手贊成,還要拉上劉珊和許曉楓也入《自由大陸》的坑。
但令她很意外的是,溫鶴竟也和他們同行。
溫小杭很懵。
溫鶴竟然會去網吧?
溫鶴竟然也打游戲?
溫鶴竟然也玩《自由大陸》?
Wait,溫鶴,他哥,那位W高的學霸,溫氏九代單傳的高嶺之花,竟然就是——河神?!
那個一直帶她玩了好幾個月的,在世界論壇頻頻露臉的,酷到頭掉的,河神?!!!
這一天,14歲少女溫小杭的三觀,被全數震碎後重組。
鄭豪這一下午玩得很嗨,鑒于他在三次元給溫鶴裝了一回小弟,出夠了力,也自稱受了委屈,上了游戲就死活要求溫鶴和邢文博還他這個人情,不難,讓他洗刷當年的斷天崖之辱就行。
邢文博提醒他,斷天崖那事大家早忘了,他現在重提不是自個給自個挖黑歷史麽?鄭豪脖子一梗,“君子報仇十年未晚,老子樂意!”
邢文博樂颠颠地笑,“少登月碰瓷,你這明明是小心眼……”
鄭豪掄刀就砍過來。
拗不過鄭豪的執着,邢文博和溫鶴只好和他重回斷天崖,鄭豪還特意邀請了飛河歐盟和一指軍團的衆多親朋好友來現場見證,觀摩他如何吊打傳說中的飛河組合。邢文博全程放水,溫鶴全程發呆。鄭豪先解決邢文博後,掄着刀來砍溫鶴,溫鶴表現得實在過于平靜,鄭豪急了,“你他媽能不能入一入戲?”
溫鶴想了想,自己是不太敬業,于是在鄭豪又一刀掄過來的時候,他主動往懸崖後一跳,還銷魂地喊了一聲:“啊——”
據現場觀衆回憶,河神臨死前的這一聲叫得毫無感情。
但鄭豪還是屁颠屁颠地把他的“虐殺”視頻放上了世界論壇,以供後來人敬仰。邢文博和溫鶴還特別配合地去回了貼——
Fly:哇呼嘯哥好厲害,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以後你就是我的大哥!
滿船清夢壓星河:當時的我害怕極了。
溫小杭和兩個公會的吃瓜群衆一起鵝鵝鵝地笑了一個下午。
晚上近7點時,溫小杭和溫鶴一前一後進了家門。
他們是一同坐公車回來的。但車上,兩人依舊沒有坐在一起。下車後,兩人也沒有并肩而行,依舊如兩個陌路人,溫小杭先一步沖進了樓梯。
可彼此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情,在堅冰底下,已經變了。
到家正好吃飯。這天晚上的菜也很豐盛,也多半是溫鶴喜歡吃的菜,然而溫小杭難得從頭到尾沒有頂撞莫姨一句,對于莫姨各種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叮囑,她頂多是不耐煩地敷衍過去,當莫姨提到溫鶴的成績又有進步時,溫小杭偷偷看了看飯桌對面的溫鶴,正好對上溫鶴的目光。
兩人都錯開視線。
“知道啦!”溫小杭捧起飯碗扒飯。
她知道的。她哥可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