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哦——?”吉娃娃拖長音調, 一時引得所有人都看向邢文博。
包括溫鶴。
邢文博素來不是個輕易害羞的人, 此刻卻心繃得有點慌,甚至慌得難受。這是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跟他們說自己有喜歡的人, 又如何呢?
“誰啊~?”吉娃娃追問。
邢文博沒有看一眼溫鶴,表情不急不躁, 顯得很泰然自若。
“……同學。”
沒人感到意外。高中生嘛, 不是同學才顯得奇怪。
“長得漂亮嗎?”吉娃娃又問。
“你的關注點是不是太俗了?”夜淩說。
“什麽呀, 夜淩哥你可別昧着良心說你不是顏狗,”吉娃娃一臉“呵,男人”,“反正我是不信的~”
夜淩懶得理會吉娃娃, 轉頭問邢文博,“她知道你喜歡他麽?”
邢文博被問住了。
梗了将近半分鐘,他才道:“我不知道。”
衆人:“啊?”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喜歡他。”邢文博說。
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
“哎呀, 又是暗戀啊~”吉娃娃感慨, “我們這裏是單戀小分隊嗎?”
一刀隔着一個霸總伸手拍了拍邢文博後背, 悲怆地表示兄弟我理解你。
“男生……”葵葵葵還在對着手指,小心問道,“喜歡一個人會怎麽樣啊?”
“啊?”邢文博一愣, 斜對面某個人的視線明明沉靜如水, 卻又灼熱似火,澆在他臉上,以沉默戳得他近乎窒息。
“就……”邢文博覺得自己的腦子開始不清醒了, 他感覺這是困的,“對他好啊。”
“男生不是都會欺負自己喜歡的人嗎?”葵葵葵又問。
邢文博怔怔地回想,“……有時會吧。”
确實,挺想欺負的。
各方面地欺負。
“噗——”吉娃娃笑了,“本來想說小葵你對男人的認知還停留在小學階段……然後飛哥,你就是小學生本人吧。”
邢文博後知後覺地怒道:“我已經成年了!”
“好的成年的飛哥,”吉娃娃眨着卡姿蘭大眼睛點頭,“喜歡就上啊~還在等什麽~”
“會長現在是高三吧?”BOOK一世開口了,“還有半年就高考了,有什麽想法這個時候都得先放下啊。”
“嗯……”霸總也若有所思地插話,“高考以後的事……也說不準。”
“那是,”一刀說,“異地太瘠薄難熬了,千萬別相信真愛這玩意兒,人都他媽是現實的動物——”
“你們說的這是什麽話,”吉娃娃表示異議,“飛哥有時間打游戲沒時間談戀愛?”
衆人:“……”
Emmmmmm很有道理的亞子。
邢文博不說話了,他在想那兩個字。
以後。
離高考只有半年了。
也就是說,我們還能在同一所高中,以同學相稱,每天同時上學,同時放學的日子,只剩下半年了。
以後會怎麽樣?
這個問題,他現在才意識到。
狠狠下了決心,他才猛地擡頭,視線精準地捕捉到斜對面那道身影。溫鶴卻不看他,只是入神地盯着五顏六色的火堆,一動不動,一語不發。
也不知有沒有在聽他們說話。
“對,”夜淩冷不防道,“人都是現實的動物。”
吉娃娃正要日常回怼,夜淩繼續道:“所以在可以不現實的年紀,就別想太多。”
邢文博看向他。
“半年之後的事,半年之後再去想。”夜淩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感情起伏,只是在低沉中娓娓道來,“滾犢子的不能早戀。早戀是最美好的。現在不說,現在不争取,過了這個年紀,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這個年紀你一輩子回不來,這個年紀的感情你也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沒有結局的初戀可能是沒什麽用處,但等到你30歲,40歲,50歲,60歲……你這一輩子,可能會無數次回想,無數次後悔,為什麽在最美好的年紀裏退縮在那一步。”
所有人都愣住了,吉娃娃更是瞪着大眼睛,毫不掩飾滿臉的驚訝。
一起組隊下本這麽久,這是夜淩在游戲裏第一次深入地談及游戲以外的話題。
一刀都被震住了,甚至覺得自己的失戀故事有點弱,“大兄弟,你到底經歷過什麽?”
“所以夜淩哥你已經60了?”吉娃娃回過神來,重撿揶揄夜淩的大業,“痛徹心扉地緬懷自己蒼白的青春?”
夜淩冷冷一笑,“我貴庚你不用管,但是讓你失望了,我的青春不蒼白。”
“夜淩哥你早戀過?”葵葵葵好奇問道。
“不然我哪來立場說這種話?”夜淩反問。
“根據經驗,”BOOK一世說,“能對別人的感情指點江山的大多是單身狗。”
好些人連連點頭。
“哦,我是那少數。”夜淩說着,又轉向邢文博,“也不是慫恿你非要怎麽樣,這只是我自己的經驗。”
“夜淩哥,”邢文博認真問道,“你後悔嗎?”
根本無需去問他和初戀後來如何了,他那一番話已經說明了一切。
“從不。”夜淩說,“那種心動,這輩子獨一無二,沒有人可以替代。”
“哦買噶,”BOOK一世抱住雙臂,撫慰自己的雞皮疙瘩,“夜淩你簡直可以去開個深夜情感電臺了!”說着又想起歐盟情感小專家霸總也在現場,連忙補充,“霸總,對不起,不是質疑你實力的意思……”
霸總深沉地點了點頭,表示不用解釋了,我懂。
“如果是我的孩子,”霸總說,“敢在高考前夕早戀,可能會被我打死吧。”
邢文博:“……”
衆人:“……”
“但是,”霸總嘆氣,“夜淩哥說得也很對。小葵,會長,還有……副會長——你們還小,夜淩哥說的确實是只有社畜才懂的事。怎麽說呢,相親過那麽一兩回就……”
“嗯,”BOOK一世也沉痛了,“懂,都懂。”
十幾歲,青黃不接,蓬勃地生長,瘋狂地奔跑,向着未來奮力前進,人生的可能性還是一個無限的符號,還沒有彙聚為一條狹窄得幾乎能一眼望見盡頭的路途。這個時候的他們昂揚勃發,最熱情也最羞澀,好像随随便便、簡簡單單地就能喜歡上一個某某人,這種情感總是來得洶湧,又收得細膩,小心翼翼,寤寐思服,輾轉反側,求而不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那樣一種單純得閃着光的愛慕之情,長大以後才會驚覺,只能在少年人的眼神裏看見。
而青黃不接的年歲裏,互相看到的是彼此最傻逼的一面,也是純真得最沒有雜質的一面。
“愛不是能明碼标價的東西,”霸總說,“說扔就扔,說撿就撿。扔掉的時候就要做好心理準備,也許以後都撿不回來了。夜淩哥,是這意思麽?”
“……”夜淩想了想,默默點頭。
“所以,”霸總對邢文博道,“從朋友的角度來說,會長,大膽地上吧。”
做人,就要大膽地雙标。
“會長加油~”葵葵葵振臂高呼。
吉娃娃作為自封的情感小夜場主持人,一個人也不放過,連從頭到尾一聲都沒吭過的王者不歸也不例外。
面對吉娃娃的追問和全場好奇的目光,王者不歸半天才憋出兩個字:“沒有。”
不出所料的回答,王者不歸能給蹦出這倆字兒就算是給吉娃娃面子了。
沒人打算繼續糾纏王者不歸,王者不歸卻又道:“但我有……”
全場的目光刷一下又聚焦了過來。
“我有,”王者不歸聲音不大,卻很堅定,“崇拜的人。”
“哦~”吉娃娃說,“愛豆嗎?”
“看不出來啊,”BOOK一世說,“小王同學居然是個追星少年。”
“不是……”王者不歸艱難地解釋,“……副會長。”
衆人:“……?”
吉娃娃第一個get到了王者不歸的意思,“你的愛豆是河神?”
王者不歸點頭。
邢文博一愣,看向溫鶴。愛豆本人……還在發怔。
“我去,什麽情況?”一刀也懵了。
“我要成為……”王者不歸說着這話,卻不看愛豆本人,“像河神一樣的男人。”
“等會——”邢文博忍不住道,“小王你別激動,河神他還不是男人。”
衆人:“???”
“你說誰不是男人?”這次的聲音來自愛豆本人,溫鶴正淡然地望着邢文博,淡然得令人背後發涼。
“你不是在走神嗎?你這反射弧是定制的吧?”邢文博難以置信。
溫鶴仍執着地望着他,等着他的解釋。
邢文博頭疼,“我是說還不是男人,還,不要故意斷章取義,你現在還沒滿18歲呢同學!”
溫鶴:“……”
他是還沒過18歲生日,但是……邢文博怎麽知道?
他怎麽好像什麽都知道?
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聊到後面話題都歪到宇宙邊際去了,人困到一定程度大概就跟醉了差不多,什麽亂七八糟的話都敢往外說。
終于到了清晨6點整,第一縷陽光灑向峰頂,繼而晨晖普照大地。衆人起身,迎向他們在《自由大陸》看到的第一場日出。
10分鐘後,邢文博和溫鶴同時下線,抓緊時間補眠。
一個多小時後,邢文博被鬧鈴吵醒,發現鬧鐘已經響過三回,他生生睡過了20分鐘。
邢文博潦草地洗漱換衣服,抓起書包出門上車,開啓生死時速。
在預備鈴響起的同時沖進了校門。
以邢文博在校運會上短跑的成績,拼一拼應該是能踏點沖進教室的。
可他在路上碰到了溫鶴。
邢文博在背後輕輕拍了拍溫鶴的肩膀,溫鶴回頭,神色依舊有點茫然,手裏拿着兩罐黑咖啡。
邢文博掃一眼咖啡,樂了,“特困生啊你,咖啡一磕得磕倆?”
溫鶴又呆了片刻,把其中一罐塞給邢文博。
邢文博拿着咖啡,有點意外,“額,我不用,一個早上我還熬得過去。”
“嗯。”
“……溫鶴同學你現在是不是只會這一個字了?”
“給你的。”溫鶴從一個字拓展成了三個字。
“特意給我帶的?”
“并不。”
“不是在關心我?”
“并沒有。”
“不傲嬌會死星人是吧?”
“并不傲嬌。”
邢文博抖着肩膀笑,溫鶴扭頭,以明顯不快的眼神看着他。
“好好好,不笑了。”邢文博把咖啡揣進兜裏,“我說,我們離遲到不遠了你知道麽?”
溫鶴:“……”
這話出口,邢文博也覺得有點微妙。溫鶴體能比不上他,跑得沒他快,上次為了帶着溫鶴,他……無意中牽了溫鶴的手。
就算是男生,這種事一急起來似乎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然而一旦上了心,就無法再裝作不在意了。
……怎麽辦?
今天溫鶴沒有要跑的意思,邢文博就陪着他走。
走着走着,溫鶴開口了,“喂。”
“嗯?”邢文博脫口應道,然後發現溫鶴的嗓子很啞。他平時的聲音整體偏低,有磁性卻不生硬,透着幾分溫軟,聽他說話像是耳朵被按摩,很舒心。現在卻啞得沒有了溫軟,只剩疲倦。
乃至有點……委屈?
“你喜歡的同學,”溫鶴問,“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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