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溫鶴:“……”不敢,欠不起。
溫鶴直接把自己身上僅帶着的一張20塊遞給邢文博。
邢文博看了看錢,不客氣地接過就往褲兜裏一踹,“謝謝老板,老板大氣。我這錢都收了,服務得到位,”他邊說邊利落地解鎖,跨腿上車,扭頭朝溫鶴示意,“上來,指路。”
溫鶴:“?”
邢文博好笑,“末班車早沒了吧,你怎麽回去?走回去?”
“我可以打車。”溫鶴說。
“你的錢在我這。”邢文博拍了拍褲兜,“而且你微信不是沒錢了麽?”
……這有始有終的嚴密邏輯,溫鶴心服口服。他回家的路再長,也比不上邢文博的套路長。
溫鶴在邢文博的車屁股後端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正确的切入姿勢,端端正正地坐了上去。邢文博稍稍直起身子,擺出沖鋒之姿,“坐穩了。”
起步,加速,很快就如利箭離弦,一騎絕塵地疾馳在空曠的非機動車道上。
雨已經停了,冷風還在心有不甘地游蕩,邢文博騎得越快,風聲也越大,獵獵作響,刮過他們白襯衫下裸露的脖頸、手臂。邢文博的衣服被吹得往後脹起,像一團被灌注了生命的白球,時不時貼向溫鶴,連帶着他的味道也朝溫鶴撞來。是晚上打過球後蒸發幹涸了的汗水混雜着剛剛那一陣新雨的氣味,是邢文博獨特的氣味。溫鶴并不覺得讨厭。
溫鶴第一次坐別人的車後座。也許以前坐過,但他不記得,所以自作主張地把這當成第一次。
風越來越冷,但被邢文博的身軀擋去了大半。邢文博帶着溫鶴,如子彈呼嘯在深夜裏,不是趕時間,而是純粹享受速度與激情。溫鶴的腳偶爾會碰到路邊的灌木,邢文博聽到聲音,回頭問他有沒有撞疼,溫鶴說沒事,讓他繼續騎。
溫鶴不經意想起,去年夏海給他看過校論壇的一個帖子,說他和邢文博隔空同框了。有人一時興起,做了一個大開腦洞的小調查,評出“W高最浪漫的事”,TOP2分別是“被邢文博騎自行車載回家”和“收到溫鶴寫的情書”。
一輛自行車在同學們眼裏,就是青春時代的奔馳寶馬,或者說,更像是南瓜馬車。這個年紀,他們可以因為打球帥氣喜歡一個人,可以因為寫字好看喜歡一個人,可以因為各種無足輕重的理由喜歡一個人。想得到的東西同樣也無足輕重,不過是回家路上一段陪伴,一張好看的信紙上幾句溫暖的話語。這樣的小事,卻比天還大,又那麽理所當然,當某個時候驀然回首,才會發現,那是人生中最極致的浪漫。
溫鶴一不小心就體驗了一把W高最浪漫的事。可惜了,放他身上似乎有點浪費。
不到20分鐘,邢文博就騎到了溫鶴家樓下,溫鶴正要禮貌地表達謝意然後道別,邢文博的臉色陡然一變,腿一跨就下了車,大步往前走去。
溫鶴不明所以地順着邢文博的背影望去,看到了另一個人。
穆宇。
穆宇見到邢文博和溫鶴雙雙從天而降,也很驚愕,還怔在原地,邢文博就戳到了他跟前。
“喂,”邢文博的語氣很不善,“上回到W高蹲點,這回蹲到家裏來了,你挺能啊?”
“我……”穆宇一開口就感覺自己氣勢上弱了半截,又不服氣,又本能地慫,身體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被蠻力支配的恐懼,“……這你家修的路?老子還不能來了?”
邢文博一挑眉,“我上回怎麽說來着?哦,好像說漏了,那我補充一下,以後你再敢惹溫鶴,我見一回揍一回——”揍字剛出口,他就伸手要去揪穆宇衣服。
溫鶴在後邊看着,吓了一跳,暴躁邢文博又上線了,連忙追過來想阻止慘劇的發生,沒想到穆宇的求生欲先一步爆發,蹭地後退兩步,“老子才沒空來惹他!我是來等我女朋友的!”
“你女朋友?”邢文博朝身後的溫鶴歪了歪頭,“就是他妹?”
“又不是他親妹,管那麽多幹嘛?神經病啊!”穆宇氣憤道。
“說誰呢?”邢文博提高音量。
穆宇又退了一步。
上回五打一他都被邢文博揍得夠嗆,今天一對一,給自己壯氣勢的兄弟都不在了,不用想他都知道邢文博真動起手來會有多恐怖。
誰說的W高學風端正民情淳樸人均三好學生?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邢文博正一副恐吓的架勢,感覺被什麽東西扯了扯,回頭一看,溫鶴拉了拉他的衣擺,示意他冷靜,然後看向穆宇,“你走吧,這麽晚了,你還指望她下來跟你幽會麽?同學,動動腦子。”
穆宇:“……”
邢文博:“噗——”
溫鶴雖然動手能力不行,損起人來原來也一套一套的。
似乎突然理解了穆宇為什麽想打他。
穆宇碰了一鼻子灰,滿腔憋屈地走了。看着穆宇走遠,消失,溫鶴又對邢文博道:“你也快點回去吧,別明天起不來。”
邢文博看向溫鶴,心裏的疑惑差點脫口而出——“不是親妹”……是什麽意思?
這種劇情在邢文博的生活經驗裏有點玄幻,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想象。看着溫鶴平靜的神情,邢文博想了想,還是不問了。
看來這是個有故事的同學。
難怪……他聽夏海說過,溫鶴有社恐,就是不愛跟人打交道,這性格天生的。邢文博當時沒放心上,現在人均社恐,誰還不是個小寶寶了?
周日早上只上四節正課,沒有早讀。邢文博叼着面包,趕在最後兩分鐘沖進了教室。同學們都有點驚訝,邢文博可不是個愛踩點的人,他在師長眼裏哪哪都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
唯一的缺點大概是緋聞太多。
而且,他的緋聞對象,最轟轟烈烈的一個竟然是溫鶴。
近水樓臺先得月,邢文博前座的包打聽莫紀同學迫不及待地吃起第一口瓜,第一節 課一下課就回頭跟當事人報喜:“邢哥,你又雙叒叕上熱搜了!”
邢文博還在啃剛才沒吃完的半個面包,口齒不清,“?什麽玩意兒?”
“校論壇傳昨晚你和溫鶴一起驚現牛雜店!”
“……”邢文博無語,“你們無不無聊,是卷子不夠多還是《五三》太薄了?”
莫紀委屈,“跟我沒關系啊,我只是個吃瓜的——有人已經開始寫你們的同人文了!邢哥你要看看麽?”
邢文博:“……不看!”
邢文博義正辭嚴的表現把班裏的蠢蠢欲動壓下去大半,至少都不敢随便到他跟前造次了。大家都見識過邢文博辟謠的力度,邢文博英語不太好,高二剛分班時,曾經跟英語課代表沈曼珠讨論過幾次學術問題,結果就傳出了緋聞。那之後,邢文博快刀斬亂麻,整整一個學期沒再跟沈曼珠說過一句話,成功地還了沈曼珠同學一個清白之名。
被班裏的人煩完,放學見到蕭亮,又迎來了新一輪攻勢,蕭亮劈頭蓋臉就問:“你昨晚幹嘛去了?從實交代。”
一副“你是不是背着老子去偷腥了”的氣勢洶洶。
“放學回家洗洗睡。”邢文博說。
這是實話。嗯。
蕭亮把帖子亮給邢文博看,“昨晚有人親眼目睹你跟溫鶴同時出現在牛雜店裏,還有說有笑哥倆好,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抵賴?”
邢文博臉不紅心不跳,“人證在哪?就幾句空口白話?物證在哪?圖呢?”
蕭亮:“……”
操。很有道理的樣子。
蕭亮狐疑地瞅着邢文博。
“看什麽看,走了。”邢文博跨上自行車。
蕭亮叫住他,“哎,我家教老師今天有事,不用補課了,咱多久沒開黑了?走,吃完飯直接去帝皇,今天哥高興,我請客。”
帝皇是他們的禦用網吧,離學校和家都很遠,基本沒有被抓的風險。他們家都有電腦,配置不比網吧的差,但一來打游戲的樂趣就在于面對面開黑,二來蕭亮這一年是都別想碰電腦了,他的成績比邢文博差了一截,班主任專程跟他家長說了,說這孩子上一流985還有點懸,得盯緊一點。
要不是蕭亮舉起三指向着神明發了毒誓,差點連手機也不保。
同樣是高三,我們不一樣。看看別人家的孩子邢文博,要考慮的只是以什麽樣的姿勢上清北。畢竟麽,普通上清北跟狀元上清北,那還是有區別的。
邢文博一頓,腳僵在踏板上,故作為難地遲疑片刻,搖頭,“不了。”
“啥?”蕭亮以為自己聽錯了。
邢文博語重心長,“亮,不是我說你,這都高三了,火燒眉毛的時節,咱們要懂事,好好學習最重要,不能沉迷游戲。”
蕭亮:“……???”
“光陰易逝,時不我待,我得趕緊回去再刷兩套題。朋友,今晚見!”邢文博說完,腳下一蹬,嗖地一下就蹿出了老遠。
蕭亮遙望着邢文博潇灑的背影,感慨油然而生,一起混這麽多年了,看看人家這覺悟,他由衷地感到自愧不如。
邢文博回到家,扒完飯,一頭栽進房間裏,登錄《自由大陸》。
溫鶴已經在線了。邢文博撥通語音通話,“在哪?我去找你?”
溫鶴默然半晌,“你最好還是別來。”
“?”邢文博問,“咋了?”
“我這裏……”溫鶴說,“現在是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