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之後的畫面有點血腥,溫鶴平生第一次近距離目睹高清無/碼大型3D幹架現場。
穆宇被邢文博這麽一激,難聽話張嘴就來,各種問候邢文博的親屬及其不可描述的部位,邢文博皺眉,“對你爺爺嘴巴放幹淨點。”
穆宇一頓,招呼也不打一個,冷不防踹出一腳,直朝着邢文博的下盤而來。
邢文博一個側身,兩步晃到穆宇身旁,手肘猛地一擡,噗地一聲悶響,一個狠辣的肘擊正中穆宇下巴。
“五打一不夠,還玩陰的,”邢文博活動了一下肩關節,“真要臉啊哥們。”
穆宇在一聲慘叫中一屁股摔倒在地。
溫鶴瞠目結舌,不是,那啥,邢文博同學你真的有點暴躁啊。
穆宇的四個同學一時面面相觑。僅這一擊就不像是鬧着玩兒的了,肘擊這種快準狠的高級技術在街頭幹架一般比較少見到,大家都是憑直覺和本能,怎麽方便怎麽來。
他們看出來了,論單挑,他們恐怕沒一個人是邢文博對手。
……可誰他媽要跟他單挑啊!他們人多啊!
穆宇今晚特意叫上四個兄弟,本來是為溫鶴準備的私人訂制套餐。溫鶴什麽情況他清楚,就一戰五渣,他單手都能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種。但這樣不夠痛快,他就是要當場把溫鶴吓尿,吓到哭着求饒最好。溫鶴這種高高在上的學霸文青範兒他看不慣很久了,平日瞅誰都是一副“不跟你們這群愚蠢的凡人玩”的表情,穆宇老早想怼他一句——你瞅啥瞅?
這種面上清高得不可一世的弱雞,一吓一個準。把他脆弱的自尊撕碎,看他以後還敢管溫小杭的閑事。
沒想到這個布陣鬼使神差地派上了實打實的用場。
什麽叫江湖規矩?江湖規矩就是誰贏了誰是老大,誰被打趴誰是孫子,人數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不服你贏了再說。
穆宇一聲怒吼:“幹死他!”
四人和爬起身的穆宇一起一擁而上,大戰一觸即發。
這時,邢文博忽然對一旁的溫鶴開口:“躲我後邊。”
溫鶴一怔。他看不清邢文博的表情,因為邢文博已經背對着他,擋在了他身前。
迎戰那洶洶來襲的萬馬千軍。
“我去叫人——”溫鶴說着就要邁步。這都0202年了,能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解決的事就不要動手。
“別。”邢文博沒有回頭,語氣卻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江湖事江湖了。”邢文博說。
溫鶴:……同學你的中二症晚期了你知道麽。
六個人很快扭打成一團,溫鶴考慮着自己是不是該幫一把手,這畢竟不是丢一把橙武的事,他擔心穆宇這群腦子不好使的下手不知輕重。他正掄起書包要往前沖,邢文博又喝住了他:“一邊去,少添亂!”
想當年在球場上溫鶴一招就被他撂倒了,就那身板打個屁的架,別到時候還讓他分心。
溫鶴:“……”
又一次從善如流,收回書包,默默後退。
人紅是非多,邢文博在學校裏多的是妹子喜歡,也多的是男生嫉妒。溫鶴聽到過很多有關邢文博的傳言,傳得多離譜的都有,還有說他私底下又是泡吧又是打架還跟人搶女朋友啥啥的。這些傳言,溫鶴基本都不信。
今晚溫鶴至少有一件事必須信了——邢文博原來真的會打架。不是嘴炮。
而且,和穆宇那幾人亂來一氣的打法不同,邢文博打架也打得很有章法,目标很明确——擒賊先擒王,只盯着穆宇一個人揍。其他幾個人不管怎麽攻擊他,他能躲就躲,能防就防,實在躲不了防不住,索性就硬吃,反正死活不退縮,不抱頭,抓住機會就給穆宇來一下狠的。穆宇一開始還仗着人多勢衆嚣張得不行,享受着圍毆的快感,然後打着打着……
他就哭了。
字面意思上的哭。
穆宇的幾個兄弟都有點被邢文博這不要命的打法給震住了。他們今晚其實只是陪穆宇過來吓唬吓唬溫鶴的,沒想過真要動手打架,就算真打,也應該是單方面的虐打,而不是這樣真刀實槍地硬幹。他們跟溫鶴和邢文博都無親無故,也無仇無怨,自然不會像穆宇那樣全情投入。再看邢文博也沒空理會他們,一心揪着穆宇把他往死裏整,每踹一下都像要讓穆宇斷子絕孫似的,看得哥幾個都不由胯/下一縮。
于是幾人打邢文博,邢文博打穆宇,穆宇被邢文博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幾個豬隊友又只顧自己爽,沒一個有保後排意識,穆宇實在端不住了,哇地一聲就哭了開來。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別打了!草你/媽/的別打了!”穆宇哭嚎着嗓子,以最慫的姿态說出最狠的話。
邢文博還拎着穆宇的衣領,穆宇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像個一百多斤的孩子,邢文博掃一圈另外四人,沒說話,“你們頭兒在我手裏你們看着辦吧”的意思全寫在了臉上。
四人都住了手,神色複雜地看着地上的穆宇,這個不眠之夜的始作俑者。沒辦法了,穆宇話已經出口了,這一架算他們輸了。
這特麽,他們五個二中的幹不過一個W高的,這事傳出去,他們就是一戰成名,在二中當場要淪落到食物鏈底端。
邢文博也放開了手,往地上吐了一口含血的口水,冷冷道:“滾吧。大晚上地從城東跑到城西你們也不嫌遠。以後別來W高惹事,不然見一回揍一回。”
二中在城東,W高在城西,相隔甚遠。這幾人要不是逃了晚自習,肯定沒法在這蹲溫鶴的點。
恨到這份兒上,也是一種愛。
穆宇不哭了,這會兒又覺得面子上有點挂不住,想頂回幾句狠話,可一對上邢文博居高臨下的眼神,當場就把氣焰逼了回去,低聲嘀咕了幾句通用型的髒話,起身在兄弟們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
溫鶴來到邢文博跟前,擔憂地打量他,“你……”
邢文博嘿嘿一笑,擦了擦臉上的血,“放心,沒打他腦袋,腦子本來就不好用,真打傻了我扛不起這責。”
溫鶴默然不語,拿出紙巾遞給邢文博。
邢文博臉上挂了彩,原本一張好看的臉現在顯得有點駭人。這只是表面上的傷,剛剛那幾個人拳打腳踢的,溫鶴看不出來邢文博身上傷得如何。
“我是想問你怎麽樣了。”溫鶴說。
邢文博接過紙巾,往臉上擦了個遍,擦髒一張換一張,一包紙巾轉眼被他用沒了。他不答反問:“現在看起來還正常麽?”
他寧可再幹上一架,也不想等會回家被老媽子唠叨上兩個小時。那是人間極刑,沒有之一。
溫鶴:“……”
“別想太多,”溫鶴這愁眉苦臉的模樣反而讓邢文博樂了,“兩年前你也因為我流血了,今天就當我還你的。”
溫鶴看着他。
邢文博盯着溫鶴的眼睛,“當年那件事,你真沒記我小本本?”
溫鶴無語,“我沒這麽無聊。”
“行,記不記是你的事,還不還是我的事。”邢文博說着,走向灌木叢,抓起自己的書包背上,扶起自行車,“你還不趕緊,等會末班車要沒了。”
“你騎車回去?”溫鶴問。
“不然呢?”邢文博好笑,“我傳送回去?”
溫鶴:“……”他想說的是可別在路上摔了。跟這人聊天真累。
邢文博騎上車座,扭頭看溫鶴,“走啊。”
這裏越夜越偏僻,天知道等會又會冒出些什麽人來。邢文博要看着溫鶴走回主街道上。
兩人來到路口,就此分道揚镳。
邢文博的腳剛蹬上踏板,溫鶴欲言又止,“邢文博——”
邢文博回頭。
“……回去路上小心。”溫鶴說。
邢文博笑了開來,算是應了。
第二天,邢文博照舊來上學了,沒有遲到沒有請假,只是臉上多了塊淤青,還貼了好幾處繃帶,又給學校裏邢文博的專屬話題增添了不少神秘素材。
有人猜測這是否與溫鶴有關,昨晚很多人都聽到了邢文博對溫鶴說的那句放學別走。然而……這事太魔幻了,溫鶴今日一如既往地從容儒雅,白衣公子的翩翩氣質不倒,邢文博卻受了傷,這反差,總不能是溫鶴把邢文博給揍的吧?
但邢文博自己編好了借口,溫鶴則對此不發表一句評論,讓吃瓜群衆無從下手。大家在溫鶴身上打不開缺口,只好繼續YY邢文博。
當天就有人在W高論壇發了帖八卦這事,帖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蓋起高樓,甚至引來了不少外校的圍觀群衆。
現在還是補課期間,有很多還沒入學的高一新生秉持着不懂就問的原則,對這個頻頻出現在W高話題榜上的人物十分好奇,于是陸續有人發問:邢文博到底是何方神聖?
有人答曰:校籃球隊隊長,長得帥,成績好,初中就不知被多少小姑娘看上眼了。小學妹們也有想法?
樓中樓評論:必須有想法啊,盤他!
[要盤的趕緊了,學長明年就畢業了]
[到底有多帥?有沒有照片?]
于是有人放上了幾張球場上的抓拍照。
[這就是你們想盤的邢學長]
[……盤他!]
邢文博的鐵哥們蕭亮刷這帖子刷得樂颠颠地,還不忘往邢文博跟前怼,“看,有人說要盤你。”
邢文博把他的爪子撥開,“我看誰敢。”
“嘶……”蕭亮嫌棄道,“你對妹子都這麽兇殘,活該單身。”
“說得你不單身似的。”邢文博冷冷瞥他一眼。
蕭亮心一痛,“我單身是因為誰?這位同學你扪心自問?”
邢文博當即退開兩步跟他拉開距離,“你TM別整得咱倆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系一樣。”
“呵呵,”蕭亮冷笑,“要不是你把妹子們本該給我的關注都給搶走了,我能單身?你說你除了長了張禍害臉哪比我強?我這寬闊的肩膀、強壯的臂彎它不香麽?”他邊說着,邊不服氣地秀起身材來,“現在的人,太膚淺了。”
邢文博一個籃球朝他砸過來,“命苦不要怨政府。扯個沒完了你,練球!”
蕭亮打量了一下邢文博胳膊上的淤青,“你行不行啊你?”
邢文博回頭陰沉瞅他,“你說誰不行?”
蕭亮:“……行行行你行,你最行。”
這周末W高和一中有一場校隊練習賽,雖然只是練習賽,但這也關乎學校的名譽。一中是W市僅次于W高的重點高中,多年來一直鉚足了勁兒和W高争奪市第一重點中學的位置,不僅在升學率方面争,其他各方各面也不放過,從奧數、籃球、足球到啦啦操,這兩所學校但凡同臺競技,都得拼個你死我活。
關于W市的中學生态圈,一句話可以概括:W高的學生瞧不起所有外校學生,一中的學生也瞧不起所有外校學生,W高和一中則互相看不順眼。
這場練習賽很有可能是邢文博和蕭亮這些高三生在校隊裏的最後一場比賽了。現在已經是八月底,一進入九月,他們就名正言順地升上高三,邢文博這個隊長也要往下交棒,從此退隐江湖,沉迷學習,不問世事。
最激昂的青春,最殘酷的青春。
這也是他們最後一個星期的練球生涯。
下周就開學了,學校很仁慈地給這周末放了個全假。練習賽在周六下午于一中舉行,W高校隊客場作戰,将面對敵方強大的啦啦隊攻勢。但W高高三的老師們完全沒有呼籲大家去給W高校隊加油打氣,這是個很現實的事情,去看場無關緊要的球賽還不如多刷兩套題。
周五晚自習前,11班裏,夏海熱情地呼籲大家明天組隊去一中看球賽。陸續有人響應,聊着聊着,有人好奇道:“要不要問問溫鶴去不去?”
溫鶴最近和邢文博的愛恨情仇在人民群衆的想象中上演得有點激烈。
幾個女同學當即一臉期待地看着夏海,無聲表示“小夥子我看好你喲”。
夏海一擺手,“別想了,溫鶴從來不湊這種熱鬧,咱學校的比賽都沒見他去看過,還想把他騙去一中?”
女同學們失望唏噓,随後很快也就忘了這事。
結果,周六下午,他們在一中球場的觀衆席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溫鶴一個人杵在那裏,靜靜地看着球場。
準确地說,是看着球場上的邢文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