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說起這件事,淩子皓至今還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針對他的那人名叫岑天華,飾演的是實驗室裏的其中一位研究員。
要說針對其實也不盡然,只不過岑天華對他的敵意,明顯得讓一直以來在待人接物上有點粗神經的淩子皓也能清楚地感知到了。
當時他們在拍實驗室裏的其中一幕戲,同一場戲裏面一共有六個人參演,飾演奧利弗教授的是一位實力派老前輩,獲得過終身成就獎的那種大前輩,其餘的幾個實驗室成員每一位名頭都響當當,好幾個曾經表示來參演主要的目的,是沖着方品凝出品,打着百分百的華國科幻片來的。
這當中資歷最淺的無疑是淩子皓,就連岑天華都比他經驗多,上一部參演的還是主旋律電影裏的男三號,于是從一開始,淩子皓就感覺到岑天華對他的不屑。
大概是這種不屑上輩子在片場裏實在太常見了,淩子皓對其他情緒都不一定能把握得那麽快又那麽準。
那天開拍前,方品凝先讓衆人先走一遍位置,熟悉一下鏡頭的方位和整個流程,等結束後,淩子皓站在原地等化妝師補妝,其他幾位前輩也都零零散散地站着,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就在這個時候,岑天華揮了揮手,在場邊的助理就走了過來,手上提着一大袋礦泉水,岑天華笑着讓助理給在場的幾位前輩送水,等送完最後一瓶,才驚覺水不夠用,到淩子皓跟前就剛好派完了。
岑天華尴尬地撓了撓頭,對淩子皓道了句歉,态度不算誠懇但畢竟是小事一樁倒也沒有什麽人介意,當時飾演奧利弗教授的大前輩還笑着打了圓場,敲打了一下岑天華讓他以後送好心的時候要送穩妥一點,大家開了個玩笑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淩子皓也沒覺得有啥。
然而後來那一整天的戲拍完以後,淩子皓看過鏡頭覺得沒什麽問題便打算離開了,岑天華卻蹲在方品凝身側,說有問題要問,揮了揮手讓淩子皓先走,之後淩子皓便看到他又讓助理給方品凝遞上熱茶,神情專注地問起方品凝問題。
要是尋常問問題倒也沒啥,但淩子皓剛看完回放,那一部分岑天華只當了個背景板,甚至都沒能看到他的正臉,所以到底是要問什麽?問怎麽完美地展示側臉嗎?
好幾次類似的情況,任淩子皓再怎麽粗神經也能察覺到這人的小心思。
岑天華對待他和對待其他前輩和導演的态度,真的是差天共地,即便淩子皓對此并不在意,但時間久了,心裏總會有一根刺梗在那兒不上不下。
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劉璐璐都沒有說,他只是默默在想岑天華到底想要做什麽,對他又有什麽不滿,他想到之前拍《凄煌傳》時馬和泰那件事,并不希望再發生一次。
淩子皓心裏藏着事,對外界其他事情的關注力就降低了,所以他沒有發現夏聖歌和奚聞的較量,也沒有發現奚聞對他藏着不一樣的心思。
他天天用心拍戲,夏聖歌約他去吃宵夜或對戲也欣然答應,偶爾奚聞會跟着一起來,但只要沒有奚聞的那天晚上,夏聖歌的話會特別多,這讓淩子皓同時也在猜想,是不是夏老師也不太喜歡奚聞?
這個劇組裏麻煩的人可真多呀。
幾人不在同一頻道上,但還能毫無障礙地相處了好些天。
接下來的時間拍的依然是棚內的戲份,時間一躍躍到了考古隊的人帶着“0號”回到當前時間線的實驗室裏,衆人就“0號”的存在問題展開激烈的讨論和對抗。
新的一場戲講的是殷成發現研究所的人想要銷毀“0號”的計劃,不顧衆人勸阻全力阻撓的一幕。
這一幕是很關鍵的一幕,故事裏“0號”提前得知研究所的人的目的,原本打算進行自我營救,而殷成的出現改變了它的想法。
“0號”頭一次在後世的人面前表現出具有人類的思維和感情,它想知道殷成為什麽會寧可自毀前程也要救下它這臺初號機器人,兩人在離開研究所後,進行了一番剖白內心的對話。
為了這一部分的戲,淩子皓跟着夏聖歌私下對了很久,每天晚上一收工簡單收拾一下就回去酒店對戲,幾乎整個劇組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同時就知道了這一幕是多麽重要。
起碼在外人眼中是這樣的。
今天是兩人私下對戲的第三天,頭兩天奚聞還會來問他們晚上要不要出去宵夜,夏聖歌就以對戲為借口婉拒了他。
奚聞渾身都是心眼,夏聖歌說要對戲,但他可不太相信是真的。
他連着來問了兩天,第三天他不信邪,等當天的工作一結束,就找到夏聖歌,一如既往地問今晚有沒有宵夜局。
夏聖歌沉默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說:“今晚還得再對一對。”
奚聞臉上笑嘻嘻說沒關系,心裏則不屑地冷哼一聲。
他回了自己房間洗了個澡,穿了件騷氣十足的背心汗衫和及膝短褲,雙手插袋吹着口哨找到夏聖歌房間,在門口聽了一會兒,沒聽到什麽聲音,聳了聳肩直接敲響了夏聖歌的門。
房門很快被打開,奚聞快速地往裏瞄了一眼,站在門口笑着說:“聽說夏老師和子皓私下開小竈對戲,我也想來偷偷師,不知道歡不歡迎?”
夏聖歌表情冷漠地看向他,啥也沒說,點了點頭側身讓他走進來。
奚聞進門後看見淩子皓站在房間中央,手裏拿着劇本,身上的衣服還是早些時候看到的那一套,身後夏聖歌的床整整齊齊,上面丢了件外套,似乎沒人往那上面坐過。
淩子皓對奚聞點了點頭喊了聲“奚老師”,随後便看向他身後的夏聖歌,指了指手上的劇本,“夏老師,剛才那裏我覺得我的眼神好像不太對,我們再來一遍吧。”
夏聖歌應了聲“行”,讓奚聞自己随便坐,轉頭就繼續忙去了。
奚聞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手臂撐在腿上手掌托着下巴,他的目光不時會瞟向淩子皓的腰和屁股,但夏聖歌隔三差五就擋在他面前,視線受阻看得他難受得一批,交換了好幾個動作,坐了快有半小時也不見眼前的兩人有停下招呼他的意思。
對戲對得如此入迷,奚聞還真沒怎麽見過。
這兩人怕不是都是瘋子吧?
奚聞本來只是想來看一眼,看看有沒有什麽機會可以讓他趁虛而入,結果坐了大半個小時閑得人都快睡着了,那頭兩人還正對得入迷。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淩子皓見狀戳了戳背對奚聞的夏聖歌,後者回頭看,“要走了?”
奚聞揚了揚嘴角,“不早了,也不打擾你們倆了。”說罷他看向淩子皓,“我看子皓也還沒洗漱吧,明天一大早還有戲呢,早點休息吧。”
奚聞說完以後房間內的氣氛尴尬得不行,他也不管這些,徑直走到門口讓夏聖歌不用送,轉身便離開了。
等他一走,夏聖歌将手上的劇本往沙發上一扔,整個人躺倒在沙發上洩了口氣。
淩子皓站在那兒,嘴角帶着一點笑意,挑了挑眉,“夏老師,不繼續對啦?”
夏聖歌擺擺手,“不對了不對了,”他扒了下頭發,“我還真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人,可算是長見識了。”
淩子皓走過去坐到他隔壁,“夏老師很不喜歡他?”
聞言夏聖歌的表情有點說不出的怪異,想了一會兒才說:“倒也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就是感覺和這人不對頭,氣場不合。”
淩子皓點頭表示了解。
夏聖歌見狀笑了出來,“怎麽,你也不合?”
淩子皓心裏倒是對奚聞沒多大想法,只是知道奚聞是帶資進組的,夏聖歌恰巧不喜歡這一類人,單純表示理解罷了。
不過他看了看夏聖歌的表情,很機智地點了點頭,“嗯,不合。”
聽他這麽說,夏聖歌就高興了,一個挺身坐起來,“我跟你說,這人真的賊煩人,我都快煩死他了,天天問我‘夏老師今晚去不去宵夜’,我被他弄得現在都有點宵夜PTSD了,他那身肌肉是打針撐起來的吧?我可沒聽說過哪個健身肌肉男還天天宵夜的。”
“還有,”他頓了頓,表情嚴肅了一點,說:“我覺得他沖着咱來,有點不懷好意,你自己注意一點,我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但我之前有聽說過這人私生活不怎麽樣。我在的劇組裏很久沒遇到過這種人了,反正自己留個心眼,小心一點準沒錯。”
淩子皓點了點頭。
“對了。”夏聖歌突然轉了個話題:“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淩子皓愣了一下,驚訝地擡眼看他。
夏聖歌揉了揉鼻子說:“哎你別這樣看我,我也說不上為什麽,就是這麽感覺,”他清了清嗓子,“之前拍《凄煌傳》的時候我見你和秦陽陽天天湊到一塊兒,像兩只小松鼠似的叽叽喳喳說個沒完,但現在感覺你安靜了不少,人也沒有以前活潑了。”
究其原因,其實夏聖歌還是知道一點的,只不過他覺得就像淩子皓當時選擇将說與不說的選擇權交給他,現在他也應該将這個選擇權交回給對方。
他摸了摸淩子皓的頭,柔聲道:“長大的方式可以是變得沉穩,但沒必要變得沉默,夏老師雖然不是秦陽陽,能說些沒頭沒腦的話逗你開心,但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也可以找夏老師談一談,就算有可能解決不了,也總比自己窩在心裏憋着悶氣來得強。”
淩子皓感覺自己的心髒突然被什麽撞擊了一下。
他低下頭,努力忍住想要脫框而出的淚水。
淩子皓吸了吸鼻子,再擡起頭時表情已經換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王子模樣,笑着搖搖頭說:“謝謝夏老師,不過我覺得這一次我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夏聖歌:不,你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