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恩情
得了要打仗的消息,這頓飯吃得就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白當家也沒料到随口一說成了這樣,讪讪的招呼起人:“來來,咱們繼續吃。”
沒人應。
白當家只得摸着鼻子,嘆了一口氣勸了起來,“這,你們莫多想了,珉郡向西雖是咱們安郡,但咱們北地窮,南邊騰州富庶,這楚軍就要算打,也不會選這窮鄉僻壤啊。
”
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這話不假,前十四皇子宋峥雖是最小的皇子,但到論封之時,沒有母族可依的他就被擠到了這裏。
安郡這個地方啥也沒有,就山地多,糧食生産得少,堪堪只夠每戶嚼用,宋峥憐這裏的老百姓生活困苦,接管封地後倒是免了他們不少稅收,靠這點子惠澤,安郡的老百姓日子才好了點。
那楚軍再是厲害,也得要糧草不是?
這些他們安郡都沒有。
白當家一副可憐巴巴的,林秀先扯了扯嘴角,又點頭應道:“白叔說得有理,咱們一窮二白的有啥怕遭人惦記的。”
破房屋、沒銅板,除了人,恐怕沒啥值錢的了?
何況那人也分三六九等,女子更甚,以容貌劃分天下,絕色者,自然遭人惦記,但就她們這普普通通的樣貌,好些人還不定瞧得上呢。
而楚家軍,還真沒瞅上這塊兒地。
林康眉頭夾着,聽他們一人一句的說完,突然大口扒起了飯。
其實別的他倒是不擔心,就怕有人趁亂摸進來,心狠手辣的亂殺亂砍一通,他們一房又只他一個男丁,只怕是護不住娘和妹妹們。
白當家見他給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康小子上道!”他指着白蘭道,“閨女,去把你強子叔給我帶回來的酒開一壇過來,我跟康小子好好喝一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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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瞅了瞅她娘,見她沒反對,“唉”了一聲這才去了裏屋。
“這丫頭。”白當家小聲兒的抱怨了兩句。
好歹給他留點面兒啊!讓人知道他一個大老爺們喝點酒還得看婆娘的臉色,那多丢人?
白嬸兒含羞帶怯的瞪了他一眼,朱氏幾個在一旁都抿着嘴直笑,白易更是雙手捧着嘴,笑聲大得白當家恨不得捶他。
臭小子,簡直找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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珉郡桓城,原宋邸衙門裏頭,如今已被裏裏外外一圈兒的楚軍給占了,衙門裏頭的房間被臨時安置了一番,院壩的石桌上,在楚軍中占着最高位分的幾位将軍正圍着桌上的輿圖指指點點。
在他們一衆大塊頭中間,少年身子骨偏廋,更是矮了他們半個頭,一個不注意,幾乎就沒人能注意到他,他一動不動,眉宇在輿圖某處盯着。
時間一長,身邊有人注意到了,偏了頭過來。
“安郡?”
“這個地方...”
有古怪。
他們一衆将領心知肚明,別看楚越瞧着小,但他的武力可是他們之中拔尖的,而且為人又正經謹慎,上回不過是與宋桓焦灼時帶了一小隊人馬準備從側處探探珉郡,卻不料在西北方向被人偷襲,一小隊人馬無一活口,楚越失蹤。
失了楚越這個首領,楚軍人心渙散,若不是幾位将士們鎮壓了下來,後頭又有他們的探子在那安郡裏發現了楚越留下的痕跡,只怕楚軍已經散了。
不過...楚越打從回來後就對在安郡的事絕口不提。
“這處地方可是有何不對?”問話的是楚越右邊一位高大的年輕男子,也是楚越的親信,他的表哥周翰。
楚越搖搖頭,嘴唇緊緊抿着:“并無。”
腦子裏,那雙幹巴巴的小手又冒了出來,仿佛在提醒他,怎可能無事呢,他明明欠了一人三恩。
三份恩情。
楚越從小就是個正經人,用旁的人那話,就跟個小書呆一樣。正經、嚴肅、一板一眼,他既然認定了欠下恩情,但棘手的是...
該如何還?
全然沒想過,這人還沒找到呢,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兒。
周翰點頭,“既然沒有不妥,那下一步占這裏你有何法子?”
楚越偏了偏頭,露出清秀的側臉,眼睑微微朝下。
騰州。
白家一蠱雞湯和燒魚被吃得幹幹淨淨,一桌人都吃得滿嘴流油,肚子微鼓。飯後,林娟、林秀同白蘭一塊兒收拾了碗筷,朱氏則同白嬸兒兩個躲進了屋裏不知道說了些啥,林四娘和白易被留在堂屋裏烤火,見白當家的先喝了碗水,不大一會便招呼林康出門了。
林四娘微微有些出神,餘光瞥向那扇關着的房門。
“四娘姐姐,你咋了?”白易扯了扯她的袖子。
林四娘不着痕跡的把袖子從他手裏抽出來,“沒事。”
白易沒察覺,眼珠轉了轉,湊過去小聲兒道:“我們出去玩吧,給蟻蟻再搭兩個窩?”他想着,若是有四娘姐姐跟他一塊兒出門,要是被發現了,有外人在,他娘和啊姐肯定不會動手打他的。
“我不去。”林四娘一口就回絕了。
“啊,為啥啊。”
哪有啥為啥!
林四娘蹙着眉,想着她娘同白家嬸子一貫交好,這會兒兩人還關在屋頭,跟別人她娘許是憋着,但在白嬸兒面前,定然有啥說啥。
也不知全說了沒。
她這個胞姐做事沒啥顧忌,就跟那些潑婦一般,林四娘打心眼裏是瞧不上的,覺得沒點子派頭,雖說是出了一口氣,但名聲可就沒了,如今家裏頭不許外傳了出去,但那紙哪裏包得住火,嬸子姐妹們這些個,個個都管得住嘴不成?
林四娘是不信的。
偏生她們還是同胞姐妹,她年紀還小,萬一走漏了風聲,受影響最大的可就是她了!以後......
林四娘咬着嘴角,若是有個萬一,她哪裏還能尋到好人家?
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不成,如今倒專克她來了。
屋裏,白嬸兒輕輕拍着朱氏的臂膀,“行了行了,你現在能想通立起來還不晚呢,老林家那群烏龜王八蛋,全都不是個東西,我看你以後還心軟不。”
苦口婆心的話往常她不知說了多少回,但雲娘性子軟,當時倒能應,只一回那林家被人一吼上兩句,便軟了,如今見她眉宇之間以往的軟弱氣性消了大半,白嬸兒又是欣慰又忍不住刺她兩句。
她要早點挺直了腰板,何苦讓幾個兒女跟着吃楞多苦?
朱氏啜泣了兩聲,抹着眼淚兒,臉頰還哭過的紅暈,“他們要欺負我我也認了,可他們要欺負我閨女可不行。”
一聽這話,白嬸兒就瞪起了眼:“咋的,你還準備把自個兒送上去讓人作踐啊?”沒好氣的白了朱氏一眼,“你娘生養你一場合着就是看你給別人伏低做小,任人欺負啊?”她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她。
“我,我這不是就這一說。”朱氏吶吶的不敢看她。
她家秀丫頭是個急性子,見不得她受委屈,否則還不鬧得天翻地覆的,前兩日那一出她現在想來還發憷呢。
白嬸子哼了聲:“但願如此吧。”說完,她突然問道:“對了,你家娟丫頭也十四了吧,你心裏有底了沒?”
這個底,說的便是有沒有合适的人家。
一說起這個,朱氏也愁得很,她搖了搖頭,道:“桃娘,你接觸的人多,你幫我挑挑看,要沒有,等年節時我回娘家一趟麻煩我娘幫着尋一尋。”
這年月外頭再亂,這終身大事也不能給耽擱了去。
白嬸兒也不推辭,“行,左右不急,慢慢尋。”只是又想到她家那娟丫頭的性子可跟眼前這個一模一樣頓時就頭疼起來。
“外頭亂得很,這喜事也可勁往後推了,趁着還沒訂親你好生改改她的性子才是。”她還記得,前年回村時,朱嬸兒見着她就哭了一場,說是當年不該把雲娘的性子養得那般軟,倒受盡了磋磨,後悔不已......
可都這時候了,後悔又有啥用?
朱嬸兒兩口子脾性倒是好了一輩子,村中人提及他們也挑不出壞的,教出來的閨女脾性更是好,把他們身上的學了個十成十。
出嫁時叮囑的那些要孝敬公婆、善待姑叔,親近妯娌一做就差不多二十載,可結果如何,可得了別人一句好話?
她朱嬸朱叔不止是看錯了人,更看錯了人心。
這世上有幾個婆婆不是心狠手辣的?
娟丫頭的性子不左過來,只怕下半輩子只得走她娘這條老路了。
白家裏屋一關就是半個時辰,外頭白蘭拿了自個兒上回在山頭采的野菊泡了水招待他們,“你們試試,這菊花前些時日剛晾曬好,今兒還是泡頭一壺呢。”
村裏人買不起茶,正好鎮上藥館收這個,說是泡着喝對身子好,十裏八鄉的姑娘們便不時上山采了下來,曬幹後存着,有人來還能當茶水待人,再好不過的了。
林秀幾個嘻嘻笑着,捧着這野菊茶喝了一碗。
“不錯不錯,味道香濃得很。”
“不錯不錯。”白易也搖頭晃腦的跟着說不錯不錯,喝完了水還砸巴了嘴兒,在唇上舔了舔,看得人直發笑。
“你這小子......”
正鬧着,裏頭房門“咯吱”開了,朱氏兩個走了出來。
林秀見她娘眼眶還泛着紅,倒沒說甚,母女幾個又待了會兒便回林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