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殷崇元
林家父子三個最後還是去了淮鎮上。
林康是主張着回村,林二則是覺得他太過小心了,父子兩個為了這事兒險些鬧了起來,最後還是林秀勸了林康,這才讓林二如了願。
“不過一個傷着的人罷了,瞧你這吓破膽的模樣,以後可別說是我林家老二的種!”林二對他鼻子不是,眼睛不是眼睛的,把這些日子在家裏受幾個不孝子的頂撞氣給發了出來。本來外頭世道就亂,就算在路上遇到個把帶血的人又有啥,又不是有土匪打進來了,怕啥怕?
林康充耳不聞,只顧悶着頭趕路。
林秀瞪了前頭的林二一眼,小聲同林康說道:“大哥,你莫同爹計較。”
反正她爹自來就是這起人,跟她那奶奶一模一樣,只能對着自家人橫,出門了一個屁都不敢放,真不愧是一對親母子。
也不知他是心大還是畏懼啊奶嚴氏的威嚴,這種讓人避之不及的事兒,誰不恐自個兒的性命,偏他寧可喪命也要把嚴氏交代的事兒辦妥!
說來也正是因為她爹這種心胸寬大,若不然以後那聖皇帝哪能等他去救?
“我知曉的。”林康到底憂心先前那一出,“三妹妹,你真覺得這路上安生?”要不是林秀先前給他分析了一番,依着林康這擰巴固執的性子哪裏能繼續上路。
“大哥你把心放肚子裏吧,”林秀道:“咱們這兒窮鄉僻壤的,連土匪都瞧不上眼,誰吃飽了撐的跑這裏來作威作福,想來不過是在外頭傷着了闖了進來,恰好倒在路邊罷了。”
因為有着前世的記憶,所以林秀才敢哄着她哥繼續趕路,若是沒這份記憶,她還是那個丁點見識都沒的普通村姑,只怕早就吓破膽了,哪裏還敢說笑?
林康點了點頭,“說得也是。”說完,他又添了句:“不過還是得小心些,要是瞧着不對勁,咱們還是趕緊回村才是。”
“大哥說的是。”
前頭林二不耐的朝他們道:“你們兄妹兩個說啥呢,還不快些,再磨蹭都晌午了。”
林康兄妹兩個對視一眼,還是林秀回了他一句:“就來。”
好在後頭一路上沒再遇見先前的事兒,趕在午時之前進了鎮子。淮鎮上主街有三條,餘下便是圍着中心修築的一棟棟房屋,以深幽的巷子縱橫交錯着,有青磚瓦房,也有土砌房,不時還能聽到各家房裏傳來的談話聲,他們林家那位三老爺便是在這鎮上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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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富戶,院子就在主街背後,是一棟二進院子,門口還立着個懶洋洋的小厮守着門,見他們上前,也只打了個哈欠,半掀着眼皮子:“你們找誰啊?”
林二把框子停在門口,回道:“小哥幫忙通報一聲兒,就說你們大郞定下親事的林家人前來送禮來了。”
那小厮原本半個身子斜依在門上,見幾人穿戴寒酸,模樣也拘謹,又背着筐擔子框子,只以為是打從村裏頭過來給他們殷府送菜的呢,沒想到看走了眼,居然是未來少夫人的娘家人,頓時直起了腰板,忙把幾人給迎進了門:“原是林家的爺和姑娘,快請進,小的有眼無珠,竟沒認出你們來,該打該打。”
林二本是有些生氣他先前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樣,這會見人作揖賠禮了,火氣一下便散了去,還十分不習慣小厮的恭維,面兒上有些無措,“小哥嚴重了,嚴重了。”
小厮得了臺階,臉上更是笑開了,擡腿就朝裏走去:“幾位貴客稍候,小的這就去告知主家。”
“有勞有勞。”
等小厮小跑着朝裏走去,林二方才繃緊的臉色緩和下來,還松了一口氣兒,林秀環顧四處,見旁邊兩戶人家有人半掩着門朝這邊瞧,便催促着,“爹,大哥,咱們先進去吧。”
“是這個理兒,是這個理兒。”林二不住點頭。
他們剛背着籮筐進了大門,就見前頭有個高大的年輕人疾步走了過來,他步子邁得大,後頭那方才去通秉的小厮都只得用跑的才能跟上,待近了前,那前頭的年輕男子英朗的臉頰上一道長長的疤痕格外顯眼。
這便是殷家大郞,殷崇元。
殷崇元氣度很是利落,也渾然不在意臉上那一道猙獰的疤痕,擡手施了一禮:“這便是林家二哥吧,不知你和兩位侄兒們到訪,卻是失禮了。”
林家三個男丁,模樣性情各不相同,早在門房形容了林二一番後,殷崇元就知來着是何人了,他心裏想着叔叔和嬸母們說過林家幾位男丁的境遇,但腳步未停,笑意未減。
林二先前被殷崇元臉頰那道傷痕給吓住,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兒,這會兒見他做派大氣,那道可惜的想頭又被壓了下去,“不失禮,不失禮,也怪我們沒提前送信。”
殷崇元沒有一般書生的酸腐,抿着嘴笑了笑,又上前要卸下林二肩上的擔子:“二哥給我吧,你們走這般遠也辛苦了。”
林二忙避開,“使不得使不得。”
殷崇元雖說沒能入官場科舉,但一身氣度卻讓他們望塵莫及,這樣富人家的公子,自是精貴人物,都不能想象他舉着這擔子的模樣。
不就跟那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嗎?
殷崇元失笑:“二哥你說笑了,我如何使不得了。”
他見林二不讓他碰,倒也沒強求,給身後的小厮遞了遞眼神,自有下人麻利的幫着林二三人把帶來的東西給卸下來,做完他又領着幾人去了殷家大房居住的正房裏頭。
“卻是不知秀侄女來了,上回聽兩位嬸子說起過你,說你秀外慧中,為人又大方得體..”
路上,殷崇元也沒忽略林康兄妹,把他們誇了又誇,往常的憨厚老實說成了勤快肯幹,說起林秀,殷家兩位嬸子的原話是倒是熱絡,也被說成了識大體。
林秀悄悄碰了碰一旁沉默老實的林康,朝他擠眉弄眼了一番。
果然,這讀過書的卻是不同,一開口就把他們從頭到尾的誇了一番,若非知道不過是些客氣話,還當真了呢。
殷大郞這為人處世很是大方爽快,就算知道是客氣話,心裏聽着也舒坦得很,同為讀書人,她三叔林睿卻又是另一幅模樣了,別說說這些捧着人的話,平日裏連笑也極少,時常板着臉,抄着手,淡淡的瞥着他們,一副與他們這些泥腿子不同的模樣。
說話間,大房住的正院就到了,院門大開着,殷家大爺和夫人在門口含笑看着他們走近,待他們近前,兩人熱情周到的把他們給迎了進去。
“來,她二哥,請坐。”
“這位就是秀姑娘吧,模樣長得真不錯,來,讓他們聊着,咱們也到一邊兒去說說話兒。”殷家大爺一開口,林秀就知道這殷大郎的爽利勁是傳自誰了,這殷大爺雖一副書生模樣,但待人接物可是跟殷大郎一般無二。
“夫人客氣了,要說夫人才當得起一聲秀麗呢,我一個村姑,也就能見人罷。”由着殷夫人拉着她的手,林秀随她去了屏風後。
殷夫人臉色的笑意更深了些,道:“你這丫頭嘴倒是甜,”話落,她捏着繡帕在嘴上抿過,“說來若不是你們來這一趟,咱們家哪有這新鮮的蔬菜吃,便是那野味兒也是不常見的,多虧了你們惦記呢。”
“都是自家地裏的,當不得夫人誇獎。”
林秀心裏不以為然。殷家好歹是鎮上的富戶,這鎮上窮人家也多着呢,在鎮外,好些人家都種了蔬菜瓜果,若是殷家想吃,還不多的是人家送上門?
隔着一扇屏風,殷大爺和殷大郞便同林二父子兩個說起了田土物事,又約莫帶了點外頭的消息,林二不善言辭,偶爾回上兩句,倒是林康說話不卑不亢的,話雖不多,但一字一句很是認真。
林秀抿嘴就笑。
殷夫人想必也是瞧見了,打趣起來:“不知康哥定親了沒,這樣穩重的性子最得姑娘們喜歡。”
這話放以前倒是真的,尋常的姑娘們找人家大都看那男子是否是個持家的,性子穩妥的,若是那起油嘴滑舌的又無多大本事的,便是再是愛那皮相也斷然不會嫁去。
只是到了如今,甭管啥穩重不穩重,家裏有糧食才是正兒八經的。
“還不曾呢。”
正說着,就有一個盤着發的婦人走了進來,“夫人,廚房那頭已經備好飯菜了。”
殷夫人點點頭,“行,你讓婆子們擺上桌,我們這就過去。”
“唉。”
殷家下人不多,大多是雇的娘子和婆子,還有幾個小厮,并沒有家中大伯母等人說的那般奴仆成群,主子們穿金戴銀的,便是殷夫人,也只穿了身普通的綢緞衣裳,制式稍精致些,發上淺淺帶了兩枝朱釵,其中還多是銀片子,只鑲着點金罷了。
待人下去,殷夫人又招呼她:“走,咱們用飯去,你們父子幾個趕了老遠的路,只怕也餓了。”
林秀從善如流的起身,“倒是讓夫人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