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救人
次日一早,林二就把野雞和兔子裝進了框子裏頭,随着一塊兒去的還有林康和林秀兄妹,除了兩只野味兒外,林家給殷家備下的還有一筐子新鮮的蔬菜。
冬日蔬菜瓜果都是稀罕物,林家自家都舍不得砍了吃,湊齊了送給殷家的菜後,地裏就只剩下了一小塊兒了,那些都是準備腌了做鹹菜過冬的,平日裏被嚴氏看得緊。
這會嚴氏這般大方。一來是想借着這事兒把上回鬧出的醜事給遮過去,二來,上回殷家除了聘禮外還送了不少子東西,便是林欣手頭那些個胭脂都值上不少銀兩,總是要回些禮的,再則,萬一以後兩家人真鬧起來,別人說起他們林家,也不會說他們占便宜,盡從殷家扣東西的話。
這是昨晚林老頭和嚴氏商量了半夜後定下的。
臨走前,嚴氏還教着他們:“去了殷家後少小家子氣,那不該瞧的少瞧,不該說的也別說,免得讓人笑話,要是惹了事兒,別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兒!”
林二讨好的朝她笑着:“娘,你放心吧。”
嚴氏哼了聲,要不是看在這個兒子一貫老實本分的份上,她才不讓他們一家子去呢,“快走快走,別礙我老婆子的眼。”
“唉,那我們走了。”林二便帶着林康和林秀上了路。
這回帶着林康和林秀兩個,除了多了一筐子蔬菜要人搭把手外,喊上林秀這丫頭純粹是瞧在她近日性子利索了不少的緣故上,林二父子兩個都是老實人,三棍子打不出個屁,添上那丫頭正好補了不足。
嚴氏倒是想喊小嚴氏去呢,但上回那對母女才在殷家人跟前丢了個大臉,這日子還沒過上多久,指不定人還記得呢,沒得給人添些過後閑話。
從林家村到淮鎮約莫要走上一個時辰左右,林秀父子幾個走得早,卯時末便出了門,這個天兒晝短,這會兒還帶着霧,四周黑漆漆的瞧不大亮堂,不過那坑坑窪窪的路他們都不知走了多少遍,就是閉着眼也如履平地,走得輕快得很。
倒是林秀多少不适應。
她是姑娘家,在沒戰亂時能跟着去趕集的日子也少得很,那時她人也小,是以這路走得少,就算借着半明半暗的光也走得不穩當,一雙腳不時踢在石頭上,磕得她直疼。
嬌氣!
林秀在心裏暗暗唾罵着自己。不就是在生前過了幾年出門有馬車、走路有人扶的好日子嗎,咋個現在還吃不得苦了?
“三妹,可是磕着了?”前頭,林康背着一筐菜,轉身問着。等林秀走到跟前兒,他伸出雙手,“疼不疼,要不大哥背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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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搖搖頭:“我沒事大哥。”
林二聽到動靜兒,同他們兄妹道:“快些走吧,天兒也快亮了,秀丫頭要是腳疼就把腿擡高點,走路的時候就不容易磕着了。”
“就來。”林秀回他。
林康顧不上林二那頭,只死死皺着眉,面色擔憂,“真不疼?”
林秀擡着腿走了兩步,笑着同他說道:“你瞧,沒事了吧。”
見她面兒上的笑意輕松,并非是怕他擔憂裝出來的,林康只得點頭:“那行,你慢着點走路,左右這時辰還早呢,咱們慢慢走就是,待天兒亮堂就好走了。”
“行呢。”
林二見他兄妹兩個把話都說完了,卻沒按他說的加緊趕路,心裏氣悶得很,但他又拿這兄妹兩個無可奈何。
老大生得跟他差不多,看着都老老實實的,但這小子心裏頭可是有心眼子的,至于林秀這丫頭,以前跟她娘一樣,不言不語的,現在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時常跟他頂嘴,偏生他這個當爹的還說不過她。
他這哪裏是一雙兒女,分明是一對讨債的。
這樣一想,林二更是覺得小閨女林四娘貼心,爹長爹短的喊着外,說話還讨喜得很。
小半個時辰後,天色漸明,霧氣四散,可隐約瞧見路邊兒的田埂和遠處隐隐的房檐,偶爾還有雞鳴響起,林二把框子停在了路邊兒,拿出一早朱氏給他們備下的飯團,一人一個,放在懷裏現在還帶着溫熱。
林康兄妹停在他後頭,也趁此歇了歇氣,林康咬着飯團,又解下腰上竹筒裏帶着的水喝了一口,待幾口下肚後,他見林秀坐在裏側靠着山坡的草地上發着呆,遂問道:“三妹,你咋不吃飯團,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再不吃待會可就涼了。”
林秀有個習慣,她累得很了反而沒啥胃口,先前跟林康說不疼不過是不想耽擱時辰拖着他到時候被罵而已,事實上哪裏會真不疼?
便是這會兒一停下來,她便覺得腳上火辣辣的,尤其被繡鞋給锢着,更是挨着便疼得緊,“我不餓,大哥不如你吃了吧。”
她搖了搖頭,伸手從懷裏掏出飯團,正待想給林康拿過去,眼眸卻在瞥見手心處時頓了下,随後雙眼瞳孔驀然放大,幹澀的嗓子一下尖叫出聲:“血啊!”
“三妹!”
林康驟然臉色大變,幾個大步走了過來,林二緊随其後,兩人圍着林秀,眼眸死死盯着她手心鮮紅的血跡,眼底駭然。
林秀細弱的手抖個不停,手心上,飯團斑斑點點的,俨然換了個顏色,林康一把把她手上的飯團拿走,又從身上扯了塊布給她擦了手,不住的安慰她:“沒事了沒事了,三妹你別怕啊。”
便是林二心頭也難得湧出了慈父心腸:“三丫頭別怕,你爹和你哥哥還在呢。”
林秀點了點頭,深深的吸着氣,慢慢把心頭的恐慌給壓了下去,等平複下來後她朝林二父子擠出了個笑臉:“我沒事了爹,大哥。”
只到底被吓着,臉上雪白一片。
“這地方不安生,咱們快些離開吧。”林康心疼幼妹,何況又遇着了這般事情,便跟林二商量着打道回府。
哪知林二一聽,頓時就擺了擺手,“不行不行。”
他們出來是去給殷家人送禮的,這禮沒送到手頭,這時候要是回去,只怕他娘那頭沒個交代。
“三妹妹都被吓壞了...”
父子兩個争執不休,誰都不肯依着對方,林秀安靜的站在一旁,耳畔又漸漸傳來另一股聲音。
那聲音很微弱,像是困獸在掙紮一般。
她的臉一僵,心中的恐慌又提了起來,但又下意識的順着那聲音搜尋起來,最後,在她先前坐過的那旁邊的一攤草叢裏發現了點蛛絲馬跡。
那草叢長在水溝裏,而她先前又坐在水溝上頭的一攤矮草上,正是将明之際,她剛松了氣顧着歇息,這才沒發現有何不對。
“大..大哥,這裏有人。”
林康只覺得衣擺被人扯着,待聽清了林秀的話,他頓時顧不得別的,“走,咱們回去。”說完,他一把背起了背簍,一手拉着林秀就走,也不管他爹要不要跟上。
淮鎮周邊雖然瞧着太平,但從外頭逃回來的人不是沒有,就他們林家村都有兩個,一說起外頭的世道,林康到現在都記得他們那駭然不安的神情,偷盜、搶劫、殺人,官府早被土匪們洗劫而空,而沒了管轄,做事全憑喜好厭惡,可想有多亂。
如今,卻是連他們這淮鎮都開始不安生了嗎?
“你,你個逆子!”林二在背後氣得大罵。
林康大步往回走,林秀只能踉跄着才能跟得上,她心驚肉跳的,只耳邊那道若有似無的微弱聲音一直萦繞耳畔,讓她的心緊緊擰着,理智讓她不該管這檔子事,但腳步卻漸漸停了下來。
“三妹?”
林秀臉上游移不定,但最後只狠狠嘆了口氣,掙開了林康的手,認真的說道:“大哥,那是一條人命,我做不到當看不見!”
說完,她提着裙裾跑了回去,先前那些害怕一下就消失了,待扒開那束旺盛的草叢後,饒是先前已經做好了準備,她還是吸了口氣。
叢下的水溝裏,正趴着一個年紀不大的漢子,身上破破爛爛的,滿臉髒污,肚子一側卻被劃了一道口子,鮮血直冒,嘴裏不斷的溢出痛呼聲,眼眸半撐着,瞧着還有些神智,林秀只愣了一下,随後便小心的湊上前,問道:“你,你怎麽樣了?”
那人嘴唇微動,好一會林秀才聽清,他說的是痛。
“這,這可咋辦?”林秀沒了主意,焦急的四處搜尋,突然,她在這束草叢裏發現了幾珠跟雜草一般的東西,頓時欣喜起來:“止血草!”
這草農家人大都認識,若有個小傷甚的便采了搗碎了敷上去便是,只是...她又看了下這人那道長長的傷口。
也不知道對這大傷口有無用呢?
林秀咬着嘴角,又聽他喊痛,心一頓,也顧不得探究有用無用,把那幾珠止血草拔了尋了石塊砸碎,撿着碎沫給他敷了上去,為了怕這碎片掉下來,又從那人身上的碎布條上扯了一塊給包上。
等做完這一切,她這才安了心。
“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也不管他聽不聽得進去,林秀說道。
如今外頭戰亂不斷,這個時候誰都警惕着呢,哪裏敢弄個不知底細的人回去,別說她沒這個想頭,就是林二兩個也斷然不會同意。
臨走時,她又問林康拿了先前那個沾了血的飯團,放在人手心上頭,又把草叢掩好,正要起身,卻被一雙髒污的手給扯住,林秀回頭,那人不知何時已清醒了些,眼眸倒是清澈得很,聲音微弱:“敢問..恩人姓名。”
林秀瞧他不是那起殺戮的人,想來也是被戰亂迫害的普通人,只隐隐約約的說了一句:“我姓林。”便再沒透露別的。
那人扯了扯嘴角,随後阖上了雙眼。
林秀又把四周打量了一番,這才走到林康身邊兒,扯着他的胳膊撒嬌:“大哥。”
“唉。”林康揉了揉她的腦袋,嘆着氣:“這人好壞不知,你咋能随便救?”
林秀撇了撇那處,道:“那人瞧着比我大不了多少,身子骨細,穿得又破又爛的,想來不是個壞的,佛不是都說了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
“你呀。”林康拿她沒辦法,只得叮囑她:“這個就算了,以後可別亂救人了。”
林秀也知道今兒魯莽了,當下便乖巧的應了下來:“知道了。”
說來她真敢救人,一來是确實不忍心,二來也是因為有上輩子的記憶,她清楚的記得淮鎮這一片是沒受多大災難的,這裏四面環山、交通封閉,又向來地處落後,除了聖皇帝打得激烈一路朝着京都推進時鬧了一陣兒,餘下時日倒是安生。
而這會兒,按後頭吏官的說法,那位聖皇帝此時恐正帶兵在珉郡與宋八皇子周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