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從別後》作者:顧七澤
文案: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從道別開始,講講此前,談談此後。
林和x程宴安
他側頭看過去,眼中無數風光回溯,最終定格在光芒中間的,是眼前人。
一瞬間他覺得,與人間相見了。
僞現代架空。帝國設定。1v1。
很短,很快完結。
說沒想過他會離開,這一定是假話。
程宴安瞪着開始透出光的窗簾許久,眼眶泛紅,因為長時間缺乏睡眠讓轟鳴在腦際盤旋。
他憤怒地坐起來,用力過猛導致頭痛。停頓了兩秒,終于像是沒紮緊封口的氣球,一點一點委頓了下去,與被他推成亂糟糟一團的被子糾纏在一起。
他睡不着。
林和不在,他覺得自己會失眠至死。
他打開床頭枕後一個隐蔽的暗格,裏面是幾種藥物。
他曾經不得不靠這些來完成基本的生存要求,應對過激的情緒狀态,獲得睡眠。只是同林和住在一起之後,他已經不大用了。
成瘾,失效,損傷思考能力,無論哪一點,都需要他回避,必須徹底截斷。
他曾經做到了,可是現在他又要開始依靠它們了。
程宴安伸手去取一只白色的小藥瓶,手向外撤的時候卻好像勾到了什麽東西。他不知怎麽,覺得手有些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向暗格側面探去。
取出來是一張貼住了四角的紙。
他有些莫名的害怕和慌張,一點一點去揭封口的膠帶,努力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程宴安焦躁得不行,把紙摔到床的另一角。
過了兩秒,又狼狽地爬過去,撿起來繼續拆。
抖着手把紙展平,裏面只是短短的兩行字。
程宴安愣愣地看着字跡,在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眼淚就洶湧而下。
他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片刻之後,他慌忙地用袖口去擦拭沾了眼淚的紙條。
寫下字條的人好像知道他會哭,防水的紙張和墨水,留下的唯一痕跡只有被程宴安抓皺的一角。
這是接到電話通知後的三個月整,程宴安的生活終于褪色成以前的樣子。
最開始的一段時間,他對生活無從下手。
抑郁發作就在一瞬間。情緒崩潰,連續幾天淩晨,對着從未亮起的終端屏幕痛哭出聲。他不需要工作,沒有什麽要緊的事,事實清清楚楚,他只需要在未知期限的時間中等待,沒有什麽想不通。
少将默許了他長時間的帶薪休假,于是他整日窩在家裏。
房子是軍區內部在他和林和婚後分配的。
林和不在軍區中心,在下屬臨近邊境的基地工作,程宴安是文職,又得到少将偏愛,平素下班常常留宿在少将官邸,這裏空置的時間更多。
偶爾林和休假回來,他們才會來自己的房子。購物打掃,做飯吃飯,做`愛,再做些一個人不會做的無聊事情。
這裏留給程宴安的,全部都是有林和陪伴的記憶。
充實平靜,又快樂得不留餘地。
如今他獨處其中,覺得屬于這裏的意義已經喪失了。那些美好的東西包裹着他,沉浸其中甚至讓他感到窒息。
他打開明晃晃白慘慘的頂燈,坐在屋子中央大口大口吞水。他分不清自己是否在為林和幾乎确定的離去而難過,又或者,他只是想
死。
他開始長時間失眠,無法進行過多思考,突然哭泣,對所有事情提不起興趣。
這種痛苦,程宴安很熟悉,他自己忍受了很久。但後來終究有了林和,一切就不一樣了。
一旦曾經溫和緩慢地卸下力氣,再度背負生命唯有更加沉重。
上一次這樣不知所措,還要向前翻好幾年。
程宴安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成長。他從年幼便有了理想和向往的地方,也找到了想要專注一生的事業。
踏進帝國軍校的那一天,他能感覺到,進入鋒刃的理想就在眼前了。
程宴安在戰略指揮方面的才能在幾次與軍區選拔相關的比賽中被發現。他是那麽年輕,有着無法掩藏的光芒。
臨近畢業,在一次秘密的模拟演習中,程宴安用了三天時間将一場已經窮途末路的戰役艱難地翻了盤,之後,他接到了鋒刃直接指揮官的邀請。
年輕的少将看着被定格的電子沙盤,然後拍他的肩膀。
“我看過你所有的‘作品’,當然,”少将轉過目光,“有些是我的副官直接提交的分析報告。”
程宴安屏住呼吸,雖然他沒有預想中那麽激動。
“你是否有意願接受我的指名,程宴安少校,你是否願意加入鋒刃特種部隊。”
程宴安動作标準地敬禮,“是,長官,我将忠誠于鋒刃的原則,做最有價值的犧牲!”
那個時候,他尚不清楚,他缺失的情緒反應是一種征兆,關于他從未設想過的事情。
程宴安終于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去看了醫生。
醫生聽完他的描述,給了他初步的診斷意見。
“雖然還需要進一步的确診和分析,但我傾向于,抑郁症。”
他病了。
接受事實用了一分鐘,體會也許需要後半生。
怕黑,也怕光。
渴死,又畏死。
無限地被灰敗的夢境折磨,廢墟之上,開不出一朵有顏色的花來。
有時他看到自己的墓碑前放置了沉默的花束,纏繞着很多依依不舍又轉瞬即逝的洶湧情懷。
敬畏的年輕将領為他整理肩章,贊許的眼神如有實質,長長久久地注視着。
醫師遞過來的診斷報告。
附帶着看得到的與看不到的,整個世界投向他的,憐憫的眼神。
拿到最終診斷意見的那天,他枯坐了很久。披着奄奄一息的日光,嚼爛酸苦的藥片。
然後昏昏沉沉地被血色淹沒在秋日的午後。
“你會是帝國最優秀的參謀長。”
“一定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太可惜了。”
能夠成為什麽,希望成為什麽,還有沒有,一點點的餘地。
……沒有了。
他的頭腦,謀略,情緒管理,無論處境如何都能保有的大局意識與清醒認知……都離他而去了。他不再是天才,不是努力家,不是出類拔萃的學生,也不會是一個出色的參謀。
他如今的前綴只能是唯一的詞語,病人。
不能用他人的生命來負擔自己的任性,這不是他向往的,“最有價值的犧牲”。
志向在此,無法控制自身,已經是最嚴重的失态。
林和給程宴安留下來的東西不多。
他們習慣這些具備保密性質的生活,從進入帝國軍校開始,兩個人連照片都只有寥寥數張。
程宴安吃了藥,等待藥效發作的時候,他從櫃子裏翻出相冊,就近坐在地毯上看。
第一張,是林和拍下來的,他的側影。
參加完指戰比賽,他在與教授交談,與林和隔了一小段距離和稀疏幾個人影。
那是程宴安第一次與林和交談,短短的幾句話,他後來再見到林和都沒能把人重合起來。
林和只是征求他同意,希望能在校內的電子新聞稿使用他的照片。
程宴安很熟悉這些流程,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禮貌性地看了看照片,便同意了。
程宴安看着這張照片出神。
不想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怎麽,緬懷青春嗎?”
程宴安好像并不驚訝,很順暢地答話,“我是在想,要是這個時候多聊一些就好了。我們可能更早就會相愛。”
林和笑,“怪我怪我。我應該把和你一樣的那塊獎牌挂在脖子上,再去給你拍照的。”
空調發出嘶嘶的響聲,扭曲而怪異,反而像是蟬聲嘶鳴。
像是那年夏日,在重重樹蔭之下,程宴安聞到的烈日炙烤的味道。經過了這麽多年,記憶反而逐漸補全,不知道是經過大腦美化的,還是真實的。
程宴安能記得林和當時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甚至是很輕的,按下快門的聲音。
他聽到林和幹淨的聲線,在呼嘯的時光之中無比清晰。
“程宴安同學,你好。”
他終于感到藥開始起作用,昏昏沉沉的感覺逐漸向上翻湧。好像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安心,于是蜷縮着,依偎進去。
“睡吧。你已經很累了。”
在病了之後,程宴安常常會想,人生中有那麽多猝不及防的事,明處暗處都是引線。
而他與林和相遇,火光之後連接的,應當是照亮夜空的煙花。
又是一個新的學期,程宴安很不幸,沒能選到自己喜歡的跨學科選修課程。
他悻悻地去上一門名字很複雜的史學課程,坐在最後一排,在初秋下午的陽光中昏昏欲睡。
恍惚中聽到教授說了一句“日暮途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