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天一大早, 深深就起床洗漱好，乘公交來到了鋼鐵廠。
昨天深深翻來覆去的也琢磨着是不是找錯了位置，靜安寺這一片不止這一個鋼鐵廠，但去的時候四處打聽，都說是這一片只有這一個鋼鐵廠。
清晨的滬市霧蒙蒙的，深深到站下車的時候, 朝鋼鐵廠門口看了一眼, 腳步有些遲疑。
這時候正是早上上班的高峰期，鋼鐵廠門口擺了好幾輛小推車，賣一些馄饨小籠包之類的早點。來來往往的工人穿着藍色的工服, 騎着自行車從大門口進去。不時有些沒來得及吃早飯的工人，急匆匆的到攤位上買一份早點填肚子。
深深揪着袖口朝廠門口走去, 旁邊一個小攤販問：“這位女同志要不要來份小籠包？”
他是看深深穿着氣質不像是個扣扣索索的, 說不定這麽一問還能多筆生意。
深深有些緊張的把目光移到小攤上，在衣擺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她早上的确沒吃早飯，反正現在都已經到了地方了，不急着問, 先吃點早餐也行。
“要一份小籠包。”
“好嘞, 閨女你在這兒先坐着，馬上給你端上桌！”要不怎麽說人家能在廠區門口擺小攤呢？這眼力勁兒就是一流的，看出深深不趕時間，腳步又有些躊躇，馬上就抽出一張凳子擺在小桌子旁邊, 招呼深深安心吃早點。
深深坐在早點攤子旁邊，小口小口的吃包子，小攤販還手腳麻利的送了她一碗不值錢的清湯。
日頭漸漸升起，這時候上班的工人差不多都進廠了，小攤販多等了一會兒，估摸着這時間，要收攤回去準備一下，下午下班的時候再繼續來擺個攤。
“閨女，你看，這我要收攤了不是？”小攤販邊收拾東西，邊為難的向深深表示。
桌上的小籠包還剩下一半，深深放下筷子，搓搓臉給自己打氣，“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我馬上就走。”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再幫我打包兩份小籠包吧。”
她去鋼鐵廠打聽事情，總得給人送點東西，深深事先沒想到這點，只好現在買點小籠包。
“好嘞！”小攤販手腳麻利，三五下就把東西打包好，連深深吃剩下的半籠包子都單獨裝在了一個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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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廠的門口有個門衛室，深深走過去敲了敲門。
門被打開後，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問：“有事？”
本來還不耐煩被打擾，看見是個小姑娘，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一下。
“嗯，叔，我想找你打聽點事。”深深彎了彎嘴角，露出個笑，又把手裏的小籠包遞了過去，“門口買的，您嘗嘗。”
“打聽什麽事兒？”門衛接過了那袋小籠包，對深深态度也親切了許多。
“我想問問蔣玉如，在不在你們鋼鐵廠？”
“蔣玉如？我想想。”門衛回想了一下，轉頭朝屋裏問，“老李，咱們廠有沒有叫蔣玉如的？”
他們鋼鐵廠人員流動不大，門衛都是在這兒幹了十幾年的，來來往往的工人哪怕不熟，也是知道廠裏有沒有這麽個人的。
屋內的老李吸了口煙，走出來問，“你要找的人是哪個崗位的？”
他想了想廠裏是沒這個人，但他們廠是大廠，人多，怕記差了耽誤了人姑娘找人。
深深只知道外婆是個坐辦公室的，具體是哪個崗位，家裏人沒提過，但外公是這個年代少有的大學生。
“那陳辛呢？叔，廠裏有沒有一個叫陳辛的？”深深語氣有點急，“是個大學生，廠裏的技術骨幹，前幾年才到廠裏來的！”
她記得外公當年就是畢業後分到了鋼鐵廠，作為當時少有的大學生和廠裏器重的技術人員，一來就有不少人打聽，外婆還打趣過外公當年有多受歡迎。
外公，陳辛，總該有人知道吧？
“陳辛？”老李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廠裏是來過一批大學生，五六年前的事了，我們廠的大學生裏，真沒一個叫陳辛的。”
另一個門衛也附和，“大學生就那幾個，是沒有叫陳辛的，閨女你是不是記錯了？”
“可能是記錯了，”深深勉強露出個笑，“麻煩叔你們了。”
看她臉色蒼白，心神不寧的樣子，兩個門衛又多安慰了她幾句，深深回過神來道了謝，低着頭往招待所的方向走。
其實在來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找不到爸媽的準備了，莫名其妙掉到了這個年代，深深也想過自己這是什麽情況。時間倒流？還是平行時空？
不論是哪種情況，現在多出來一個不屬于這個時間段的她之後，對另一個可能會出現的自己會不會有什麽影響？最壞的情況就是像現在了，因為不可能有兩個自己同時出現，所以時間線上原本和她有關的那些人，都因為她這個多出來的存在而消失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反正找到之後也不是原來的爸媽，沒什麽大不了的。
深深抹了抹眼淚，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一邊上了公交車。
周霆壓了壓頭上的帽子，皺着眉頭看深深抓住扶手，一邊盯着窗外，一邊眨眼睛，越眨眼睛裏流出來的淚水就越多。
他喉嚨動了動之後，推開車上的人群走到了深深身後，不着痕跡的把周圍擠過來的人和深深隔開。
哭吧哭吧，啧啧，一邊哭還得一邊擠公交車，真可憐。
周霆給深深隔開了一小塊空位，旁邊有個男的見這邊空隙大，深深又是個女孩子，眼珠子轉了轉，順着腳步朝深深的方向挪了挪。
一只腳剛伸過去，就被周霆毫不留情的踢開。
“你......”罵人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對上了周霆不耐煩的警告視線。
周霆長得高大，看着就不好惹，再加上他平時又慣于占主導地位被人順着，這一個眼神看過來，那男的下意識的就把腳一縮。
被一個少年人唬住，到底是撐不住面子，但又不敢為了這點小事硬上，嘟囔了幾句後，那男的自覺地又站的遠了點。
深深還在哭，根本沒注意到周圍沒人再擠過來，也沒注意到身後正站了個少年，守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哭。
下了公交車後，深深擡頭朝天上望了望。
今天早上的時候，滬市就霧蒙蒙的不很晴朗，到了現在臨近中午，天氣陰陰的果然飄起了小雨。
從公交站到招待所還有一小段路，小雨落在深深睫毛上，順着淚水一起流下來，周霆眉頭皺了皺，走在後面跟着淋雨。
李深深到底是在滬市找什麽人？蔣玉茹陳辛？鋼鐵廠裏根本就沒有這兩個人。
淋雨走了幾步後，周霆朝不遠處的一個人揮了揮手，讓人送了一把雨傘過來，打開後，快步走到了深深旁邊。
沒有雨再落下來，深深緩慢的擡頭，雨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她視線有些模糊，慢吞吞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之後，才看清撐傘的人是周霆。
對于周霆突然出現在她身邊，深深反應了兩秒後，發現自己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周霆看她愣愣的仰着小臉，也不說話，想了想，拉長袖子，一點一點擦她臉上的水珠，“哭個什麽勁兒，難看死了！”
嘴上不客氣的數落着，下手的動作卻輕輕的。
擦到一半，深深別開臉，睫毛顫了顫，“周霆？”
“嗯，”周霆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你也在滬市，好巧。”
是挺巧的，深深垂下睫毛，沒說話。
走到招待所門口的時候，深深躊躇了一下，開口問：“周霆，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雖然周霆之前說過有什麽事可以找他幫忙，但厚着臉皮求人家，深深心裏總有點忐忑。
周霆收了雨傘，問：“什麽事？”
“你能帶我去靜安鋼鐵廠的人事部，找一下有沒有蔣玉茹，陳辛這兩個人嗎？”她知道周霆家裏很有背景，所以才厚着臉皮求他幫幫忙。萬一，萬一能找到外公外婆呢？
周霆挑挑眉，在知道深深要找這兩個人之後，周霆就先一步去鋼鐵廠查過，壓根兒沒這麽兩個人。
深深把他的沉吟不語當成了為難，勉強笑笑，“如果不好找就算了。”
“倒不是不好找，”周霆斟酌着開口，只是怕再找不到小姑娘更受不了這個打擊，“算了，我帶你去。”
周霆想緩緩，明天再去，但深深聽見他答應下來後，馬上開口，“我們現在就去，行嗎？”
她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執拗的盯着周霆，周霆被他看得腦子一抽，“行，現在去。”
嘴快答應下來後，馬上又描補了一句，“你先換個衣服再說。”
她衣服都被雨淋濕了，周霆不說，深深還沒感覺到衣服濕乎乎的。
深深聞言，朝周霆看了看，他頭發上都是水珠，想了想問，“你呢？要不要也換個衣服？”
“我就住在附近，等會兒去換。”周霆喉嚨動了動。
目送深深上樓後，周霆轉身正要走，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
深深走到樓梯的一半，想到什麽，急忙轉身下樓跑到周霆面前，把手上的手帕遞過去：
“你擦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