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回考院試,明知中途不能如廁,偏偏跑去上!腦子呢!”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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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鋪子開了有些年了,周圍都是熟眼人。
瞧見從車裏走出來的是謝行儉兄弟倆,街前常年吆喝賣蔥油餅的大嬸頓時愣住了。
等回過神後,大嬸邊往謝家鋪子裏奔,邊扯着嗓門大喊,“秀才公回來,謝家妹子,你家秀才公回來了——”
聲音振聾發聩,大概整條街都聽到了。
大夥紛紛停下手底下的活計,圍着車前的謝行儉問這問那。
“小寶,你可算回來了,一路累壞了吧?”
問話的是他家新宅院的鄰居,姓于,人稱老于頭,因為和他爹處的好,平日裏跟着他爹喊他小寶。
謝行儉笑着搖頭,還未說話就聽一尖嗓子搶先嗔笑道,“老于頭,你還喊人家乳名做什麽,謝小子如今是秀才公了,咱們吶,在外頭得給他些臉面,別左一聲小寶,又一聲小寶,還是得改改口。”
老于頭憨笑,搓着大掌窘迫不已。
“不礙事,叫小寶親切。”謝行儉絲毫不在意這些稱呼,笑着緩解氣氛。
“得,秀才公人和氣。”
有人瞅了一眼搶話的婦人,“鄭家的,你也別陰陽怪氣的說這些,老于頭不過是叫順了嘴,以後大場合自然是該喊小寶為謝秀才,是吧老于頭?”
老于頭點頭,鄭家的見此,嘴角一撇,眼珠子怨恨的瞪了一眼謝行儉,未等謝行儉反應過來,她就推開人群扭着腰走了。
謝行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嘟囔一句,“莫名其妙。”
老于頭湊上來,小聲道,“郡城前兩日就來了報喜的官爺,敲敲打打的一路過來,大家早就知道你考上秀才了,還是頭名秀才……”
“這關鄭家的有什麽幹系?”謝行孝皺眉。
老于頭一咧嘴,“嘿嘿,鄭家就一個獨苗苗,考了三回了,還沒考中,這不,一聽小寶頭一回就考中秀才,這些天她酸話都說了好幾籮筐!”
這還真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啊,謝行儉暗道。
“哎呦,小寶啊,你可算回來了!”
王氏擦了擦手上的水,上前一把擁住謝行儉,又轉身拉拉謝行孝,見兩個兒子安然無損,一顆老母親的心終于落了下去。
外出的謝長義一路趕回來時,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連鞋都跑丢了一只,好半天才緩過勁。
見門口圍滿了人,謝長義忙擠開人群鑽進鋪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ネ斤╃ネ壽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78】
鋪子裏早已沸騰起來。
謝長義甫一進去, 就見裏面站滿了人,有認識的, 也有不認識的, 全圍着小兒子有說有笑。
“爹!”謝行儉興奮的撇開人群, 将謝長義從人堆裏拉出來。
“我考上秀才了!”謝行儉昂着下巴驕傲道,越發像個等待長輩誇贊的孩子。
“好好好, 爹知道!”謝長義眼眶濕潤,大掌拍了拍小兒子的肩膀, 欣慰道, “小寶争氣,爹一輩子都不敢想的事,如今你做成了, 還做的非常好!”
“可不是嘛!”老于頭笑着附和,“謝老弟,你福氣還在後頭呢!”
“怎麽說?”有精明的人眨了眨眼睛, 故意配合道。
老于頭騷騷腦袋, 嘿嘿一笑, “謝老弟的大兒子孝哥兒雖說沒讀書, 但你們瞧瞧這鋪子,孝哥兒生意做的紅火着呢!”
衆人紛紛贊同, 不約而同的開始誇獎謝行孝,與楊氏站在一旁,小心扶着王氏的謝行孝臉一紅,忙對大家擺手, 謙虛的不行。
老于頭又拱手指指謝行儉,“小秀才公,大家看到沒有!沒準以後還是舉人老爺,進士老爺——”
說着,老于頭羨慕的用肩膀撞了一下謝長義,“你是秀才老爺他爹,謝老太爺啊,以後可不就是享清福的命。”
周圍的人皆是嬉笑聲不斷,謝長義開心的找不到北,忙招呼着大家落座。
王氏懷着孕,不方便接待客人,便将謝行儉拉到一旁,關心的問上幾句有關他在府城的生活。
謝行儉當然說一切都好,王氏作為老子娘卻不信,非說小兒子瘦了。
鋪子前廳人多,有謝家三個男人招待,王氏便和楊氏躲到了後院。
王氏如今月份還小,該做的活她一樣都不落下。
這不,她非要殺雞拔毛炖湯犒勞兩個兒子,一頓手忙腳亂的忙活,可把一旁的楊氏吓了一跳。
“娘,您歇歇,快讓我來吧!”
也不管王氏願不願意,楊氏就讓蓮姐兒扶着王氏去一邊站着,她則上前手起刀落殺雞砍肉。
王氏閑不下來,兒子有出息,她樂的很。
廚房裏眼瞅着用不上她,可前頭人多,她又怕不小心身子被推搡了,當下杵在那垮着臉生悶氣。
楊氏心知婆婆的尿性,便使眼色叫蓮姐兒将鋪子裏的緣木繡架搬了出來。
王氏自從懷孕後,越發的喜歡刺繡,一個月的時間,就已經給家裏每個人都做了一件亵衣。
王氏看到繡架上繡到一半的花,勾着她只好收收心坐下來繼續繡。
這頭,謝行儉好不容易擺脫開衆人的恭維來到後院,卻又被磨人的兩個小侄子拉着問東問西。
見王氏低着頭縫衣服,謝行儉拉着兩個小侄子走過去。
“娘!”謝行儉瞄了一眼王氏的肚子,他關心的問道,“娘懷弟弟辛苦,這繡活還是少做點吧!”
王氏睨了他一眼,笑着停手拍拍身邊的小竹椅,讓他坐她身旁。
謝行儉乖乖的坐好,王氏抓着謝行儉的手,仔細端詳了良久,才嘆道,“你小的時候,就這麽大——”
邊說她邊扯開手中的一塊布,比劃着,“一手能拖住的人,如今長的比娘高出好多了。”
謝行儉笑道,“再高都是娘的孩兒,娘說是不是?”
王氏吸了吸鼻子,手指摸摸肚皮,心情有些百感交集,小聲憋屈道,“小兒子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歲了,我一個老太婆還懷娃兒,好不丢臉……”
謝行儉側着耳朵将他娘的話聽的一清二楚,他捏了捏他娘略顯粗糙的手掌,寬慰道,“娘別多想,好好養着身子就好,啥事都有兒子在,不會叫娘委屈。”
謝行儉心裏暗暗嘆息,剛才在門口的時候,他就聽了不少笑話。
“謝老弟他大兒子過兩三年都要嫁女了,咋他婆娘還懷了崽兒?”
“噓,我是謝家隔壁村的,聽老一輩的說,謝老哥年輕時,他爹總怪他子嗣少,所以才将心肝偏向了大房,我看吶,謝老哥不服氣呢,這不就折騰着他婆娘給他再生一個。”
“難怪,看來謝老弟心中有刺嘞,被自個爹埋汰子嗣不豐,擱誰,誰心裏都不舒服。”
謝行儉聽了不由好笑,這些人也是瞎操心,他爹跟他透過底,他爹說他這輩子有了他和大哥後,壓根沒想過再要孩子,至于老三,咳,純屬意外。
謝家男人外剛內軟,生性就是疼婆娘的主,看他爹和他大哥兩人就知道了。
要不是古代打胎晦氣且傷身,他爹寧可不要老三,也不想他娘受罪。
他娘雖然年紀大了點,可周圍不是沒有老蚌懷珠的例子,何況他娘身子骨好,想來不會出事。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爹早就打聽好了附近遠近聞名的穩婆和老大夫,只待他娘一發動,他爹就将人妥妥的請回家。
謝行儉站起身,垂眸看着他娘愉悅的舒展笑容,眉毛彎成溫柔弧度,他忍不住嘴角上翹,臉上如沐春風。
他娘手上縫的是幼孩的衣服,瞧他娘細心的樣子,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娘對這個未出世的老三盼望和疼愛的很。
謝行儉明白,他爹娘這一輩子,打心底都對他那未蒙面的早夭二哥念念不忘,他前段日子為了斬斷他爹對謝長忠的親情,不得不将二哥早夭的真相說出來。
其實在他爹娘的心裏,始終都給他二哥留有一席之地。
按照迷信的說法,他娘這時候懷孩子,很有可能是他二哥投胎回來了。
即便生産有風險,他娘依然會義無反顧的要生下老三。
“謝秀才,你呆女人堆裏做甚,趕緊出來唠嗑唠嗑,大夥都是來看你呢!”有人撩開後院門簾,笑着高喊道。
“我離家多日,就不興我陪陪我娘嗎?”謝行儉笑得爽朗。
王氏一聽,眼睛笑彎了腰,打趣道,“你趕緊去陪着他們吧,省着說我一個老太婆霸占着剛出爐的秀才公不放。”
來人嘿了一聲,“得,倒是我們做了歹人,攔了秀才公和秀才娘說小話。”
說着故意假裝甩自己耳光,“瞧我這張嘴,欠打!”
謝行儉笑着走過來,“您也別埋汰自個了,我這就跟您過去。”
他來縣城一年多了,與隔壁左右的人都很熟,說話間親昵儒雅,來人見謝行儉現在和以往的态度不變,連忙高興的将謝行儉拽到鋪子大廳。
大廳裏坐滿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好在謝長義閑時編了很多竹椅,大家擠在一塊七零八落的坐着。
今個高興,謝行孝索性在外頭挂了牌子言明今日歇業。
來謝家鋪子看熱鬧的,多是想打聽打聽謝行儉有什麽讀書的好法子,他們都是縣城人,家裏存的錢夠,有能力供孩子讀書。
今年雁平縣考上秀才的有十三人,其中大概有十人都是農家子,剩下的三個,一個是林大山,他有做教谕的爹,能考中是有先天條件的,無可厚非。
剩下的兩個,排名很靠後,唯有謝行儉這類的農家子考的相當出色,尤其是謝行儉,還是院試案首。
如今有大好的接觸機會在這,大家可不得拉着謝案首好好讨一點讀書的方法。
謝行儉坐下後,家長們忙将身邊的孩子推到謝行儉面前,小孩子被家長提前教過,都知道面前這位大哥哥是秀才老爺,讀書厲害的呢。
一個個仰着萌噠噠的腦袋,睜着滿滿求知欲的大眼睛看着謝行儉。
謝行儉一想到他才擺脫開家裏的小侄子,如今又要面對一堆孩子,頓感頭大。
他突然憶起小的時候在韓夫子的私塾裏,他教導趙廣慎和葉禮承背誦文章的那些黑暗歲月。
小孩子別看着他們乖乖巧巧的,其實私底下皮的很。
謝行儉低頭望着面前數十個小蘿蔔頭,竟無語凝噎,随後不得不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他爹。
可這一看,可把他氣笑了,只見他爹端了個小板凳坐他身邊,撐着下巴學着小孩子的姿态仰視着他。
謝行儉:“……”
什麽時候他爹這麽好學了?
“秀才公可不能藏私啊,我是泸鎮上的,聽說秀才公今個回家,特意大老遠趕過來的,就指望秀才公能提點我兒幾句,不求多,就點撥下。诶,我家孩子一拿起書就犯困,可把我急壞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謝行儉默默嘆了口氣,本以為回家後他能舒坦幾天,沒想到會被抓來開起小課堂。
底下的娃們許是知道謝行儉的身份和家裏人不同,今日像約好了似的,非常聽話。
謝行儉本就不是個藏私的人,看在人家大老遠上門請教的份上,他當然會毫無保留的将自己小時候的讀書方法教授出來。
一講就講了一個多鐘頭,剛開始就孩子們聽,說着說着,一旁看熱鬧的大人們也加入了行列。
謝行儉坐在櫃臺前侃侃而談,整個鋪子除了他的聲音,底下的人悄然無聲,都仰着脖子聚精會神的聽他說。
謝行儉的小課堂完結後,王氏才掀開布簾走出來。
“這些人慣會折磨人,小寶才回來,就拉着他說這些做什麽,指望着學會了小寶讀書的法子,難不成他們也能考上秀才?”
王氏坐在桌前給男人們盛雞湯,邊盛邊氣呼呼的叫嚣。
許是懷孕的緣故,王氏最近的脾性時好時壞。
謝行儉心知這會子他不能多言,即便他也煩躁這群人來打擾他,但女人想發脾氣的時候,你越解釋,她就會生氣的越厲害。
特別是懷了孕的女人。
謝行儉後來才知道,女人每個月其實都有這麽幾天。
謝長義倒覺得沒什麽,一把攬着王氏坐下,将面上的雞湯碗往王氏跟前一推,笑道,“都是鄰裏間嘛,何況他們這一年來關照咱不少,讓他們沾沾小寶秀才公的喜氣又何妨?”
謝長義的話一起,謝行儉和謝行孝擡頭對視一眼,緊接着裝作聾子一樣低頭喝湯。
謝行儉邊喝湯邊在心裏嘆息,他爹要遭罪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王氏猛地一拍桌子,把三個男人都吓的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謝長義。
王氏一甩平日的溫順,吊着嗓子沖謝長義吼,“當家的,你腦子被驢踢了嗎,鄰裏?你也好意思說!鋪子裏坐滿了人,連生意都不做了,你告訴我,哪家鄰裏人有這麽多,怕是來了半條街的人吧。”
謝長義摸了摸鼻子讪笑,輕柔的按按王氏的肚子,勸道,“你別動怒,小心肚子裏的老三。”
王氏聞言,心有餘悸的拍拍肚子,随後安靜的低頭喝湯。
“整條街上沒幾個秀才,咱家小寶厲害,頭一年就考上了,還是案首,大家知道這事,都想着請小寶教導教導他們家孩子,我推辭過,畢竟小寶忙的很,可他們不依不撓啊。”
“我想了想,索性就讓小寶空出一兩個時辰,簡單說些,省着他們以後整天纏着小寶,沒玩沒了。”
謝長義的話在理,王氏聽了後,舒心一笑,全然沒了之前的跋扈,“下回可不能這樣,小寶和孝哥兒從郡城大老遠回來,累的很,你做爹的人,得先顧着他們。”
謝長義連連點頭,笑說以後一定注意。
謝行儉驚訝擡眸,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才多大的功夫,他爹竟然将他娘的毛捋順了。
倆兄弟皆給謝長義投去敬佩的目光,謝長義微微一笑,心道王氏又不是頭一回懷胎,什麽脾性他早就知曉。
女人懷胎期間金貴的很,什麽事都應該順着她來,王氏性子尤為特殊,但凡她生氣說什麽,他越不能敷衍她,相反要細細的将理由說給她聽,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謝行儉後來閑下來聽他爹扯起這些回憶時,真的是受益匪淺。
等他成親後,每每媳婦鬧脾氣,他都會學着他爹的模樣,好言好語的安慰,因而他們夫妻倆這一生幾乎很少紅過臉。
幾人邊喝雞湯邊聊天,說到回林水村辦宴席的事。
謝長義怔了怔,看了謝行儉一眼,沉聲道,“小寶,族長前兩天跟我說了,說這回你的秀才宴席,要隔幾天後再辦。”
謝行儉一愣,不解道,“之前定好的是後天啊,為啥要推遲?”
謝長義嘴唇翕動,好半晌才開口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聖誕啦,如果看文的小夥伴沒收到聖誕禮物,不要傷心,不要難過!
為什麽其他小朋友都有聖誕老人送的禮物,而你卻沒有,因為你是小仙女呀!
啦啦啦,提前祝大家平安順遂,聖誕快樂~~~~~~~~~~
另外,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雨過天晴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79】二更合一
謝長義猶豫了一下, “文哥兒這回也考上秀才了……”
“文哥兒?”王氏臉色難看起來,“你不說我倒忘了, 他今年也考中了秀才。”
謝行文?
謝行儉眼神閃了閃, 他當然知道謝行文考中了, 而且考的還不錯,排名第三十六。
他那天在郡城看榜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他之前是為了還人情,才去想法子幫過謝行文一次。
如今兩兩算清, 他一想到謝行文是謝長忠的兒子, 內心就不想再與謝行文有丁點的瓜葛。
他耐着性子問他爹,“族長爺爺打算先給文哥兒辦宴席?”
“對。”謝長義神情有些別扭,“我原也不同意, 明明後天的好日子是給你留的……只不過老族長一直在我跟前說這事,我不好拒絕。”
一聽這話,王氏的臉更難看了。
“老族長忒偏心, 這好日子豈是能讓的?何況我兒拿的還是頭名, 承祖宗保佑, 我兒若是誤了時辰告知祖宗, 到時候祖宗責怪下來,誰擔當的起這責任?”
王氏冷着臉繼續道, “這事我可不依,若說沒斷親前,事事以那房為先,到底還說的過去, 畢竟是長兄家,可如今呢?兩家沒什麽高低輩分之分,怎麽還叫咱小寶讓着文哥兒?”
謝行孝也是滿臉忿忿,“爹,這事是文哥兒提的?還是族裏的意見?要是文哥兒要求的,爹上回就不該去府城撈他回來,真是跟他爹一個模子刻下來的,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謝長義睨了一眼不做聲的謝行儉,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頭,“好了,你們也別罵罵吵吵的了,真要死磕上了後天這個日子,我明天再去找老族長說道說道。”
“日子不能讓!”王氏寸步不讓,“去年童生宴席耽擱了沒辦,族裏已經虧欠了小寶,今年倘若還要小寶給文哥兒讓日子,也不知族裏的人咋想的?”
“就不怕惹毛咱們家?小寶是頭名秀才,以後前程好的很,但凡族裏的人有點眼光,都會高高捧着小寶。”
“當家的,你就是太好說話了,讓你換日子你就換,那幫人也不掂量掂量小寶和文哥兒兩個秀才之間的高低。”
“瞧瞧辦的是什麽事,枉我之前還覺得族裏人明事理,如今看來,都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不堪大用。”
王氏說完,扭身就進了後院。
謝長義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沒想到王氏心底對謝氏族人有這麽深的誤會,不禁發出苦悶的嘆息。
謝行儉默默聽完了全過程,看了一眼他爹,“爹,換日子這事我站娘這頭,我也不同意推遲。”
謝長義恍過神來,苦笑道,“你娘說的對,這事我太由着族裏人胡來了,你放心,爹跟你保證,後日你的秀才宴必定會風風光光的辦起來。”
謝行儉點頭,追問道,“爹,族長爺爺為什麽陡然想挪日子給文哥兒先辦啊,可是有隐情?”
如果是不可抗力的原因,他可以退一步。
一聽謝行儉這麽問,謝長義越發局促不安,“你不是有事在郡城耽擱了嘛,老族長問我,你啥時候能回林水村,我以為你趕不回來,就……準了老族長提的先給文哥兒辦。”
“诶,小寶,我也不願意這樣,只是你沒往家裏遞個準信,咱也不好霸占着日子不挪窩,你說是不是?”
謝行儉呆了呆,沒想到這裏頭竟然有自己的一份失誤。
“那小寶現在趕回來了,日子給小寶就是。”謝行孝聳聳肩,“爹,我去跑一趟村子,我當面跟老族長解釋。”
說着,就準備往外跑。
謝長義拉住他,“別急,我跟你一塊去,這事原是我一時嘴快導致的,還得由我出面,不然不好交代。”
謝行孝點點頭,兩人拿了銀子就去街上攔了車往林水村去了,徒留謝行儉一人坐在桌子旁喝湯。
他爹和他哥急匆匆的去林水村找老族長解釋,他想勸都勸不住。
本來他以為換日子是謝行文的主意,那他當然不能讓,可到後來竟然是因為他沒及時趕回來,這才讓老族長他們擔心耽誤吉時,因而将他和謝行文的宴席調換日子。
若是這個原因,他是理虧的一方,他不能在後天辦也說的過去。
但他娘的意思呢,他今天趕回來了,後日還是應該給他先辦。
林水村謝氏是有很多分支的,在老一輩的眼裏,他家和謝長忠斷親後,就是兩個分支的謝氏了。
按照沒斷親前算,謝行文是他堂哥,理當謝行文的宴席擺他前頭,只不過如今兩家不是正經的親戚,再加上他娘一直想壓謝長忠家一頭,去年硬是預支老族長将他的秀才宴放在謝行文前頭。
老族長覺得沒什麽,畢竟謝行儉和謝行文能不能在同一年考中秀才很難說,因此王氏撒潑賴皮的要求,他就睜一眼閉一眼的答應了。
不成想,今年真的出現了兩人都考上秀才的大喜事,老族長高興啊,他謝氏一族又多了兩位秀才。
他立馬招呼族裏人準備準備,派人去縣裏問謝長義他家秀才公可回來了,然而謝行儉因林教谕醉酒的事,人還在郡城沒回來。
這可把老族長急壞了,日子是請風水先生算過的,好的不能再好,若是錯過了豈不是可惜。
還好謝行文早已回了家,老族長沉思了會,決定先給謝行文開祠堂辦宴席。
“長義,你說啥?你小兒子回來啦?”老族長抖着拐杖,笑的牙不見眼。
“今個回來的,累的很,我就讓他在家歇歇,也就沒叫他過來看看老族長您,您見諒。”謝長義扶着老族長坐下,笑着解釋。
“郡城路途遙遠,回來一趟,是累的很,該歇歇,該歇歇,我一把老骨頭咯,小寶這孩子啥時候過來看看都行。”
老族長坐在椅子上,雙手撐在拐杖頭上,伸着脖子看着謝長義父子倆。
“你倆大晚上過來,不是單單跟老頭子我說這事的吧?”老族長渾濁的眼珠子閃着精明的光芒。
“不愧是老族長,一眼就看出來了哈”謝長義微笑,“長義這次來呢,确實是有事要跟老族長商量。”
“你是想讓你家小寶後日辦宴席?”老族長敲了敲拐杖,一語道破謝長義此次來他家的目的。
謝長義臉一紅,雖說之前他是被老族長勸說後才答應換日子的事,可論理,他現在是在出爾反爾。
“族長爺爺英明,正是這事。”謝行孝知道他爹臉皮薄,連忙搶着回答。
老族長佝偻的身子微微直起來點,聲音沉重沙啞,“小寶這孩子既然回來了,自然是先給他辦,這事你也別不好意思,是老頭子我急了性子,擔心誤了吉時,才勸你讓出日子,怪我怪我。”
謝長義聞言喜不自禁,“老族長千萬別自責,您也是為了族裏考慮。”
老族長咧嘴一笑,“小寶回來了,那後日照舊開他的秀才宴。”
說着,老族長不停的點頭道,“小寶不錯哇,這回可是給咱們謝氏狠狠争了口氣,雖說謝氏近百年來,也有過一些秀才,可案首卻是從來都沒出現過的!”
“你倆且回去安心歇着吧,後日叫小寶來早點,宴席前,我還要帶着他去祠堂請一趟祖宗。”
“勞老族長操心了。”謝長義感謝道,“只不過,文哥兒那,可要我去說一聲……”
老族長擺擺手,撫着胡須哈哈大笑,“文哥兒那你甭擔心,之前我找到他,說将他的宴席提前,他還推脫。”
老族長似是想到什麽,聲音不由加重力度,“那小子想來去年遭了罪,如今腦子開了竅,再加上爹娘兄弟棄他而去,他應該受了不少打擊,好在他媳婦是個好的,願意留在謝家服侍他,這才扶起個秀才。”
“文哥兒名字起的襯他,文文氣氣的,不似他老子邪氣,你當初去府城救他,也算是教了他一回,他心裏惦記着你的話呢,沒了那作死的老子,文哥兒今後自然會立起來的。”
身為族長,當然希望族裏和和睦睦,老族長當着謝長義的面說這些,無非是替謝行文洗白,至于謝長義能不能誠心接待謝行文,這就不好說了。
回到縣城後,夜已深了,謝長義瞧謝行儉屋內燈火通明,便敲響房門。
謝行儉正在規整之前在郡城整理的幾套考集,寫的起勁呢,他爹走了進來。
謝行儉擱下筆,“爹,你回來啦。”
“宴席的日子我問妥了,還是定在後日,老族長爽快的很,說叫你後日去早點。”
謝長義邊說邊湊上前瞄了一眼桌上氣勢潇灑的字,笑着問道,“這薄薄的一張紙,怎麽就能每月讓你拿一百多吊銀子回家嘞?”
謝行儉揚起嘴角,“爹,書中自有黃金屋,這才哪跟哪,等兒子以後想出更好的出書生意,到時候來錢更快!”
說着,他又道,“爹跟哥跑這一趟辛苦了,我原想着,既是爹親口答應的,換一個日子其實也無妨。”
眼瞅着謝長義又開始愧疚,謝行儉忙拉着他爹坐在他的書桌前,笑道,“爹,我不過是說說罷了,兒子只不過是心疼您大半夜的來回跑嘛,如今還是定在後日,兒子當然開心,誰不想宴席有一個良辰吉日?說不定祖宗看在我誠心的份上,還會保佑我鄉試一朝順利呢!”
謝長義被謝行儉逗樂了,望着桌上一摞摞散指,搓着手躍躍欲試道,“小寶,你才讀幾年書,咋就認識這麽多字啊,嘿,還能出書,果真讀書人都厲害。”
謝行儉一眼就看出來他爹想翻翻他的考集,無奈他爹識字不多,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舉起的手指,只見他爹又微微的搖搖頭,下一息很快又将手縮了回去。
謝行儉眼珠子一轉,“爹,要不,你也學學認字,怎麽樣?”
謝長義猛地一擡頭,張大嘴巴不可思議道,“我能學?”
“當然能啊!”謝行儉肯定道,低頭從旁邊的書櫃上找出他小時候手抄的啓蒙書。
謝長義坐在書桌前有窘迫不安,不停着揉搓着手指,吞吐道,“小寶,爹,爹這把年紀了,再,再認字是不是有點晚啊?”
謝行儉将書攤開放到謝長義面前,認真道,“爹,活到老學到老,甭說是七老八十的老爺爺想讀書,別人都不能說一句晚了,何況爹還沒老呢,想讀書,自然來的及。”
謝長義欣喜不已,“你說的有道理,咱們家,你,還有底下兩個小的,都是要走讀書的路子的,就剩我跟你哥兩個不識字的大老粗,整天大眼瞪小眼,無趣的很。”
“現如今,你哥為了教導蓮姐兒做賬,最近也經常捧着書,這倒好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有時候你們聊啥,我坐旁邊都聽不懂,怪難受的。”
謝行儉眼神暗了暗,沒想到他爹想讀書竟然是為了融入讀書人的話題圈子,融入家庭。
“爹,是兒子疏忽了,從縣學休假回家想着多教導教導祥哥兒的功課,因而有時話裏總會涉及一些書中的東西,倒是忽略了您……”
“什麽忽略不忽略的。”謝長義不認同,“你能抽時間教祥哥兒,是你有心,你爹我啊,開心還來不及呢。”
“我前些日子聽街頭那家說,他家也是兩個讀書人,然而兩個孩子整天吵得不可開交,吃飯做事絲毫不謙讓,全然沒有你跟祥哥兒之間的和睦。”
謝行儉嘴角笑抽,“我是祥哥兒小叔叔,量他也不敢在我面前擺譜。”
“不是這個理。”謝長義搖頭,“那家兩個孩子,一個大房的,一個二房的,之所以水火不容,爹娘沒教好是一部分,最主要的是兩個孩子書白讀了,功名還沒拿到手呢,一個個的清高的不行,恨不得家裏人都把他麽當菩薩供着,也不會禮讓他人,我看吶,這樣的讀書人也讀不出什麽名堂,即便讀出些什麽,回頭出來做官,也是害人的官。”
謝行儉頗為喜歡他爹的說法,古代家族,都喜歡将讀書人捧的高高的,殊不知溺愛造就了他們的自大,從而誤入歧途。
新宅院靠近主街,每晚都能聽到遠處更夫敲梆子的聲音,眼下梆子響了三聲,已然到了子夜時分了。
謝行儉才發現說教他爹讀書說的好好的,怎麽聊着聊着,竟然扯到教育孩子上頭了。
謝長義同樣意識到時辰不早了,忙卷起小兒子拿出來的啓蒙書,起身往外走,邊走邊說,“你早點休息,這書爹先拿走,不懂的再過來問你。”
謝行儉點點頭,待他爹離去後,他迅速将軸桌上歸類好的考集認真的卷好,随後打了個哈欠,吹熄蠟燭上了床。
開宴席的當天,謝行儉早早起了床,做好日常鍛煉後,他爹娘才起床,一家子人吃完早飯後,搭車回了林水村。
林水村村口早已站滿了人,遠遠看見牛車駛進村,有人興奮的跳着有兩丈高。
“小寶秀才回來了,你們快看——”
“秀才就秀才,咋還有你這樣喊人的。”旁邊的婦人捂着嘴偷笑。
那人嗓子亮,周圍的人都伸長脖子眺望,随後一窩蜂的擠到牛車前。
“長義,你啥時候回來的,去郡城一趟要坐牛車幾天啊?”
不等謝長義說話,自有女人家搶着辯駁,“郡城遠着呢,坐牛車哪成,肯定是坐馬車,你說可對啊,長義哥。”
謝長義笑着點點頭,謝行儉坐在裏面,他一下車,村民忙将他圍了起來。
“哎呦,這才多久沒見,小寶就長這麽高了!”一小腳婦人尖着嗓子,笑眯眯看着謝行儉。
“有十五了吧,可定了人家沒有?”婦人賊兮兮的笑道,“我娘家侄女才十二,長的那叫一個标志,但凡你秀才公點個頭,我現在就叫我哥嫂将人送來。”
謝習儉被說的面紅耳赤,想拔腿逃離此處,卻發現後背衣服正被婦人死死拽着。
“秀才公,你給個準話,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