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珍珠想的沒錯,舒默對甘蘭寺極為熟悉,選的都是偏僻人少的道路。少奶奶沒說錯,李敏既然敢來,就說明他有把握自己不會死在這裏,不然半路就偷偷逃跑了。就是不知道少奶奶怎麽知道這個舒默是個武林高手的,就算是大內侍衛都打不過他,據說連王妃都不清楚呢。
“我要是問,你怎麽知道我認路,你是不是又要說,懶得跟你解釋”舒默扭頭道。
珍珠點頭:“懶得跟你解釋。不過為了還你個人情,我還是要告訴你,下次偷偷跑下山買東西,記得把鞋子上的泥刷幹淨了,你的院子裏可沒有那種紅泥。”
舒默下意識的看了眼自己鞋底,又瞅了眼珍珠。
“我要是問你,為什麽明明有機會帶王爺走,卻一直呆在這危機四伏到處都是天花病人的地方,你肯定要說,這裏頭牽扯的事情太多了,不是你們想走就能走的,是吧?”珍珠靠着院牆,這是她這一個多月來第一次離開甘蘭寺的地界,仿佛重生般的自由,讓她仍不住放松起來,開始調戲起舒默。
舒默張張嘴又閉上,一副懶得跟你解釋的樣子。
略歇了歇,兩個人開始下山,躲在了樵夫上下山的必經之處附近。
樵夫們三三兩兩的來了,舒默見珍珠不動,納悶道:“你不過去?”
“等他們賣完柴再說,別回頭再去告發我們。”珍珠道。
舒默便也跟着貓着,等了半個多時辰,才看到賣完柴的樵夫們回來。
珍珠在剛才樵夫們上山時就一直認真觀察着這些人,上山的時候,有個人走在了最前頭,扛的柴也最多。下山時,他卻走在最後頭。前頭的人都在談論着該怎麽花錢,他卻懶洋洋走在最後,沒有參與別人的話題。
珍珠指了指那人,對舒默道:“用石頭打他,想法子把他單獨引過來。”
舒默想看她究竟有什麽打算,聽話的撿起小石子,扔在了那人身後。那人怔了下,回頭看了看,往前走了幾步。舒默又扔了一個,那人便不動了,跟前頭的人說自己丢了東西,要沿路回去找。
等前頭的人走得遠了,珍珠才走了出來。
那人見竟然是個女孩,有些驚訝:“女俠有何吩咐?”
珍珠遞出一個金镯子:“讓你幫忙帶句話,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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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盯着那金镯子,笑了:“是寺裏的病人吧,帶着病氣到處跑可不好,別傳染給別人,那可是造孽了。”
這只金镯子是林歸晚的,成色十足。窮困的樵夫別說買,看都沒看過。這人卻只掃了一眼就重新盯着自己,是等着自己拿出更多的籌碼吧。
珍珠也笑了,将那镯子收了起來:“我觀察你半天了,你和那些人不一樣,那些人,一輩子也就是個樵夫。你卻是能成大事的人。”
那人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上下打量着珍珠:“不賣關子了,說吧,啥事,啥報酬。”
“去兩個地方,王丞相府裏,找大少爺王琪,還有朱雀街林家老宅,找管家林吾。就說甘蘭寺裏的人要被害死了,求他們速來救我們!”
那人摸着下巴道:“什麽人要害死了?”
“林家的大姑娘,王琪的妻子,也是我的主子。”珍珠老實道。
那人愣了下:“找那個什麽丞相不是更靠譜嗎,他的官多大啊。”
“就是他要害我們家姑娘,你不知道,本來大少爺的一個小妾是跟來照顧我們姑娘的,但是那小妾懷孕了,就跑回家了。王丞相心裏光惦記着孫子,哪裏還顧得上我們姑娘。王家上下都被那小妾迷惑了,心心念念着要等我們姑娘死了,扶正那小妾呢。也就我們大少爺心裏還念着姑娘。你不知道,我們姑娘本來肚子還懷着孩子,得了天花後,被迫給打掉了,都,都五個月了,是個成型的男胎。我都不敢告訴姑娘,因為是天花病人流的孩子,所以直接就拿去燒了,如今連骨灰都找不到!”珍珠說道最後,忍不住哽咽了。
那人從第一句話就聽出來珍珠是在胡編,漫不經心的笑着。聽到最後,臉色嚴肅起來。
珍珠頓了下,擦了擦淚:“你可以去街上打聽打聽,林家是什麽人家。你若幫了我們,我可以替我們姑娘做主,鋪子管事,莊子莊頭,甚至是林府的大管事,我都可以許給你。你若不願意為人奴婢,姑娘可以出錢給你當本錢做生意,或者供你讀書做官,或者直接給你買個官當。要錢給錢,要權給權。”
珍珠的話又直白又實惠,那人想了想,點點頭:“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你也不問問我的名字嗎?”
“我叫珍珠,你叫什麽?”
“我叫齊阿九,齊家村的齊阿九。”那人笑了笑。
珍珠放了兩個玉佩在地上,齊阿九搖頭:“我不要錢,現在收了你的錢,回頭你就不給我你剛說的那些東西了。”
“這是我們姑娘的信物,是一對龍鳳,本來是留着給肚子裏的孩子的。不然你用什麽去取信別人?你去拿個東西包起來,回頭用熱水消毒後再給人,不然把病氣過給別人,才是真的造孽呢!”珍珠道。
齊阿九蹲在地上看着那倆玉佩,擡頭道:“你真不怕我告發你啊。那個王丞相,聽起來很有錢的樣子。”
“你若告發我,我們家小少爺可不會放過你,它化作厲鬼也要跟你一輩子。我和姑娘若真死了,也變成厲鬼,跟你一輩子,白天晚上的吵你,讓你睡不着覺,吃不下飯。”
齊阿九噗嗤一聲笑了,脫下草鞋輕輕在地上一掃,也不見他怎麽動的,就看那倆玉佩被掃進了草鞋裏。
“珍珠。”齊阿九輕聲念了句,舉着草鞋吊兒郎當的走了,嘴裏還哼着山歌。
珍珠回到石頭後,舒默看她虛脫般靠在石頭上,笑道:“感情你該剛才那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其實你心裏也沒底吧!”
珍珠看了他眼,嘴裏不服輸道:“放心,等我們姑娘出去了,也順便把你們王爺救出去。放心,我們姑娘比爺們還爺們,不像有的人,瞻前顧後,連命都不要了。”
舒默黑了臉:“不許你這麽說王爺!”
“我沒說王爺,我說的是你。”珍珠回嘴道。
舒默的臉更黑了,扭頭就往回走。
珍珠一路小跑跟上,兩個人很快就回到寺廟裏,偷偷摸摸的往回走。珍珠許久不走動了,如今走了那麽久,又是上山又是翻牆,竟不是很累。也許是因為心裏惦記着要完成任務,所以特別的有精神。也有可能是在這裏呆久了,出來一次跟放風一樣,就好比高三的時候,老媽允許自己玩一次電腦,自己可以不眠不休的晚20個小時,一點都不覺得累。
珍珠走的大汗淋漓,氣喘籲籲道:“哎,我說,你懂醫理是吧,能幫我們把把脈嗎。這裏的人靠不住了,我還擔心他們會下毒害我們。”
舒默猛地停住,珍珠差點撞到他的身上。
“我說你,不要太自來熟好麽?我一個外男,去給你們把脈,也不太妥當吧。”舒默無奈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今天太緊張了,話就有點多。而且我好久沒跟男人說話了,不由自主就把你當妹子了。”珍珠忙不疊道歉。
舒默深吸了口氣,看了珍珠兩眼,最後垂頭喪氣道:“好的,你先回去睡覺,我也去補覺了。晚上沒人的時候,我過去給你們把脈。”
“那啥,能送點吃得來就更好了,他們拿來的東西我們還真不太敢用。”珍珠狗腿的搓着手,見舒默的臉色不好,又是作揖又是行禮,“送一點就行,不是我吃,是我們姑娘吃,她才小産呢。”
舒默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吧,一會他們就該來了。”
珍珠嘿嘿笑道:“謝謝你啊,你真是好人。你們王爺也是好人,大好人。我回去了。”
說罷,轉身對着牆,剛想跳,又回頭看了眼舒默:“那啥,你能轉過去別看嗎,我翻牆的樣子不太好看。”
舒默指了指一旁的院門:“門開了,你為什麽不走。”
珍珠啊了一聲,捂着臉道:“哎,智商掉線了,你當做什麽都沒看到哈。”
說完一溜小跑進去了,留下舒默在門外默默地擦汗。
林歸晚等人一晚上沒睡,見到珍珠跑進來,忙問道:“怎麽樣?”
“找了個人帶話,成與不成只能聽天由命了。這個若不行,我過幾天再出去找人好了。”珍珠道。
林歸晚嘆氣:“只能如此了。”
珍珠的神經繃了一晚上,如今累的不行,倒頭就睡了。林歸晚看着她呼呼大睡的樣子,覺得她有什麽地方不太一樣了。
怎麽說呢,這反而更像是真正的珍珠。之前的珍珠,都是蒙了一層東西,讓你看不到她的真面目。這樣的珍珠,才是适合在深宅大院裏生活的女人。久而久之,連珍珠她自己,都忘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
而今天這個珍珠,偷偷跑出了這個院牆,來到外面世界的人,才是在那層東西後,蟄伏了十年的本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在糾結,珍珠要配給誰呢。一開始是要配個阿九的=。=但素舒默出來後,有覺得這對也很不錯呢。我竟然給女2配了兩個追求者,我變成親媽了哈哈哈哈
☆、番外
屋外傳來的嗚嗚咽咽的哭聲,将本來就睡得不沉的珍珠喚醒了。
珍珠沒有睜眼,手指輕輕的摩挲着絲滑的被面,想哭,眼淚卻早已流幹了。
長生死的時候,她還曾心存僥幸,以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兒,太後還是能容得下的。可是誰想到,長生死了才不到一年,溫良也永遠的離開了她。
為什麽,為什麽不先殺了她?為什麽要留着她一條賤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一雙兒女,被天下最富貴權勢的人家害死!
太後,你這般絕情,真的不怕報應嗎?
珍珠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恨誰。恨林歸晚嗎?若不是她嫁入王府,她們又怎會牽扯入皇家秘辛?
珍珠不知道,若是當年自己沒有幫着李敏求娶林歸晚,由着林歸晚入宮為妃,會不會又是另外一個結局。
自己也許終究會随着林歸晚一起死,但是至少,不用感受到失去兒女這樣的錐心之痛!
別的穿越女穿越而來都是蘇遍天下,金手指一開,什麽樣的忠犬腹黑夫君都接踵而來。為何自己就這麽凄慘,費盡心機成為了大姑娘身邊的第一人,在林府的男仆中精挑細選出了自己的未來夫君耐心培養,希望他能帶自己脫籍,在外幫着林家管理鋪子打理生意。其中辛酸,珍珠每每想起來都忍不住大哭一場。
好容易要熬出頭了,姑娘竟然要進京待選,一旦姑娘成為嫔妃,自己的一切心血不就白費了嗎!姑娘能不帶她如此倚重的丫鬟進宮嗎?
所以珍珠有意對跟自己打探林歸晚消息的李敏透了話,說林歸晚也愛慕李敏,只是礙于待選秀女的身份。甚至,她還絞盡腦汁想了篇自己還能記得的寥寥無幾的幾首詩,當做是林歸晚的閨作送給了李敏。
果然,李敏迫不及待去向太後求旨,說要娶林歸晚。
跟随林歸晚嫁入王府的那晚,珍珠哭了,十年了,自己謀劃十年的路,終于要走到盡頭。再熬兩年,她就能等着林落娶自己入門,重新當回自由人,真正開始過屬于自己的人生了。
可是老天就是這樣的殘忍,在珍珠眼裏,一直潔身自好、勤奮上進的林落,因為開始幫着林歸晚管理嫁妝鋪子,開始陪着其他鋪子的老板管家進入風化場所。
一開始,珍珠氣過,怒過,也找林落質問過。結果林落的娘拉着珍珠說了一下午的話,說得珍珠心都涼了。
男人,在外想要辦事,哪有不去那種地方,叫姐兒作陪的?不說林落是管鋪子的,就是負責莊家收租,成年跑在外頭的,不也有養個相好的嗎?只要不帶回家不就行了嗎?
在古代,男人在婚前有幾個女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反而如同小說中,為了女主守身如玉的,那才不正常呢。
別看李敏和林歸晚這麽恩愛,婚前不照樣也有通房丫頭嗎?
林落的娘礙于珍珠得寵,所以說的委婉而隐晦,但她眼裏的話,珍珠能看懂。不單是林落的娘,這個古代絕大多數的女人,甚至現代相當數量的女人,都是這樣想的。男人嘛,只要心在家裏,不把外頭亂七八糟的麻煩帶回家,錢給你把着,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你就要忍。這樣才是正常的,珍珠這樣,才是小題大做,不正常!
是啊,不對的不是林落,是自己。在現代,你都不能保證自己的老公不出軌,更何況在古代呢?
珍珠大病了一場,林落的娘覺得珍珠太小心眼,隐隐有悔婚的念頭。林歸晚得知後大怒,派人去請太醫給自己請平安脈,“順便”讓太醫去給珍珠瞧了瞧,也讓滿院的人知道,珍珠在她院子裏的地位。
和林落的婚事,珍珠只能咬牙繼續認了。林落,先不說已經是她精心挑選出的人了,就說她和林落的婚事,已經過了林歸晚和滿府的人的口,若真悔婚,自己怎能面對悠悠之口。
不過,自己只是想找個真心愛自己的人,就真的那麽難嗎?珍珠躲在被子裏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從此後,她不再是現代女孩楊小白,她是古代的丫鬟珍珠,她要真正融入到這個時代,這樣,她才能不這麽痛苦的活下去。爸爸,媽媽,對不起,只是我不能再靠着和你們的回憶過下去了。
結果,林落卻死了。他出去談生意,喝多了酒,面朝下倒在了水坑裏,淹死了。
據說,他們是去青樓喝花酒,同行的人都留下來和姐兒們翻雲覆雨去了,只有林落一個人回來了。
林落的娘哭的昏死過去,醒了就開始咒罵珍珠,說自己的兒子是被珍珠害死的。林歸晚将林落一家子送回了江南,又讓珍珠去京郊莊子裏呆了半年才接回來。
直到現在,珍珠每每想起林落,都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為什麽,你會一個人回來,難道我當日的話,你是真的聽進去了嗎?你不留下,是因為你怕我知道了,會生氣,會傷心嗎?你是真的,在乎我嗎?
如果林落沒死,她也許真的能在婚後,把他□□成二十四孝好老公。可是,他死了,再沒有如果了。
林歸晚讓她去給李敏當通房,珍珠在那一瞬間,驚訝過,氣憤過,但随之而來的,是釋然。老天爺讓她自以為是了那麽久,終于,開始讓她看到現實了嗎?
是啊,她憑什麽以為,自己就能在後宅裏闖出一片天,脫籍嫁個好老公,生個聰明懂事的兒子,伶俐孝順的女兒?能成為林歸晚身邊的第一人,不過是因為她比同齡人多活十幾年,所以更加懂得去付出,更加懂得隐忍。她付出的,比這個院子裏任何丫鬟,都要多的多!但這并不代表,自己的願望,就真的能實現。
珍珠知道,自己的職責,就是生下府裏的繼承人。所以在短短三年裏,她兩度懷孕,哪怕是傷了身子。
林歸晚,是個好主子,翡翠,也是個好朋友。她們兩個,伴随她度過心情最低落陰郁的那幾年。
兩個玉雪可愛的孩子,也治愈了她心裏的創傷。雖然身為母子卻無法相認,但是珍珠已經學會認命,和知足。
珍珠以為,自己的人生,就要這樣過下去了,直到太後讓她指認林歸晚毒殺了李敏。
雖然之前已經有了點零星的感覺,但是當事實真的擺在她面前時,珍珠還是忍不住崩潰。
林家,是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這些年的恩寵,不過是糖衣,裏頭包含着的,是致命的毒藥。
如今,自己就要當剝開糖衣的那只手。
當或不當,珍珠無法選擇,只能祈求太後看在李敏的面子上,能放過她一雙兒女。
心驚膽戰帶着兩個孩子過了三年,珍珠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的時候,長生卻死了,死于一場風寒。
如今,溫良也走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終于再無牽挂了。
想一想,自己混的也真失敗呵。珍珠苦笑,明明知道殺人兇手是誰,她卻不能為自己的兒女報仇,甚至,連給太後添堵都做不到。權勢遮天,富貴逼人,便是如此吧。
踢翻凳子的那瞬間,珍珠突然想起自己剛入林歸晚院子時,那滿滿的不安,和勃勃的野心。那時候,自己對未來,對命運,都還充滿着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