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安歸

第37章

昨天是聖誕節, 街道兩旁的行道樹還挂着因節日需要的裝飾物，張燈結彩好不熱鬧的模樣，足以想象前兩日這條路上是怎麽樣一派火熱的氛圍。

一下沒了節日的噱頭, 今天這條商業街上的客流量銳減，加上是周三, 更是沒有什麽上班族和學生黨出現。

年底，又是期末, 又是年終, 前兩日還能趁着節日的機會潇灑, 今天就必須被打回原形老實本分地做着自己該做的事。

這樣的情況倒是讓安凜更加滿意。

不過她最好一個人都沒有，整條街都是她和顧言曉的，不過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暫時沒有這個能力。

這裏不算陽城的市中心, 是隔壁區的商業廣場附近, 安凜特意選的位置。

因為老宅的位置實在是偏僻，這裏已經是距離那處最近的商業區了。

加上顧世雍習慣早些休息的緣故, 開場的時間被安排到了六點半, 還沒開場多久, 他就催着顧言曉快些走，所以安凜直接開車過來的時候還不到八點。

過來的路上, 安凜就已經給顧言曉解釋了自己回來的原因。

對安凜好的人，安凜自然會記得他們的好。

顧世雍讓她在陽城有了落腳的地方，也是顧世雍給了顧言曉留下自己的勇氣。

所以她趕回來參加顧世雍的壽宴也無可厚非。

只是她沒露面，肯定很多人不知情, 可能會落下些口舌，說她不夠孝順之類。

安凜沒什麽所謂，是是非非只要她自己無愧于心就好了。

她從小就是與流言蜚語一同長大的，早就習慣了。

陽城的冬天很少下雪，大抵一整個冬天只會下上兩三次。

顧言曉同安凜走在水泥鋪成的人行道上，現下路面幹燥着，她穿着雪地靴，腳底偶爾會傳出嘎吱嘎吱的摩擦聲。

安凜把她的下半張臉用圍巾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水潤的眸子和半截高挺的鼻梁，特別是眼角的淚痣，勾着人心扉癢癢。

“冷不冷？”安凜邊走着，側頭問她。

這幾日陽城一下降了溫，今天的氣溫不過五六度，加上南方空氣濕冷，一不小心就順着衣服縫隙鑽進身體裏，擋都擋不住。

安凜沒有帶手套在身上，看着顧言曉嫩白的手暴露在空氣之中，不禁關切道。

顧言曉不太習慣安凜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大概是處于年長者位置的時間久了，這樣的話大多都是她對着安凜說的，現下只覺得角色一下調轉了過來，讓她覺得有些無所适從。

她還是搖了搖頭，應了句：“不冷。”

其實指尖已經被風吹得泛了紅。

安凜鼻腔中發出了很長的一聲哼，是有些懷疑她說話的真實性。

她抿着唇，先是瞥了瞥顧言曉僵硬的神色，這才探手下去攥住顧言曉的手。

“怎麽對我也不說實話呢？”安凜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中，捧着，涼到覺得刺骨，她忙用掌間的溫度焐熱，複而擡頭，語氣含着怨，“凍成這樣了還說不冷。”

顧言曉縮了縮手指，沒躲開，便只能随着安凜的意思。

她看着安凜臉上帶着心疼，連腳步都在不知不覺中停下，見她垂眸不斷來回換着自己的左右手，偎暖着，只為了讓她的手不是那麽的寒冷。

其實安凜的手也不算太熱，但因為有一只手一直插在自己的風衣口袋裏，比顧言曉死板地放在身體兩側的情況要好得多。

她們身邊鮮少有人經過，看她們這般親密的樣子也就是多瞥了兩眼便随意地走過。

女孩子之間，有些小動作都是正常的，哪能引起很大的注意，而且她們兩個人把自己的臉圍得緊緊，誰也認不出來。

“安安。”顧言曉悶悶的聲音從圍巾裏傳出來。

“嗯？”安凜手上的動作繼續，抽空擡眼看了下顧言曉，但也只有一雙眸子，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麽意思。

“你那麽和我說話，我不太習慣。”

“我怎麽說話？”安凜停下手，望着她。

顧言曉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垂着眸子：“沒什麽。”

話題的發起人也是她，說了兩句終結掉話題的也是她。

安凜輕笑出聲，又低頭看着顧言曉的雙手。

她一直都認為，顧言曉的手很随她的心意，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細膩白皙。

“誰讓你不願意和我說實話呢？”安凜說着，伸出自己的右手扣住她的左手，而後塞到自己的右邊口袋裏，“先去買副手套。”

顧言曉感受着掌心的熱意，感受着安凜的手掌與自己的交握在一起，愣愣地，還沒回神，她便被安凜帶着往路旁的小禮品店走。

她的薄唇輕咬兩下，也不說什麽，只是目光悄悄劃過安凜的外衣口袋，又極快的收回來，胸腔間一股暖流劃過，鎮定地同她往前走着。

顧言曉已經習慣自己站在所有人的身前抵擋風雨，如今安凜的存在，就像是為她建立了一個獨屬于她的避風港，與安凜呆在一處的時候，會覺得自己肩頭的壓力被她卸下不少，渾身都輕松了許多。

其實明明安凜什麽事都沒做，她卻覺得只要安凜在身邊，就已經為她做了許多事。

安凜離開的這半年裏，更是這樣。

從前她怎麽沒有發現這女孩還有這樣的魔力。

真的是因為自己曾經太把她當小孩看了嗎？

但是，真要說起來，這種感受真的很好。

顧言曉內心暗自嘀咕着，面上吹來一陣暖風，是安凜拉開了禮品店的玻璃門。

“怎麽了，進來啊。”安凜放在口袋裏的手勾了勾她的掌心，也不知道她突然卡在門口是想要做什麽。

“啊，嗯。”顧言曉應下，接着就跟在安凜身後走。

安凜好像對這裏挺熟悉，店裏的營業員剛想上來幫着介紹，她便揮了揮手說：“不用麻煩，我們自己逛逛。”

她也不喜歡有人跟在她旁邊叽裏呱啦一通的感覺。

本來回來的時間就不長，還想跟顧言曉多獨處一會兒呢。

禮品店面積還挺大，名為岳欣，是全國連鎖的，顧言曉認識這家店的老板，是岳城那邊起家，慢慢做大到全國，花了十多年的時間。

屋裏暖氣開得有些大，剛開始還不覺得，待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脖頸間還是冒汗，額上也有細細密密的薄汗溢出。

她想要把外套前側的扣子解開幾個，把衣服敞開些，但一只手卻做不到，低頭看看自己伸到安凜口袋裏的那只，滾了滾喉嚨，還是沒說出什麽讓安凜松開的話。

倒是安凜提前發現了她的異樣，主動松開手，把她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來，說道：“屋裏熱，別回頭又悶壞了。”

安凜原先是走在前頭的，感覺自己的手心漸漸有些濕意，回頭又瞥見顧言曉額角滑下的汗珠，停下腳步，轉身拉了拉她的圍巾：“這個太熱了吧，要不先摘了。”

說完，她又從包裏掏了個黑色的口罩出來，道：“用這個遮着。”

顧言曉平時不逛街，特別是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基本都是公寓，YA大樓，還有老宅，幾點一線，很少在公衆場合露面，所以少有需要掩飾面貌的需要。

和安凜在一起時，總要打破她的很多個第一次。

“嗯。”顧言曉接下，先拉下些圍巾把口罩戴上，接着才默默把圍巾扯下。

雖然還未戴上多久，但上面已經附上了她頸間的淡

香，安凜順手接下時，便伴着空氣鑽進了她的鼻間。

她面無表情的拿着，挂在自己臂彎。

心底默念金剛經。

店裏的手套和圍巾還有其他毛線針織産品都是放在一個專區售賣，安凜在前面走着，顧言曉就跟着她往前。

“你挑？”安凜彎了彎唇角，與顧言曉并肩而立，看着前方五花八門的手套，出聲問道。

實不相瞞，她有點選擇恐懼症。

這一點，顧言曉是知道的。

“好。”她點了點頭，按照安凜喜歡的款式，挑了個小兔子圖案的純白相間的一款，看了一陣，準備彎身下去拿起來，安凜按住了她的手。

顧言曉頓住，保持着這個姿勢回頭望向她，滿臉不解：“怎麽了？”

“你挑你喜歡的，不是給我買，是我要給你買。”

她這麽說，顧言曉頓時就縮回手：“給我買這做什麽，我又不需要。”

“誰說你不需要了？讓她出來和我當面對峙。”安凜一臉無所畏懼，站直了些身子說道。

“安安——”顧言曉輕拍她一下，“家裏有，我也不缺，也不常用，買了沒用。”

“那不一樣。”安凜倔強道，“你有的那是你的，現在這個是我要給你買的，怎麽能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小孩子脾氣，偏偏在一副手套上和自己犟上了：“你還在上學，要知道自己多存些錢，不要總是亂花。”

顧言曉勸地語重心長，安凜卻還是沒改變想法的打算：“我不缺錢，也有在掙錢。我有獎學金，在實驗室也有拿工資，能夠負擔自己的一切。”

“你不要拒絕我。”

安凜語氣鄭重，表情嚴肅，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顧言曉有些說不過，只是嘆道：“非要買嗎？”

“嗯。”安凜重重地點頭。

“那既然是你要給我買的，那你就自己給我挑吧。”顧言曉往後退了一步，把大部分的位置都讓給安凜。

“唔——”安凜這下猶豫着，再次對着一堆手套迷茫。

好一陣，她才扯了臉上的口罩，一臉委屈地回頭望着顧言曉，“我挑了你不許說不喜歡。”

“當然，你挑的我都會喜歡。”顧言曉見她這般可愛的舉動，眯着眼笑起來。

安凜只是有些選擇困難，但其實買的東西都很有品味。

就比如她給顧言曉定制的那三套職業裝。

特別襯身材，穿着也有股別樣的風情。

還有......

她想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細白腕子上的手鏈露了小半截出來，顧言曉手指輕輕一勾，便把它全身顯露出來。

她擡手輕撫兩下，又擡眼看着安凜糾結的面容。

最後，安凜抱着手套去結賬，回來的時候把東西拆了直接幫着顧言曉戴在手上。

顧言曉看着安凜認真的神色，一時沒忍住，問道：“怎麽一定要給我買口罩呢？”

安凜沒擡頭，嘴角卻高高揚起，顯示着她愉快的心情：“因為想給你花錢啊。”

“當然，不止是現在。”安凜只幫顧言曉戴上了她右邊手的手套，随後輕輕拍了下她的掌心，發出一聲悶響。

她滿足地笑着，臉上的笑意明媚：“以後......到未來，很久很久，我的錢全都給你花。這樣你就不用再那麽辛苦地去掙錢了，因為我能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