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安歸

第33章

到倫敦兩個月, 這還是顧言曉第一次被安凜拒絕掉視頻通話的請求，并且理由......完全就不像是理由。

她是問安凜方不方便，可那最多也就是個口語化的問法, 就和平時見面時候說的那句‘你吃了嗎’是同樣的概念。

顧言曉本來已經做好了把視頻電話撥過去的打算，見到安凜發了這麽兩句話過來, 一下把壓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挪開了。

現在不太方便？

顧言曉眸子盯着這句話，在思索着它的含義。

【在忙嗎？】想了一會兒, 她還是發了這麽一句話過去。

安凜很快回複：【沒有, 累了, 剛上床把燈關了，屋裏黑乎乎的，你打過來也什麽都看不清。】

話說的倒是在理，也沒什麽漏洞, 可顧言曉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顧言曉：【打語音也行。】

安凜：【嗯, 好，等一下我給你打過去。】

安凜拍了拍自己的臉, 意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之後去屋裏檢查了一圈門窗是不是都反鎖了, 把這些事全部做完，她才默默回到卧室爬到床上。

給顧言曉把語音通話打過去, 接通之後，顧言曉略帶清冷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怎麽這麽久？”

安凜應道：“去了一趟洗手間。”

這句話說完，兩個人突然都變得沉默。

安凜是害怕自己說多了會露餡，顧言曉卻不知是什麽原因, 明明是她主動提出要打電話，現在卻不說話。

只要安凜有時間，自然是不會放過和顧言曉見面的機會，雖然是通過手機屏幕，那也總比見不到的情況好上很多了。今天的拒絕，不過是迫不得已。

但能聽到聲音也總是好的，所以她斟酌了一陣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安凜忍不下這個氣氛，還是主動開口：“你剛剛說要去婺城？”

“嗯。”聽安凜說話了，一時沒有話題點的顧言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很快地應道，“一會兒錢叔來接我去機場。”

婺城。

安凜想了想，問道：“找誰？型圖？”

顧言曉驚訝：“你怎麽知道？”

安凜抿了抿唇，身子斜靠着，用着極其平淡的語氣道：“以前聽說過。”

“是嗎？”顧言曉沒懷疑，畢竟型圖确實在婺城發展地很好，加上安凜也常跟在自己身邊，知道也不算什麽稀奇事。

“嗯。”顧言曉沒懷疑，更随了安凜的意。

“今天史密斯教授這麽早就讓你們回來，明天難道要加班？”

“沒有，明天休息，後天再去實驗室。”

顧言曉：“那難得放個假，別太累，稍微睡遲一些，但早飯還是要記得吃。”

“知道。”安凜低低地應着，“你什麽時候出門？”

顧言曉擡眼看了眼鐘：“還沒這麽快，說好的七點出發。”

安凜：“慕書姐和你一起去嗎？”

顧言曉：“嗯。”

安凜把頭後仰，靠在床板上：“注意安全。”

“嗯。”

她說着，覺得安凜的聲音似乎很疲倦，也很弱，以為她真的累着了，剛想說句‘今天就先別聊了，你先早點休息’，但還沒出聲，就聽見安凜那頭傳來重重的咳嗽聲，一下接着一下。

先是幾聲細弱的，并且在咳嗽出聲的時候安凜就已經擡手捂住了，但咳嗽聲停不下來，一聲接着一聲，也越來越劇烈。

安凜反應地快，立馬把手機挪開，遠離自己的嘴邊，然後連忙用另外一只拿着手機的手，按下屏幕上的靜音按鍵，讓自己的聲音無法傳到顧言曉那頭。

也不知

道是不是自己的動作壓迫到嗓子了，完全沒有在她的控制下停下來，猛地一陣咳，連眼淚都跟着飙了出來。

努力控制着深呼吸，終于緩緩停了下來。

她微微喘着氣，大口大口地呼吸，話筒那邊是顧言曉不停地在呼喚她的聲音。

“安安？”

“沒事吧？”

“怎麽咳得這麽厲害？”

“安安，聽得到我說話嗎？”

顧言曉的聲音有些急了。

其實她只聽到前半部分比較微弱的咳嗽聲和後面一點點變得沉重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問，聲音就變小了，再之後更是戛然而止，什麽動靜都沒了。

她一開始以為是信號不好或者是網絡中斷了，可看了看屏幕上還在跳動的計時器，以及WI-FI信號滿格的顯示，她立刻推翻了這個想法。

但一連喊了好幾聲也不見安凜的回應，顧言曉原本伫立在客廳中的雙腳不自覺地踱着小碎步，捧着手機卻一臉的無可奈何。

“我在。”安凜聽她聲音如此，能說話之後立馬開口回應。

“好些沒有？還咳不咳？”顧言曉關切地問道，語氣裏全是滿滿地擔憂。

“咳。”安凜又突然咳了一聲，把顧言曉吓了一跳，卻聽安凜回道，“沒事，剛剛想起來喝一點水，身子起猛了，被口水給嗆着了......”

她自己說完，還嘿嘿傻笑了兩聲，聲音顯得特別平淡輕松。

安凜知道大概是因為發燒帶起了些咳嗽，估計明天還會更加嚴重，她一會兒還要去醫藥箱裏找點止咳糖漿喝，但這些事情都不能讓顧言曉知道，只能随意找些靠譜點的借口忽悠過去。

顧言曉聽她這麽說，臉色緩和了一些，雖然還是有些懷疑，但明顯放松了許多。

安凜自然是聽出來她語氣的變換，暗自松了一口氣。

顧言曉要是知道她因為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還把自己搞生病了，肯定會一直記挂着這件事，回頭要是做事分心了，影響到項目問題就不好辦了。

只是善意的謊言。

安凜垂着眸子，在心裏安慰自己。

她也不想要拖着帶病的身子，一個人窩在公寓的床上，抱着被子想着顧言曉。

要是可以，她想要鑽進顧言曉的懷抱朝她撒嬌，嗅着她身上的清香，碰觸着她溫熱的身體和懷抱，聽着她溫柔卻清冽的聲音哄着自己入睡。

所以她一直迫使自己忙起來，因為忙起來就能夠忘記很多事，也會沒有時間去和顧言曉聊天說話。

就不會去想她。

然而，現在突然閑暇了下來，身子也虛弱，種種思念像是混雜進了空氣之中，在她毫無察覺的時候便順着她渾身的毛孔鑽進她的身子，散發着對那個人的想念。

不知有多渴望。

“确定沒有事嗎？是不是感冒了，我聽你聲音好像也有點不太對勁。”顧言曉思忖着，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

“說了沒事了，你別瞎操心。”安凜突然語調有些重地回了一句，顯得很急躁。

話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更別說是顧言曉。

因為安凜想要快點結束這通電話，以為顧言曉會相信她之前那套說辭，這樣三兩下就能敷衍過去把電話挂了。可偏偏顧言曉又多說了後面那一段話，讓安凜以為自己沒瞞過，瞬間語氣就繃不住，又冷又重。

顧言曉怔愣住，性感的紅唇張張合合幾下，一下說不出話。

安凜撫了撫額，後悔自己一時的沖動，深呼吸，然後放低聲音：“我沒事，喝點水就好了，我要休息了，你......路上自己注意安全。今天起得這麽早，飛機上能睡就睡一覺，不要太累了。”

“好......”

顧言曉下意識地應下。

“嗯，那我挂電話了，晚安。”安凜語氣沒了平時的興奮勁，低沉着，有些壓抑。

顧言曉又喊了一聲：“安安。”

安凜嗯聲，頓住自己的動作：“還有事？”

“那個......”顧言曉終于算是想起來今晚晚上有什麽事情沒有和安凜說，“過幾個月就春節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來？你提前和我說，我讓許昕幫你訂機票。”

顧言曉這麽說，一來是給安凜減輕來回機票的負擔，畢竟這一次出去的所有花銷都是安凜自掏腰包。雖然她知道安凜肯定手頭上是有餘錢的，但是除此之外也只有獎學金能夠作為收入來源，平時衣食住行都要花錢，又不是無底洞，如果只減不增，總是會有花完的一天。

二來，她也是想要知道安凜什麽時候能夠回來。小姑娘第一次離開自己這麽久，她自己也很不習慣。

安凜滾了滾喉嚨，握着手機的手指攥緊了，卻沒說話。

今天的春節來得很早，元旦過後幾天就是大年三十，她也猜得到為什麽顧言曉會問她這個問題。

但......

沉默之間，她有些重的呼吸聲傳到顧言曉耳中。

“安安？”

安凜嗯聲，表示自己聽到了，接着開口：“今年春節......我就不回去了，教授說要在實驗室待到二月份，我來不及回去。”

這是顧言曉出乎意料的答案。

她先是愣住，轉而想到國外的學習制度和國內不一樣，又因為剛剛安凜突然的語氣變化，使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怪異。

“那就算了、算了，沒事，還是學習重要。”雖是這麽說着，語氣裏的失望還是很明顯。

安凜咬了咬牙，兀自擡手抹了一把發酸的眼睛，忍下口中的澀意，淡淡道：“那我挂了。”

随着‘嘟’地一聲，手機界面轉為兩個人的聊天，屋子裏安靜到落針可聞。

從起初悶悶的呼吸聲，而後漸漸地，有了極細極低的抽噎聲和嗚咽。

小小的人把手機丢到一邊，悶頭鑽進被子裏，側躺着，強忍着自己的哭聲不從口中溢出，眼角卻抑制不住流下晶瑩的水珠，一顆一顆滑落過臉頰，漸漸地染濕了頰側的枕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