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安歸

第3章

江慕書是五年前進入YA集團就職的。

那時她尚未大學畢業，嘗試着在多家公司投遞簡歷，其中就有YA集團在內。

而她氣運極佳，當年恰好顧言曉坐上副總經理的位置，尋求得力助手，在衆多簡歷中看到江慕書的名字時，沒有經過過多的考慮就直接把她錄用回來。

江慕書和顧言曉同為陽城大學的畢業生，也是同一個學院的前後輩。

顧言曉比江慕書高了兩屆，但來往不算少，在學生會的時候就常在一起共事，自是知道江慕書是個什麽樣的性子和人品，工作效率和質量又高，所以才會在錄用時那麽毫不猶豫。

江慕書自從顧言曉進入YA以來就一直跟在她身邊，從副總經理到如今的總裁之位，顧言曉經歷過什麽，承受了多少壓力和挫折，她全部都看在眼裏。

她也是一步一步跟着顧言曉爬上來的。

當年她本因為這份工作要放棄學院裏給她提供的保研的名額，顧言曉知道這件事後，讓她別輕易放棄，若是工作無法兼顧，就等研究生畢業再來找她，她一樣會把她帶在身邊。

所以江慕書一直都很感謝顧言曉的知遇之恩。

顧言曉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文件，遞給江慕書：“這個，你幫我去處理一下。”

江慕書接過，翻看一眼裏面的內容，眸子瞪大了：“顧總，這......”

顧言曉吸了口氣：“是她自己的決定，照辦就是。”

江慕書又多看了兩眼，只能應着：“我明白了。”

說完，她偷偷瞥了一眼神情明顯落寞下來的顧言曉，抿了抿唇，擡腿往外走。

江慕書剛出去不過兩分鐘，門又再次被敲響。

顧言曉還沒來得及回應，那人便自顧自地把門打開了。

女孩兒進門就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虎牙跟在揚起的唇角邊，飄飄長發似乎是被挑染過的，隐隐能看到幾縷紅色，披散在肩上，又随意地搭在誘人的鎖骨上方。

純白色的吊帶外是破洞牛仔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被修身吊帶勾勒着的纖細腰身；下/身的黑色熱褲長度僅僅到腿根，褲腿周圍還垂着穗，兩條白皙修長的大/腿無比勻稱，踏着裝飾了一堆鉚釘和各式金屬裝飾的馬丁靴，就這麽踩進屋內的地毯上。

落步無聲。

安凜嘴裏嚼着口香糖，唇間勾着意味不明的壞笑，兩側耳垂都戴着黑色的耳釘，似乎是骷髅頭的形狀款式；臉上化了有些濃的妝，兩只手随意的插在外套口袋裏，吊帶下擺不及小腹，隐隐約約露出馬甲線的線條和白皙的腰肢。

而此時顧言曉才發現，她的左側大/腿根部竟有一大片紋身。

一副十足十不良少女壞學生的打扮。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安凜輕步已經走到她的桌旁，從身後背包裏掏出一沓裝訂在一起的A4紙擺到她面前，說了句：“幫我簽字。”

顧言曉視線被吸引過去，暫時收回之前想說的話，問道：“這是什麽？”

安凜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你自己看咯。”

顧言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側頭看了安凜一眼。

女孩兒一條腿微微曲着，低着頭，有些不像樣地站在桌旁，手指在臉前互相撥弄着。随意又懶散。

她視線又往上移了移，不小心觸及那張嬌豔欲滴的薄唇，腦中猛地想到那晚的畫面，急急把目光收回，把那幅場景抛于腦後。

但當她看到那沓紙上印着的文字時，她愣了下，眼中布滿了震驚。

雖然整份文件都是用英文所書，但僅僅是這種程度她能快速一目十行。

安凜一副身邊一切與我無關的神态，眼神卻不停悄悄在自己的手指和顧言曉的側臉上來回切換。

顧言曉把文件放回桌上，從辦公椅上起身，往前兩步面對着安凜，蹙着眉頭，指尖點了點桌面：“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白紙黑字寫着呢不是？顧總看不懂？”安凜見她如此，也把手放回身側，站直了身子。

少女身量高挑，站直了便幾乎與顧言曉同高，和她平視着。

顧言曉不禁往後撤了一小步，依舊是輕柔的聲調，雙目注視着她：“安安，別這麽說話，也別.....叫我顧總。”

“還有，這個你給我解釋一下，是什麽？”

若不是幾天前安凜那番舉動，顧言曉都沒反應過來，面前的女孩，跟在自己身後喊了十多年姐姐的女孩，已經十八歲了。

時間過得太快，小孩也成長得太快，眨眼間已經是個能夠與自己并肩看齊的大人，而不是曾經她要低頭才能望見她的模樣了。

也就是那天晚上開始，安凜再未喊過她一次姐姐，每一次與自己的溝通對話，全用一個‘顧總’代替，這讓顧言曉覺得有種莫名的生疏和壓抑。

“如你所見。”安凜聳聳肩，狀似随意，卻又在觀察着顧言曉的神态。

“你......”顧言曉壓下自己的情緒，強忍着心酸，“你沒和我說你有出國的打算。”

“剛剛來的時候遇見慕書姐了，她手上拿着的那摞東西......應該是我先前給你的那份吧？所以她看我的眼神才會那麽怪異。”安凜笑了笑，又露出潔白的小虎牙，随手從桌上抽了張紙巾，把嘴裏的口香糖吐了，又把紙巾團成團丢進一旁的垃圾桶，“畢竟我馬上就不是顧家的人了，一直待在這又算是怎麽回事？再說了，這事......不是顧總你同意的嗎？”

顧言曉聞言急了，臉色有些變：“我只是同意讓你離開顧家，沒有讓你，讓你......”

“出國，是嗎？”安凜哼笑着，眸中漾着波光，“顧總，我已經十八歲，是個成年人了，我想我有權利決定我自己未來的路應該怎麽走，您說對嗎？”

“雖說本就沒人會來為我決定這些。”

後面那句話安凜說完以後，跟着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背身靠到一旁的牆邊，沉默。

顧言曉啞然，只覺得剛剛那一瞬間，又見到了當初那個在無數冷漠白眼之中垂着頭的小女孩，不過到她腰側高度的個頭，小小的，弱弱的，被高大的男人牽着手往門外走。

身後的大人全部都在冷眼旁觀看着，包括曾經把安凜捧在手心的顧平，還有顧家的姑姑親戚們。

顧家老太爺顧世雍多年前就退位下來，一直是由大兒子顧晟做主家裏的大事。

雖然老人一直說孩子是無辜的，但架不住底下人多嘴雜，他待人待事總是和藹，一人攔不住一群，只得長嘆着，念一聲罪過。

“安安。”顧言曉輕輕喚了一聲她。

安凜擡眸，看到顧言曉望着的眼中盛滿了的心疼和憐惜，又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心頭劇振，雙手不禁在身側緊握成拳，閉了眼睛掩飾去。

見她她沉默着不說話，顧言曉以為她想到了兒時的往事，又想安慰她，不料那人卻先開口了，話語間透着不屑：“其實，我還是挺慶幸自己不姓顧的。”

如她所預料到的一般，聽到她說的這句話，顧言曉的眉頭深深地皺在一起，不可思議與難以置信等等各種情緒溢于言表。

顧言曉從來不會對安凜說重話，所以最後轉換成語言出口，依舊沒有在工作時那般攝人心魄的氣勢：“安安，你怎麽，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突然開始迷茫，自己當初的選擇對于自己，對于安凜來說，到底是對是錯。

她那麽沖動的一個決定，改變了安凜原先的生命走向。

“我怎麽會變成這樣？”安凜滿不在乎地聳了下肩，笑道，“我已經這樣多少年了，你卻現在才發現？”

兩人之間因為顧言曉先前的刻意靠近，不過只剩下二三十公分的距離。說話間，清淡的薄荷香氣伴着安凜身上的清甜味道撲面而來，萦繞在顧言曉的鼻間，似有似無。

“你還是那樣，只會對我笑，不會生氣，不會發怒，說話的時候也永遠都是平淡溫和的。”安凜目光放到顧言曉的臉上，柳眉清秀，秋瞳剪水，瓊鼻高挺，薄唇夕染，特別是眼尾那抹黑色輕垂着，連眉頭輕蹙也還是那般勾心勾魂。

一簇一笑，都能觸動她的心弦。

面前這個人，有她所喜愛的一切。

或者應該說，因為面前的這個人，她才能夠看到她想要喜愛的一切。

她知道是自己貪心了。

她擁有了那麽多不屬于自己的，現在又想要顧言曉把她和別人放在一條水平線上，得到和別人一樣的最普通的待遇。

“顧言曉......”安凜眸光閃了閃，情緒忽然爆發，連同聲音都有些哽咽，十八年來第一次喚出她的全名，“這些年......我做了這麽多，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是裝作不知道，還是真的沒有發現......”

安凜伸手撈過顧言曉的身子，一個轉身把人壓到牆邊，兩只手扣着她的手腕按在牆上，而後目光定定的望進去——

“我喜歡你這件事，你真的一點都感受不到嗎？”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安安不是壞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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