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六晚上七點,松野新品發表會,在五星級大飯店舉行。
先前,王朔野就一再提醒白雪,一定要來。
「可是那天我要幫美術社小朋友上課到五點。」很趕。她對這種充滿明星跟記者的熱鬧場所沒興趣,幾次陪他出席飯局,都好累好緊張。
「不能請假嗎?」
「臨時請不大好意思。」
「我知道了,我派司機到你家接你,這樣應該來得及。你可以穿我上次送你的那件藍色洋裝——」
白雪答應了,可是當天一直心神不寧,一想到晚上要出席那樣重要的場合,她就開始胃疼,深怕舉止不得體,會損及王朔野的面子。
已經夠煩了,偏偏下課後,被一位小朋友的媽媽攔住。
「老師,我們家爾桐真的有繪畫天分嗎?我跟他爸爸擔心在臺灣學畫畫,以後會有什麽出路——」
白雪費勁跟她說明,讓小孩發展天賦有多重要。這一講,等到脫身時,已經六點半,來不及回家梳妝打扮了。
司機打電話給她。「陳小姐,我已經到樓下了。」
唉,看看時間,看看馬路上的車流。「我趕不回去,塞車,我搭捷運,你先走吧。」
白雪狂奔到捷運站,沖上列車,趕在六點五十五分抵達。
幸好發表會延誤,她在入口處遇到李秘書。
「會晚半小時開始,你要不要先去貴賓室休息?這邊都是記者。我去跟老板說你來了——」
白雪找到貴賓室,走進去,看到前後任代言明星都在,一些忙碌的工作人員穿梭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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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冬季新品發表會,也是代言人交棒日。松野代言人譚恩美将卸任,後續會由周雪芙代言。
梳妝區,氣氛沉重,譚恩美跟周雪芙暗暗較勁。
「恩美姐的氣色真好,是不是有什麽好事啊?」周雪芙故意酸她。「該不會是戀愛了吧?今年好多明星結婚喔,年紀到了又能找到好對象真讓人羨慕啊。」
觑着衣着暴露、胸部擠到快掉出來的周雪芙,想到王朔野之前冷淡的态度八成跟新代言人有一腿,譚恩美壓抑怒火。「你知道低俗和性感的差別在哪嗎?不是露你的奶就性感。」
「前輩說的是,三十歲前露叫性感,要是三十歲之後穿得像我這樣就叫低俗了。幸好,我才二十六歲呢。」擺明嗆她三十三歲了。「前輩今天穿得真得體,果然經驗豐富,知道該遮的要遮好。」
賤貨!譚恩美抓了水杯怒,沒水了。一轉頭,指着正好經過的陳白雪。
「你!過來。」
「我?」白雪愣住。
「過來啊!」
白雪走過去,不知道這個大明星叫她幹麽?
譚恩美舉高水杯,怒瞪她。「沒看到我杯子空了嗎?」
「哦,看到了。」是空了沒錯,但,關她啥事?
「還不快倒水?愣着幹麽?蠢貨!」代言人一換,就這樣對她,把她看扁嗎?白雪接下杯子,聽見一旁也是明星的新代言人說︰「恩美姐,你幹麽對工作人員這麽兇啊?你的助理呢?」
那邊,走進貴賓室的李秘書見狀,慌了,奔過來。
「你不用幫她倒水,我叫助理過來——」李秘書急道。
「不用,我來沒關系——」
「可是——」
「不要緊,這是他的産品發表會,不要氣氛不愉快。」
唉呀,李秘書感動啊,果然白雪公主好貼心,好善解人意,好溫柔啊。
「廁所在哪裏?」白雪問。
咦?「那邊。」
「OK。」白雪拿着杯子往廁所直直走,李秘書急急追進去。
李秘書看着她扭開洗手臺的水龍頭,水杯裝滿自來水。「這、這是?」
白雪碎碎念。「把我當下人使,什麽東西,你有給我錢嗎?嘴巴這麽賤,只配喝這種水。」轉過臉,對李秘書笑。
「不要跟你老板講喔。」這招是跟江品常學的,遇到不平事,與其亂發飙,不如淡定地陰回去。
秘書大笑,看來她不是嬌弱無能只會任人欺負吃毒只果的白雪公主。
「水來了。」白雪端上水杯,看譚恩美一口氣喝了。
「這哪牌的礦泉水?」又罵白雪。「難喝死了。去泡茶過來——」
「你在幹麽?」一把粗啞的嗓音問。
譚恩美愣住。「我……我叫她倒水啊。」
「你敢指使她?」
「她不是工作人員嗎?」看起來像員工啊。
王朔野牽住缸雪,怒瞪譚恩美。「搞清楚了,她是我女朋友。」
眶當。譚恩美的心,之前粉碎了,而今再度龜裂。
一旁,周雪芙掩嘴竊笑。
白雪也想笑,王朔野堅定握住她手,這感覺好爽、好驕傲。
「活動要開始了喔。」公關進來宣布,衆人準備。
「我先去忙,等一下送你回家。」王朔野跟白雪說,然後随她們出去。
李秘書跟上老板,悄聲問︰「求婚的事——」
「取消。」沒那個心情了。
發表會上,白雪坐在貴賓席。
新舊代言人互相吹捧對方,然後,譚恩美将象征性的松野仙女棒交到周雪芙手中,記者提問、公關公司發送新産品……白雪看着這些,頻打呵欠。
感覺好虛假,方才目睹她們恨不得滅了對方,這會兒卻笑盈盈地稱贊彼此,好惡喔。
終于,發表會結束。
白雪坐上王朔野的車,他要載她去吃宵夜。
「想吃什麽?」王朔野親自開車。「鐵板燒?」
「好啊。」白雪笑咪咪,他之前很有氣勢地握着她的手嗆譚恩美,好感動啊。這就是白馬王子的風範啊,要保護你的小公主喔。
「知道為什麽譚恩美會使喚你嗎?」他忽然嚴肅道。「其實你也有錯。」
「蛤?」
「看看你的穿著。」臨時決定不求婚了,也是這原因。他不希望記者拍下他王朔野求婚的女人,如此平凡,衣着這樣普通。
白雪看着自己,線衫、牛仔褲、帆布鞋。「我、我從美術社趕過來!」
「我有提醒過你穿什麽了吧?你這樣穿就像個工作人員,誰會認為你是我女朋友?至少也要化妝吧?」
「我有啊。」
「我是指真的化妝,如果不會化,我可以派人過去幫你。什麽場合要做什麽打扮,不是一種路線走到底,你有顧我面子嗎?穿成這樣當然會被當工作人員使喚。
你該檢讨。」實在太火大,忍不住說重話。換做別人,他早晦哮了。
可是,他認為他已經很客氣了,白雪聽着,還是一陣難受。
她看向窗外,眼眶酸澀,忍耐着不要哭。為什麽他老是讓她感覺丢他的臉,不配待在他身邊?她不想再隐忍,他的話她不認同。
「該怪的人是譚恩美,怎麽會是我要檢讨?她怎麽可以随便指使人?就算我是工作人員好了,她罵工作人員蠢貨是可以接受的嗎?對了,我忘了,當初你也是這麽罵我,你覺得這沒什麽是吧?」
「我跟你說,是因為你穿成這樣,她才會使喚你。」
「那是她以貌取人,我穿得很普通我承認,但也不至于邋遢肮髒吧?你希望女朋友打扮得花枝招展,就不該找上我。化妝、穿衣打扮,那是女明星的強項,我喜歡的就是穿這麽輕松、就是畫畫,我本來要回家換衣服的,是因為臨時被耽擱來不及。可我沒想到你會這麽說——」
「好了,你聽不進去就算了。我只是希望你更好——」
「我現在不好嗎?為什麽要一直更好!」
怒。
「我意思是你還可以更進步,人都會追求更高水平。」
「我現在水平是有多低,需要你這樣積極的期待?」
「好,不提這個,那個江品常搬出去了嗎?」
「還……還沒。」
「不是說只讓他住一陣子?我看你是很想讓他一直住下去!你為什麽這麽自私?為什麽不體貼我的感受?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我很努力了你為什麽這麽不滿?你這樣我很有壓力,你實在很難讨好你知道嗎?」
兩人都高聲起來。
後來,王朔野重重嘆息。陳白雪也撇過臉去,默默抹淚。
這是他們第一次大争吵。雙方都有些震驚,起初那麽喜歡的人竟也有說不通、不能理解的可惡時候。
最後,王朔野說︰「好了,我們不要吵了。」
「我不餓,我想回家。」
「好。」調轉汽車,馳向白雪家。
這車廂凝重的氣氛教他們都感到窒息。
王朔野感到委屈;陳白雪感到傷心。
他們彼此都無言。
一下車,白雪眼淚就落下來了。
身後,超跑引擎聲大,轟地,揚長而去。
這就是不歡而散吧?心情沉重的回到家,沈檀熙去上班了,江品常的房門開着,她聽到裏面有說話聲。
「你們在幹麽?」她走到房間門口,看見品常跟熙旺窩在床上,各自拿着筆跟本子。
「我們在上課。」熙旺說。
「跟誰上課?」
「跟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DarrellVelegol教授上課。」
什麽東東啊?白雪錯愕。這愛打電動的小家夥竟然給姐姐撂英文?
在他們對面桌上,江品常的筆電開着,傳出英文對白。白雪走近,看着屏幕。江品常解釋。「是Coursera,網絡教學平臺。」
「姐姐,這裏可以免費上到好多好多課喔,全世界的知名教授很多都有得上喔。藝術啦、烹饪啦、設計啦作曲啦畫畫啦,都不用錢欸。」
「有這麽好的東西?」白雪跳上床,硬是擠在弟弟旁邊,盯着屏幕。「怪不得最近你們老窩在房間,原來在上課?這是國外的課吧?」
「很多有中文字幕。」品常操作給白雪看。
「竟有這麽好康的事!」白雪驚喜。她終于知道品常豐富的知識,是從哪裏來的。沒想到科技發達,網絡學習進步到有這麽棒的平臺。
「我們正在學做生命環。」熙旺将他的筆記本秀給白雪看。「剛剛我跟哥哥都在寫我們的生命環,教授說,生命環做好了,那就是每天會帶我們前往的地方,會幫助我們走出生命的什麽的——」
「走出生命的錯綜複雜。」品常笑道。
這麽特別?白雪也好奇了。「怎麽弄?我也要。」
熙旺教她。「你看——先在白紙中央畫一個圈圈,圈圈裏邊寫下會驅動你生命的事。像我的話就是有喜歡的女生,因為有喜歡的人,我就會喜歡上學,也會想要學煮飯,因為汪美美說她喜歡會做菜的男生。汪美美愛漂亮,所以我就編彩虹手環給她,所以有喜歡的人就是我生命的驅動力。」
白雪大笑。「是是是,這相當明顯。」她問江品常。
「你呢?你的生命環寫什麽——」她要看,他掩住不給瞧。
「真是,幹麽不給看。」又問熙旺。「那你旁邊這些是什麽?」
「驅動力旁邊圍着的區塊,是生命中的泡泡啊,就是要寫圍着你生命重要的泡泡有哪些。像我就是家人,家人這一塊裏面我就寫了媽媽跟姐姐。然後還有朋友這一塊,還有喜歡的人,還有電動玩具這一塊,還有學校。這就是我每天圍繞的事,然後要在這些事裏面寫出策略跟産出——」
白雪聽得啧啧稱奇。「熙旺現在講話頭頭是道喔。」
「我要去尿尿。姐,這很好玩,你也寫你的生命環,借你寫。」
熙旺将筆記本塞給她,跑出去尿尿。
「想不到你一來,熙旺改變這麽多。他之前一天到晚打電動,你給他帶來好的影響。」難得由衷稱贊江品常,他卻淡淡然的。
「我只是在做我平常會做的事,只不過,現在多了跟屁蟲。」
「這個Coursera我也可以用嗎?」
「注冊就行了,很容易。」
白雪移動鼠标,檢視課程。「哇,我看到好幾個有興趣的,臺大教授也有開課?」
「嗯哼。」
「太棒了,我要卯起來上課。」
「我回來了,可以繼續了。」熙旺跳上床,撕了筆記本的一張紙,又拿了筆給白雪。「姐,我們一起上課,這個課很好玩喔。」
「喔,我也要喔?」
「欸,你當然要,你不要那麽懶惰好不好?學無止境。」
「是是是。」白雪哈哈笑。
他們三人擠在床上,瞪着計算機屏幕,認真聽課。
窩在一起,窩在這沒有豪華背景、精致餐的小地方。
有的只是家常氛圍。
書桌上是可樂、餅幹、乖乖、科學面。他們邊上課邊嗑零食,教授講到精彩處,他們會急着抄筆記。
「這個不錯。」品常說。
「我來不及抄!」熙旺急了。
白雪說︰「我抄了,等一下,教授剛剛說的我沒聽懂,品常你懂嗎?」
「等一下教你。」
只是這樣平常事,可是這一刻,白雪忘了煩惱,她心靈滿足,感覺踏實,有安心感。
這晚回房睡覺時,覺得自己提升了進步了,學到很棒的西,Coursera真是不露。
她好像從江品常那裏,獲得許多。
王朔野也安排很多飯局,帶她認識收藏畫作的大人物,以及出版業界的老板。「人脈,就是金脈。」王朔野教她跟頂尖的人物互動,他很好,他認真幫她。但是跟那些人相處,她緊張、不自在,不習慣帶着目的性去互動。
為什麽跟江品常相處就這樣放松呢?
而,跟王朔野交往,起初真的很興奮,充滿驚喜,可是收下的禮物卻變成壓力。今晚的事讓她難堪沮喪,還很內疚……王朔野是為她好,是不是她真是扶不起的阿鬥,才老是令他失望?
他生氣有理,她事後總內疚。感覺自己好失敗——
待在王朔野身旁,應該是最有安全感的啊。
明明擁有很多的,是王朔野。
諷刺是,跟江品常相處,更有安全感。
白雪輾轉反側,睡不好。
「……你說我有錯嗎?」王朔野打電話給李秘書,把睡眠中的她吵起來,然後哩啪啦将他跟白雪吵架的事說給她聽。
「我真是不懂,我對她那麽好,她為什麽不感激,還要生氣?我是誰?我幹麽要看她臉色?她條件很好嗎?她憑什麽害我失眠?」
呃……大老板您也有這天啊?咱們屬下可是日日看您臉色哪。
李秘書不敢笑他,只是,小心而恭敬地給意見。
「老板說的對,幹脆放棄她好了,憑老板的條件,要什麽女人沒有。」
「可惡,她為什麽這麽難搞?這麽不聽話?!」
因為她不是您的員工啊。「可是老板,那種一直聽您的話、讨好您的女人,您喜歡嗎?」
不喜歡,她們矯情谄媚,不像白雪真誠坦率,這是她的優點,也是缺點。她思慮欠周詳,有時想法太單純,但這也是因為她沒心機。
王朔野嘆息。「我沒辦法放棄她。」
「那就道歉吧?說真的,老板你真的很容易給人壓力。」
「我有給你們壓力嗎?我只是希望把事情做好,如果你們都有做好我不會廢話的。」
但是您的要求高到天外天啊!「我還滿喜歡陳白雪的,我覺得她是很不錯的女人」
「好了,我睡了。」王朔野挂電話。
李秘書錯愕。就這樣?把人家吵醒,連謝都不說一聲?
他還真是好體貼岣?
要到什麽時候,老板才會知道,這世界不是繞着他轉啊?懂不懂發自真心體貼人啊?像白雪那樣為人着想啊?
算了。李秘書躺下,朝空中晦一聲。
「陳白雪甩了他!」去死吧,臭老板。
你這種爛脾氣,誰跟你交往誰倒黴啦!
白雪被手機鈴聲吵醒。「喂?」
「睡了?」王朔野口氣冷冷的。「你睡得着?」
「呃……」還要繼續吵嗎?唉。
不,不吵了。他嘆息。「對不起,算我錯。你不要氣,我。……難過到沒辦法睡,我真的很喜歡你。」
白雪心軟,眼淚落下來。她真可惡,竟讓他這樣委屈。
「我明天會叫他搬出去,我會說。」
白雪好難啓齒啊。
這段日子,常有熱騰騰的家常菜可以吃,房子裏外,總是打掃得幹幹淨淨。不知江品常身上有什麽魔力,好像只要他存在,周遭的人包括貓,都會不自覺放松。懲惑的熙旺,每天都笑咪咪的。
陽臺重新又花草蓬勃,綠意盎然。他教她養多肉植物,不只綠在陽臺,還綠進了客廳茶幾、房間書桌、廚房流理臺。江品常在爸媽卧房住得很自在,那裏比二手電器行的小房間寬敞多了。
多奇怪啊。明明是敵對的沈檀熙跟陳白雪,竟然因為江品常入住,她們甚至可以和平地坐在客廳,四人常一起玩起彩虹橡圈,編戒指、編手環、編蝴蝶、編小狗。
江品常像一劑中和一切的調味劑,輕松地就讓對立消失,對峙消弭,淡化仇恨,這裏是暖暖的空間,無風無浪的家常生活,教白雪聞到幸福的氣味。
但不能這樣是吧?
一方面享受着被王朔野寵愛的快樂,一方面貪圖品常帶來的家庭溫暖。
是不能這樣的吧?要體諒男朋友的心情啊。
第二天,白雪心情沈甸甸。
黃昏時,家裏只剩她跟江品常。
他在陽臺澆花草。
她吃着他做的點心,培根蛋跟熱咖啡。
他好厲害,會把蛋煎得恰到好處,外熟內軟,叉子一觸及,裏面的蛋黃便緩緩流淌出來,溫潤柔軟的口感,像有時他給她的溫暖。還喝着他沖的咖啡,香醇可口。收音機裏,愛樂電臺播放肖邦的〈離別曲〉。真可惡啊,偏放起這悲傷曲,需要應景成這樣嗎?
她看江品常惬意地澆着陽臺花草。現在他住得那樣習慣,又要他搬走,是不是太無情,會不會傷到他的心?
不管了,灌一大口黑咖啡,走到陽臺。
只敢在他背對的時候講,她小小聲、怯怯地說︰「那個因為王朔野介意你跟我住,所以——」終于說了。「你可以搬走嗎?」
說完偷偷觀察他,擔心他的感受,怕他受傷。
有一只黑色、不知名的鳥,孤零零站電線上,發出粗嘎嘎嗓音。秋天的風,幹燥得刮痛臉龐,眼楮也發幹呢。
江品常繼續澆花,淡定到白雪認為他沒聽到她說話。沒聽到?太好了,當她沒講。因為說出口那瞬間,難受死了。白雪慌慌轉身,逃回房間。
還好,還好,沒聽見。呼——
虛i地躺在床上,她再好好跟王朔野溝通好了,也許可以想出兩全其美的方法,這也是為了熙旺好,那孩子很依賴他啊。也許她可以跟王朔野說——
叩叩。江品常敲門進來。
白雪吓得坐起,看他拎着帆布袋,就像當初搬進來時,那樣簡單的行囊。
「我走了。」表情淡漠,教人猜不到他的心情。
「去哪兒?」
「不是要我搬走?」
「你……你有聽見?」
「唔。」
「其實也不是一定要搬,唉,他就是愛吃醋,可能大老板當久了就喜歡我什麽都聽他的,我覺得其實——」
「拜。」品常撤,門關上。
就這樣?沒一點推拖拉?
白雪追出去,在門前攔下他。「我再跟他說看看,我不是一定要你走。」
江品常側身看着她,若無其事地微笑着,一樣是那淡然的笑容。仿佛搬離她的家,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會吃醋嫉妒,表示他在意你,這不是很好嗎?」
「可是……」
「我反正再回老板那裏就好了。」
她尴尬困窘。「可是你都住習慣了——那裏、那裏房間那麽小。」
「房間小也有小的好處啊,至少不用再打掃這麽大的地方了。」
他微笑,眨了眨眼,仿佛知道她內疚,仿佛在告訴她,別擔心他。
「如果你想繼續住,我可以跟他好好說,我想他是會……」
「我在哪裏都住得習慣,走喽。」
開門,走人。
下樓,消失。
就這樣?她緊張擔心內疚得要死,難過憂愁煩得要命。
而他,沒一點掙紮?沒半點不舍?對着空了的走廊,白雪抓着鐵門,一陣虛軟。
以為放不下、舍不得的是他。
不,是她習慣他存在,不是他習慣了有她的地方。
為什麽,心口這麽酸?
就算只是好朋友,他的表現也太淡然了。淡到仿佛就算明天起他們再也踫不到面,他也無所謂。
她怕王朔野嚴厲的表情;但原來她更怕,這沒有強烈情緒、總是淡淡笑着的江品常。感覺江品常,比王朔野更冷酷、更狠。他不在乎她,一點都不?而她這是怎麽了?又不是男朋友,怎麽心頭這樣揪痛?
白雪怔怔地走到陽臺,看着被他淋過水、濕漉漉晶瑩的植物們。
「所以嘛。」白雪不爽。「當初我就不養草啊,這不是以後又要靠我澆水了?制造麻煩嘛,嗟,這個人真是——」
仰臉,望着滿天紅霞。
她,怎麽也像那些被他澆過水的花草?她怎麽也濕答答了?
是哭了,淚水止不住。哭個屁!朋友再找就有了,男朋友才重要啦!但為什麽他一走,房子變得好空好冷好大喔?
第二天早上,王朔野出發去香港出差,白雪到機場送行。
當她告訴王朔野,江品常已經搬出去時,他擁抱她,高興極了。
「謝謝你願意重視我的感受,放心,沈檀熙的事我會幫你解決。」
「不用擔心,她的事我自己會面對,你什麽時候回來?」
「二十號。等我回來,幫你補過生日。」她這麽乖這樣聽話,他有成就感,心情大好。
「沒關系啦,生日那天亞麗她們會幫我過。」
「江品常會去嗎?」
呃,愣住。「之前是有邀請他……」看着他,白雪忐忑,怯怯地問︰「他不能參加我的生日嗎?」要切割到這種地步?難道交男朋友了,就不能有任何男性朋友?
看白雪為難,王朔野掐掐她的臉。「我不在的時候,好好念英文喔。」雖然不喜歡江品常,但再逼她的話,怕她會逃走。
「嗯。」
「幹脆這樣,我有個主意。」王朔野緊緊握住她手。「你跟我去香港,我們在半島酒店慶祝你生日?」
「蛤?太突然了,都要上飛機了。」
「機票我可以馬上幫你買。」看,這就是有錢人,強吧?
「可是我什麽都沒帶。」
「傻瓜,你有我呢。到香港,你缺什麽都帶你去買,這不是問題。對了,我們還可以一起去挑你的生日禮物,你要什麽,我買單。」看,有錢真好,有錢萬能喔。
但是白雪又感到那種壓力了,揪着眉,覺得勉強。「不大好,真的太突然了。」
「算了,唉,我上輩子一定欠你,換做別的女人不知道多高興。我走了,會打電話給你,記得手機要充電。」
王朔野拖着行李出關了。
看着他的背影,白雪竟然……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