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深夜,山野間的空氣一如既往地新鮮,星星照例如同只只閃亮的眼睛,在天上眨呀眨地。假如這些星星真有靈智,現在,在這片連綿不斷的山間,在這個寒氣逼人的除夕夜,它會看到什麽?
它會看見,有人聚在電視前聊天,有人抱着厚厚的書本打瞌睡,也有人躲在野外發動着的汽車裏嘿咻……
它更會看見,在這大山深處的一片營房裏,有一棟樓雖然已經黑燈瞎火,卻仍然傳出或高或低的嘈雜的議論聲。
冬天的遼東冷得出奇,卻怎麽也擋不住某些人的熱情,尤其在140集團軍鐵拳團一連,尤其在一班的宿舍裏。
連值班員已經在樓道裏大喊了好幾次“睡覺”了,但每一次,兵們都安靜不了幾分鐘,就又會叽叽喳喳地說這說那,張和眼見兵們的情緒怎麽也壓不下去,也懶得管了,反正大過年的,連隊又沒有戰備任務,索性讓他們放松一下。其實,就算他自己,不也一樣怎麽都睡不着覺,非得跑到副連長的宿舍裏高談闊論?
無論是一連的普通戰士,還是張和張景坤,此刻心裏想的,嘴裏說的,只有一個話題:雷動。
一個內務永遠中不溜,隊列永遠過得去,戰術永遠不上不下、訓練永遠不冷不熱的新兵——還是直接下連沒經過新兵連訓練的新兵,居然有這麽強大的體力,這麽高明的戰術素養,這麽變态的格鬥能力?
這怎麽可能?
在經過短暫的震驚之後,兵們對雷動的興趣陡然提高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這個家夥是怎麽訓練的?他家裏是幹什麽的?他身上還有什麽秘密?
“雷動,你到底是什麽人?”
一陣混亂之後,平時喝雷動關系還算不錯的張超,終于問出了大家最想知道的一句話。
全班剎那間安靜下來,就連龔志剛也側過身子,目光在黑暗中盯着雷動,那渴求、狂熱的目光被雷動瞬間捕捉到,直吓得汗毛倒豎,簡直以為龔志剛有什麽特別的性取向。
“如果我說我是神仙,你們信嗎?”
“切!”
“有你這麽窩囊的神仙嗎?”兵們七嘴八舌地表示不屑。
“那如果我說總部秘密實行的基因改造人戰士,你們信不?”
“滾,誰不知道基因改造人是全世界禁止的?”兵們在黑暗中豎起一片閃亮的中指。
“那我沒什麽好說的了。”
“K--A--O---靠!”兵們一陣氣結,片刻之後有幾個兵齊聲叫道:“烏雲!”
烏雲懵懵懂懂地道:“幹什麽?”
“你最好讓雷動招供,他不招,我們打死你!”
“我K--A--O---靠!”烏雲大叫:“他不招關我什麽事?”
“誰讓你跟雷動上下鋪?誰叫你們關系鐵?誰叫你們基情無限的?”
“老大,救命啊!”烏雲擡起腿,在雷動的床板上猛蹬了一腳。
雷動知道,今天不給兵們一個合情合理的交代恐怕是過不去了,可是難道要告訴他們自己是這個地球上僅存的幾個修真者,實力跟平常人眼中的神仙差不多?不說兵們信不信吧,就算是信了,自己會不會被國家拉到實驗室切片研究?
“好吧好吧,我說我說!”雷動想了半天,決定真真假假,先混過這一關再說:“我家裏有背景,老爹是部隊高幹,你們想到了吧?”
“少說廢話,不要東拉西扯,部隊高幹子弟我們見多了,沒你這麽變态的!”
“你們那是少見多怪!”雷動長嘆一聲,做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從三歲起,我就被老爹逼着每天跑一千米,五歲就變成五公裏,八歲開始,每天一個十公裏武裝越野,是武裝越野啊!”雷動簡直要哭出來了:“跟部隊的兵們一樣,背着50斤的背囊跑十公裏山路,十公裏啊!”
“靠!”“啊!”“呃!”“嘶——”兵們或者嘴裏發出毫無意義的感嘆詞,或者幹脆就在那裏倒抽涼氣——這是什麽老爸,太變态了!
雷動悲憤欲絕地道:“這還不算,從這一年開始,每個月還要來一次十公裏武裝泅渡,每年寒暑假要麽被送到萬歲軍特戰大隊,要麽被送到漢京戰區特戰大隊,跟那些老兵油子學戰術動作,要麽就是搞野外生存訓練!我怎麽這麽變态的?簡直就是一部血淚史啊!”雷動帶着哭腔喊道。
雷動的哭訴一半是裝腔作勢,倒也有一半是事實,對自己的極品老爸,他是滿肚子不解:世界上哪有對兒子這麽狠的老爸?更過分的是,除了軍事訓練抓得極緊,老爸對他的其他事情簡直一概不管不問,愛幹什麽就幹什麽。這麽兩頭都做到極端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經常令雷動欲哭無淚,要不是他自小修行,說不定早就折磨到死去活來了!
兵們沉默了,他們接受了雷動的說法——這世界上的成功,果然沒有一絲僥幸,雖然不明白雷動到部隊之後為什麽表現得一副混吃等死的樣子,但無論如何,雷動今天的成績,是十幾年如一日實打實拼出來的!
烏雲忽然長長嘆了口氣,一片寂靜中,這聲帶着幾分興奮,卻又頗有幾分郁悶的嘆息,讓兵們一陣納悶:“烏雲你嘆個屁的氣啊!”
烏雲用越發郁悶的聲音說道:“我特麽怎麽能不嘆氣,今天的風頭全讓雷動一個人出了。可憐我烏雲英明神武,本來還打算一個人單挑二班,要是我一個人把他們全放翻了,我不撈個三等功,至少也弄個團嘉獎什麽的吧?”烏雲唉聲嘆氣,兵們一片中指:“就你?你能幹得翻二班?聶彪你就幹不過!”
烏雲撇撇嘴,剛要反唇相譏,龔志剛的訓斥已經趕到:“烏雲你閉嘴,什麽一個人幹翻整個二班?什麽出風頭?你訓練就是為了出風頭?帶着這種想法,不出分你就是好的!睡覺!”
烏雲知趣地閉嘴,兵們見老大發話,也不再多說,時間不長,宿舍就傳出一陣陣鼾聲。
雷動躺在床上,卻一時睡不着,今天的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從稀裏糊塗混日子,一下子變成訓練場上的變态,前後反差之大,讓他不得不好好想想,今後的路究竟應該怎樣走。
回到以前混日子的狀态恐怕是行不通了,但是,難道就只是為了龔志剛對的護犢子行為,自己就要從此事事争先,做一個幹部眼中優秀的戰士,就像烏雲那樣?
想到烏雲,雷動不由用神識掃了一遍,卻赫然發現,烏雲體內的真氣居然頗為雄厚,已經隐隐有進入煉氣期的跡象!自從傳授混元功之後,雷動其實并沒有特別關注烏雲的修煉,只是偶爾探視一下烏雲的進度,卻想不到只有三個多月的時間,烏雲已經修煉到如此境界。以他此刻的身手,全力出手,不要說聶彪,就算是二班全部出動,恐怕還真是不烏雲的對手!
烏雲躺在床上,已經悄然入睡,但靠着本身天賦的強大和混元功的特殊運轉方式,烏雲的修煉只是有些放緩,卻沒有停下。一呼一吸之間,體內的真氣在體內流轉不絕,悄無聲息地浸潤着烏雲的每一條經脈,每一絲肌肉,讓他每一刻都在不知不覺中壯大。
此時此刻,雷動注意到,烏雲體內的真氣并非循着經脈一成不變地流轉,而是從丹田之中流出,經過全身奇經八脈,緩緩但是堅定地向着任督二脈彙聚,而後順着體內這兩條最粗壯、擴大堅韌的經脈,一點點一滴滴向上湧動。在頭頂百彙穴,兩股緩緩流動的真氣似乎遇到什麽阻礙,停了下來,後面的真氣卻仍在緩緩湧上來——這是突破的前兆?雷東不由暗暗有些擔心,這般在睡夢中自行突破,就算是自己也沒有經歷過,萬一不成功,勢必又要耽擱很久,而且對今後的修煉也會産生不自主的信心“壁障”!
可是要現在叫醒烏雲,有說不定會打擾到他的心神,甚至可能引發真氣紊亂,導致走火入魔。
“挺住啊小子!”雷動心中暗暗叫着,神識一刻不停地監視着烏雲真氣運轉的情況。
也不知過了多久,烏雲百彙****真氣越積越多,再次被擠壓着緩緩向前,不斷沖刷着任督二脈之間那片無形的障礙,仿佛黃河之水遇到冰層的阻礙,水勢越來越急,越來越高,猛然間,“喀拉”,雷動的神識中,傳來一聲輕響,烏雲兩條經脈中的真氣仿佛突然沖破了什麽障礙,洪水般湧出,兩道真氣狠狠撞在一起,陡然激起滔天巨浪!
睡夢中的烏雲悶哼一聲,表情極度扭曲,似乎正在經受巨大的痛楚,然而千分之一彈指之間,兩道真氣已經融為一體,再度變得如同平靜的湖面,但在這平靜的湖面下,水勢卻比原先不知宏大了多少倍,水流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兩道真氣再也不分彼此,在任督二脈中飛快的運行一周,而後迅疾分注到全身經脈,歡快地循環不絕地流動起來。
“突破了!”雷動狠狠握了握拳,暗自感嘆烏雲的運氣和天賦:居然在睡夢中完成這樣重大的突破,從此踏入練氣期,正式成為一個修真者!
此時的烏雲,表情已經徹底平靜下來,而且随着體內真氣完成第一個大周天的運轉,顯然已經陷入某種玄妙不可言的境界之中,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良久,在雷動的注視下,烏雲的表情越來越歡快,似乎在做着什麽美夢一般。
美夢?雷動不由心頭一動:自己每次突破修行關口的時候,不是一樣要做那個夢嗎?難道烏雲也一樣?
恍恍惚惚中,烏雲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緩緩睜開眼,卻猛地一愣,只見雷動靜靜坐在自己床邊,臉色嚴肅,眼神中卻帶着一絲疑惑,一絲期望。
烏雲剛要開口,雷動急忙伸手阻止了他,指了指門,兩人沒有驚動任何人,輕手輕腳出了宿舍。
走廊裏一片寂靜,只有頂部的白色節能燈散發着清冷的光,值日哨兵抱着槍,安靜地站在樓門口,目光左右逡巡,注視着樓內外的一切異常動向。
雷動輕輕指指衛生間,示意烏雲跟上。
“大半夜把我拉到衛生間,雷動老大想幹嘛?難道……他有什麽特殊癖好?”烏雲心中一陣惡寒:“要是他一會兒提出過分要求,我是從呢還是不從呢?”烏雲亂七八糟地想着,慢慢走進衛生間,卻見一扇窗戶微微擺動,雷動正站在窗外一顆大樹下,向自己輕輕招手。烏雲一愣,随即腳下微微用力,身形如同一直無聲的靈貓一般,只一閃,身體已經沖出窗外,不知比平時輕靈迅捷了多少倍,卻又顯得飄飄蕩蕩充滿輕靈的美感,雙腳輕輕落地,竟如一片飄落的樹葉,沒發出半點聲響。
“坐下,內視!”雷動眼中露出一股贊賞之色,卻馬上壓低聲音說道,雖然急于知道烏雲是不是也經歷過和自己一樣的夢境,但雷動知道,一個修行者突破一個境界時,最好的做法就是好好體驗其中無悲無喜、似悲似喜的奇妙難言的心境,這對今後的修行絕對大有好處。但雷動向來是在修煉到一定境界瓶頸,然後繼續足夠的力量,主動向修行障礙發動沖擊以求突破,也不知道在沉睡中突破烏雲能不能及時體會這種心境,立刻喝令烏雲打坐內視,檢視內息運轉。
烏雲走到樹下,盤膝坐好,緩緩閉上雙眼。幾乎就在開始內視的一瞬間,烏雲臉上就流露出震驚、狂喜交集的神色,雙眼驀地睜開,一道精光自瞳孔中一閃而過,雙肩一抖,就要站起身來。
雷動大驚,知道修士修行中一旦心神不守,如不及時阻止,只怕烏雲心神将受到真氣反噬,輕者嘔血內傷,重則走火入魔,一身功力盡廢。但此時體內半點真元也無法調動,危急時刻顧不得多想,一掌拍在烏雲百會穴,同時在烏雲耳邊低聲喝道“呔!”
萬幸烏雲心魔乍起,被雷動一拍一喝,登時清醒過來,強自收束心神,身體重新坐在地上,緩緩放松,過不多時,已經重新沉浸在一片玄妙的境界之中。雷動長長吐了口濁氣,知道烏雲這一次不經意的險情算是安然度過去了,心中也不禁贊嘆這小子不但運氣好道爆棚,天賦更是出類拔萃,竟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重新入定。
良久,烏雲緩緩睜開雙眼,感激地對雷動笑了笑:“我突破了是吧?”
雷動點點頭:“恭喜,你向着神仙的美好前途又前進了一大步。”話未說完,忽見烏雲捂住肚子,夢哼了一聲,身體陡然躍起,從仍然開着的窗口竄進衛生間,匆匆鑽進一個蹲位,“砰”地關上只有半人多高的“坑門”。
雷動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非常明智地閉住了呼吸。片刻間,猛烈的稀裏嘩啦的聲音從衛生間傳出,一股惡臭幾乎瞬間傳了出來。
稀裏嘩啦的聲音持續了足足五分鐘之久才停下來,緊接着沖水的聲音響起來,烏雲捂着鼻子從窗口再次竄出,臉上閃耀着滿足的光芒:“奶奶的,真是痛快!就是太臭了!”
雷動用手在鼻尖扇了幾下,幸災樂禍道:“這也叫臭?等你突破築基期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麽是真正的臭了,等你結成金丹的時候,你就知道什麽叫全身都是惡臭了……”
“還要臭?嘔……”烏雲的臉當時就抽成一團,但眼睛裏興奮地精光告訴雷動,這小子興奮着呢!
看了烏雲一眼,雷動張了張嘴,卻又頓住,遲疑片刻之後才道:“好了,回去睡覺吧!”就讓這家夥多興奮一會兒吧,反正那事明天再問也是一樣!
烏雲此時耳聰目明,即使在黑暗中仍然将雷動的表情盡收眼底,疑惑道:“怎麽了,你想說什麽?有事幹嘛憋着,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雷動笑了笑:“沒什麽大事,明天再說!”
不想烏雲卻犯了倔,道:“不行,有事不能憋着,對身體不利,說完再走!”
雷動知道烏雲心裏向來藏不住事,再加上自己方才的表情實在有些欲蓋彌彰,烏雲這也是關心自己,當下深深看了烏雲一眼,看得烏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雙手護住前胸,緊張道:“你該不是想……”
雷動被烏雲氣樂了,笑罵道:“滾!老子對你皮糙肉厚的身體不感興趣!”正正神色,十分嚴肅地問道:“你剛才在宿舍,是不是做夢了?”話一出口,雷動的心情竟然有一絲緊張。
烏雲張大嘴巴看着雷動:“這……這你也看得出來?”
雷動一喜:“你真做夢了?夢見什麽?”
“這個……這個……能保密不?”
“我靠,你保個屁秘!快說!”雷動看着烏雲欲言又止的樣子,幾乎想一腳踢過去。
烏雲一張黑臉忽然紅了一紅,期期艾艾道:“這個……我夢見……我夢見俺們村的二丫頭沖着我笑,笑的真甜……”烏雲擡起頭,看着天空的星星,臉上露出一絲溫柔緬懷之意。
雷動一顆心卻沉了下去,不甘心地問道:“就這個?沒有別的?”
烏雲見雷動臉色有些苦澀,也收起****的表情,關心地問道:“就這些……你怎麽了?”
雷動的心瞬間沉到谷底:烏雲沒有和我做一樣的夢,那麽,那個夢就不會是修真者普遍會做的,想起自三歲開始修真顯現過無數次的夢境,不由越發疑惑:究竟為什麽,自己每次修行突破,都會做同樣的夢?作為一個修真者,雷動自然明白,這時間有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那個夢一定不會只是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簡單現象,因為除此之外,雷動從不做夢。
那雙有充滿熱切的眼睛,究竟代表着什麽?那兩句斷斷續續沒頭沒腦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見雷動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烏雲更加緊張:“你沒事吧?究竟是什麽事?”
雷動緩緩搖了搖頭,有些苦澀地說道:“我沒事,我也搞不清楚究竟在那麽回事……”頓了頓,雷動擡起頭,眼中透出堅定的神色:“總有一天我會弄明白的,一定會!”
兩人輕手輕腳地回到宿舍,站在床邊,烏雲滿臉擔憂地看着雷動,目露詢問之意,雷動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輕輕一縱,跳回上鋪。
全班的兵們都已經熟睡,下鋪的烏雲也已經發出綿長的呼吸聲,雷動躺在床上,雙手墊在頭下,雙眼瞪着天花板發呆。
良久,雷動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面前一片黑暗。迷迷糊糊中,兩點亮光在眼前閃動一下,再閃動一下,雷動知道,自己又要做那個夢了,可是這次,自己沒有突破啊——自從進入部隊,自己就已經徹底中斷了修煉,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做那個夢?
雷動很疑惑,他的意識似乎飄出自己的身體,眼看着自己的身體一步一步向那兩點亮光走去。他明白,那兩點亮光,其實是一雙眼睛,那眼睛的樣子很熟悉,似乎還在母親體內孕育的時候,就已經見到過;又似乎很陌生,陌生到雷動幾乎每一次見都能夠感覺到不同。那雙眼睛似乎很大,幾乎充滿天地;又似乎很小,只是一點點的亮光,但那閃閃的精光讓雷動金丹中期的神識都有些不舒服。
疑惑中,雷動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到那雙眼睛前。
“你來了!”飄飄蕩蕩的聲音響起,似乎在耳邊,又似乎在遠在天邊,似乎很洪亮,幾乎充斥整個空間,又似乎很小,小到只有自己才聽得見。
雷動站住,沉默着。
“今天,你又有了一絲改變,也許還沒有意識到,但你其實已經明白,你不是一個人,你身邊的朋友、戰友,都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你已經懂得關心他們,懂得為他們而戰——記住,軍人,有時候就是為戰友而戰的!”
“你究竟是誰?”面對糾纏了自己十五年的夢境,雷動再也忍耐不住,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那個聲音沉默着。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或者,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麽?你怎麽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你又為什麽會了解部隊的事情?”雷動連珠炮似的發問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那個聲音依然沉默着。
就在雷動幾乎要洩氣地認為得不到任何回應的時候,那個聲音又飄飄蕩蕩地響起:“這一切,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你只要牢牢記住你的使命,牢牢記住你的責任……”
又是使命,又是責任!是雷動知道,當這個聲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夢境就會随之結束,簡直比德雲社合唱《大實話》還準。
雷動決定今天一定要弄個清楚,那個聲音“責任”二字話音未落,雷動已經張開嘴:“究竟……”
但是雷動的反應依舊慢了一步,就在他口中的兩個字剛剛離開嘴唇的時候,那雙閃亮的眼睛和那個飄忽的聲音已經倏忽不見,雷動的意識也剎那間回到自己身上。眼前又是一黑,宿舍的天花板再次出現在雷動眼前。
******!雷動恨得牙齒咯吱吱作響,什麽狗屁噠噠的宿命,使命狗屁噠噠的責任,你特麽倒是說清楚啊?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究竟想要我幹什麽?你不說我特麽知道究竟是什麽責任啊,這特麽不是神經病嗎?
雷動睡意全消,索性翻身坐起來,擺出一個五心朝天的姿勢,開始了他進入部隊後的第一次修煉:我特麽早練晚練,早晚有一天把你揪出來,好好看看你究竟是什麽東西!
很快,雷動就已經進入神游太虛的入定狀态,臉上的憤怒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毅的神色……
沒過多久,雷動的立功申請批下來了。事實上,按照部隊條令,雷動的成績批個二等功都不為過,但也不知道團裏怎麽考慮的,居然說這不是正式訓練比賽,根本沒有再往上報,直接給了一個三等功了事。
但即使如此,對一個入伍剛剛半年多的新兵而言,三等功也足以讓人驕傲了!
其實做一個好兵也不錯啊!
全連大會上領過證書和軍功章後,坐在床上,雷動默默地想。他明顯感到,最近這一段日子,上至連長下至炊事員,兵們對他的态度也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但卻很明顯的改變。以前,他和兵們相處得還算可以,兵們也并沒有因為他疲疲沓沓排斥他,但他始終感覺缺了點什麽。但這幾天,他忽然覺得,兵們的語氣中,明顯多了幾分親熱,更有一絲絲尊敬甚至崇拜的感覺。
是的,就是尊敬。部隊畢竟是個充滿雄性和血性的地方,一個兵要想得到別人的尊敬,唯一的途徑就是過人的實力,沒有強大的實力,就算你和其他人的關系再親密,能得到一切,也不能得到別人的尊敬。幹部也是如此,一個白白淨淨、動嘴能力遠遠超過動手能力的幹部,可以讓兵們聽從指揮,但那種服從只是出于一個軍人的天職,而絕非從心底産生的敬畏!
從小經歷的訓練在嚴苛殘酷,再是地球上為數不多的修真者,修行的速度再變态,自身修為再強大,雷動畢竟也只是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大孩子,四周氛圍的變化,幾道有意無意的崇拜的目光掃過來,很快讓他青春躁動的心得意甚至飄飄然起來。
于是,雷動開始“表現”了。盡管在訓練場上,自己的實力還不能毫無保留的展現,但無論在個人內務、全班衛生、隊列訓練、技戰術訓練上,雷動都開始投入巨大的熱情。
雷動自己發飙不要緊,烏雲為了自己出人頭地的偉大理想,也開始發了瘋一樣訓練。在突破練氣期之後,烏雲的各項技戰術也飛一般進步着。盡管說到實戰,還沒法跟那些千錘百煉的老兵比較,但在日常訓練中已經有超過老兵之勢。
很快,兩個新兵就被得到了營團訓練标兵的稱號。原來全團頭號新兵聶彪被悲慘地擠到第三,每天看着兩個人的眼光恨不得要吃人一樣。
不過很顯然,除了在訓練場上,兵們還是很喜歡雷動的。這家夥年紀輕輕身手變态,但絕對不擺架子不裝B,只要不主動挑釁他,總是一副是樂呵呵跟大家有說有笑的樣子。最關鍵的是,這家夥講義氣,兵們有個什麽大事小情,只要求到他頭上,他從來都不會拒絕。就算是一些兵覺得絕對應該寶貝一樣藏着,傳子不傳徒、傳媳不傳女的訓練訣竅,這家夥也絕對不會藏着掖着,而是很樂意拿出來和大家分享。
在兩個兵的帶動下,一班的訓練成績也噌噌噌地上漲,各種各樣的流動紅旗挂滿了牆,班長龔志剛樂得整天合不攏嘴,以至于許多兵都在疑惑:黑面神吃錯藥了?被別人靈魂附體了?
在這種狀态下,一班不但成績飙升,班裏的氣氛更是融洽到一塌糊塗。
雷動終于體會到做一個好兵的種種好處。現在,他不但可以跟班長笑嘻嘻的勾肩搭背,滿嘴放炮,甚至能夠在張和那裏得到某些特權。
更重要的是,在徹底融入軍營,開始一心一意地做個好兵之後,雷動赫然發現,自己修煉的速度竟然明顯加快!
實際上,最初開始修煉的時候,那個不知道活了幾百歲的老神棍一樣的師父就已經告訴他,這三百年來,天地間的靈氣已經匮乏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大部分的修真人士由于無法吸收靈氣,已經身死道消,消散在茫茫天地之間。雷動修煉的混元功到是還能吸收逸散在天地間的靈氣,而且不知為什麽從未感覺到靈氣匮乏,仿佛他無論身在何地靈氣都會自動彙聚到身邊一樣綿綿不絕,修煉速度也不斷讓老神棍師父連呼變态。
但現在的修煉速度比先前更快,卻大大出乎雷動意料。仔細體察之下,雷動竟然發現,在部隊上空,竟然隐隐約約有一種完全不同于之前吸收的靈氣的力量,這種力量性質不明,看似單薄,但凝聚不散,雖然雷動無法直接吸收,卻似乎能夠促進體內真元運行加快,猶如向一堆化學藥劑中加入了催化劑一樣。和烏雲交流,烏雲居然也有同樣的感覺。
這樣的發現讓雷動又是歡喜,又是疑惑。
是部隊的殺氣?扯淡呢,部隊雖然練得狠,可多少年沒打過仗了?和平了幾十年的共和國,見過血的部隊也只有那些傳說中的特戰作戰值班小隊吧?那才幾苗人,怎麽會有如此凝聚龐大的殺氣?
是軍營熱血漢子們的陽剛之氣?開玩笑呢,誰聽說過陽剛氣還能聚集到一起供人修煉的?況且這股力量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可明顯性質偏陰——從它不能吸收只能輔助修煉就看出來了。
那究竟是什麽?
但無論如何,修煉速度加快畢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雷動只覺得體內的金丹無時無刻不在壯大之中,疑惑一陣,也就不再理會。只是,有機會見到師父,倒要好好請教一下。
想到那個仙風道骨的白胡子老頭,雷動就是一陣腹诽:這老神棍,現在指不定在哪裏逍遙快活呢!
不過所有疑惑、所有開心和不開心,在雷動忽然收到一封意外的來信後,忽然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在這個網絡通訊技術已經覆蓋人類各個角落的信息時代,已經很少有人寫信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很多人甚至對離開電腦還會不會寫字這個問題,都産生了種種疑問。而事實上,的确有人連筆都不再拿,離開電腦,确實不會寫字了——至少,很多大學生的字,會讓你懷疑,這個家夥真是大學畢業的?
當雷動從通信員手裏拿到那封信,看到信封上“XXXXX部隊XXX信箱,雷動收”的字樣,看到那以飄逸靈動、清雅隽秀卻又勁力內蘊的筆體,寫着“漢京大學文學系48號樓205宿舍安靜”的落款,臉立刻變得通紅,呼吸驟然加快,心髒也以完全不符合一個修真者身份的速度,砰砰砰地急跳起來。以至于旁邊的烏雲覺得非常奇怪,把手放在雷動額頭:“我靠,老大你發燒了?!”
雷動一腳踹過去:“滾一邊去,不要打擾我看信!”
烏雲身子一側,躲開這一腳,眼睛盯着雷動手裏的信,伸出雙手,作勢欲搶。雷動趕緊把信往懷裏一收,又是一腳踹過來,烏雲猴子一樣輕輕跳起來,再次躲過去,臉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嘻嘻笑道:“哇喔,原來不是發燒,是發春了啊——”
雷動一連兩腳無功,倒是吃驚不小,口裏叫到:“咦,長本事了啊?”右手閃電般遞出,直取烏雲面門,烏雲頭一偏,剛叫一聲“還是沒打……”
一個“着”字還沒出口,腳下已經被絆了一跤,随即一股柔和但強大的力量落在屁股上,烏雲不由自主地飛起一米多高,“騰”地坐在地上。飛快地從地上跳起來,烏雲呲牙咧嘴地罵道:“雷動你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大淫賊!”眼看着雷動又是一腳惡狠狠地踢過來,吓得一蹦三丈高,一溜煙跑了。
雷動叫道“小子算你跑得快!”看着烏雲遠遠地沖自己擺擺手,快活地跑遠的身影,搖了搖頭,不由感嘆這小子絕對是一個修煉的天才,這才多長時間,自己居然要手腳齊出,才能夠打得到他了。
不過片刻之後,雷動的全部心思就已經集中到手裏這封信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壓抑住心頭的激動,掏出一柄小刀,輕輕地,一絲不茍地沿着信封的封口劃過去,将封口齊齊劃開,展開那張仿佛還帶着一縷幽香的潔白的信箋。
“雷動:
你好。”
最先映入雷動眼簾的,是四個簡簡單單、飄逸隽秀的鋼筆字,只是看了這幾個字,雷動仿佛靈魂都被吸進了這張潔白的信箋中,眼睛再也拔不出來。
“在部隊生活還适應嗎?訓練是不是很辛苦?我在網上搜了很久,才知道,你去的那支部隊是一只什麽樣的部隊,他平時的訓練要求是多麽嚴格。虧雷伯伯還說只是送你到部隊鍛煉一下,一定會很輕松的。
“所以我覺得我不應該再猶豫,于情于理,我都應該跟你說一聲對不起——如果不是為了我,你現在已經在湖光塔影的燕子湖畔,和你的同學們一起接受共和國最好的教育了。”
雷動一邊看,一邊咧開嘴,發出毫無意義的呵呵的傻笑:“就算上不了大學,能夠收到你的信,得到你的良好反應,哈哈,那我也是賺到了啊!”再看下去,只覺得信中的言語越發溫婉起來。
“曾和伯母聊天,她說的最多的,就是你。從你呱呱墜地,直到長大成人,你的一舉一動,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每每憶起,便即面露微笑,那母性光輝,令人感喟。然眉梢眼角,總不免郁郁——想來一個十幾年,含辛茹苦培養兒子長大的母親,驟然失去兒子的陪伴,那種寂寞和空虛,絕非任何人、任何感情所能填補。有時間的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