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完結
任遙遠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他回到了小時候,他也分不清那時的孤獨是快樂還是悲傷。
夢裏有櫻花樹、紫陽花、有那張安詳的臉。母親拿了錢,讓他去超市買牛奶,其實附近有便利店,但是母親堅持要他坐地鐵去很遠的超市,出門時說“我走了”,母親沒有回應,只是看着他,逆光,他看不清楚母親的表情,想來是如常的溫柔,如果他仔細看一看應該能看見眼淚或不舍,不過那時候血緣并沒有起作用。他在街上搖搖晃晃,拎着一瓶奶,隆冬季節已經沒什麽人,他看着嘴裏吐出的白氣,想着明天能不能溜出去看館長畫畫。
只是那一次沒有人回應他的‘我回來了’。
他似有所感,打開廚房的門,密閉的空間裏一股氣流撲在他的臉上,他的腦袋瞬間昏沉,母親躺在地上,雙手放在胸前,嘴角微微翹起,那是他看過的她最美的樣子。他其實沒有慌張過,當他發現母親看着某一個方向就會默默飲泣時,他就感覺她已經沒有什麽眷念了,她不快樂,那種不快樂的氣息彌漫在家裏的每一個角落,日益增加,活着對她來說是痛苦是折磨,是刀尖抵在心口,懸而不決還不如一死了之。
他有時也會想,母親有沒有考慮過自己,有沒有想過年幼的兒子會有什麽意外,答案已經不得而知。
後來怎麽樣已經模糊了,鄰居報了警,警察确定是自殺,聯系了父親,自己被帶到救助站呆了兩天,母親沒有留下任何遺言。
他一直懷疑自己,如果自己不出生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好一點,母親可以遠走高飛,父親的家庭也不至于雞飛狗跳。所以當那個女人怒目切齒的謾罵時,他其實得到了某種保護,自己的存在終于有了合理的意義,贖罪,贖母親的罪,贖自己的罪。
夢境變得模糊,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條空空蕩蕩的長街,漫無目的。
翌日清晨,沈叔北讓醫生再次檢查了一遍,确定沒有問題後,兩人離開了醫院。一路上都只有沉默,兩人似乎都不願提起昨夜之事。任遙遠想什麽他不知道,沈叔北只怕弄巧成拙。車子一路開到小區,沒有人下車,正值上班時間停車場幾乎沒有車,空氣像被壓縮了一樣讓人産生窒息感。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同時開口。
“不是對不起。”沈叔北扳過他的身子,搖了搖頭“你的所有東西,從頭到尾都是你這二十多年來辛辛苦苦攢下的,好的壞的別人都無權置喙,只有你有資格判斷。你從來都只用對得起你自己。”
沈叔北摟過他,摸了摸他細長的眼睑,手指穿進發絲。
“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我真的只想讓你快樂一點,其實你是乞丐還是國王我都無所謂的,我說過了,我愛的這個人是任遙遠,你是怎樣的我都愛的。”
“我也愛你。”任遙遠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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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遙遠,人是為自己活的,你覺得有價值就是有價值,誰管你都讓他們滾蛋。被蒙着眼睛帶進鬥獸場和自己昂首挺胸的走進去,這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不同。過去、現在、未來,人本來就是這麽簡單地組成起來的。”
“我知道,我邁不過去。”
“沒關系,還有很多時間。”
沈叔北捧過他的頭,有舌尖舔了舔對方的淚水,鹹鹹的激起某種漣漪,仿佛知道他想要什麽似的,一直投其所好,大人般的狡猾,任遙遠甘之若饴。熱氣灌進耳朵裏,連着呢喃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任遙遠像是跑了三千米般喘氣
“好,你要一直陪着我。”
對方的手像調皮的小獸在他的身上游走,所有隐蔽的角落都被探查出來,濃厚的快感像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水,鹹膩又嚣張,不停的淪陷,溺在池底,越陷越深。
直到最後一刻,和餘韻的煎熬一起湧上來的是任遙遠知道那個夢醒了。
任遙遠沒有再去上班,他撿起丢了很多年的專業,和石川館長恢複了聯系,很生疏很艱難,但是堅持大概也是一種天賦吧。
周末兩人窩在床上裏親昵,任遙遠紅着臉從被子裏爬出來拿手機,一點開就有提示。
是任榮的信息。
“我陪你去。”沈叔北立刻說道
“我自己去吧。”任遙遠捏了捏他的手,微笑着看着對方緊張的樣子,“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一個了結。”
是的,自己總該有一個了結。
“你怎麽回事?”任榮皺着眉。對于他日常保持的扮豬吃老虎的狀态來說,這個語氣應該是惱火到極致了,任遙遠心想,“你秦伯伯打電話來說你要辭職?”
“是的。”
‘啪’,一疊照片天女散花地甩在任遙遠臉上,任遙遠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任榮冷笑
“是因為這個人?”
照片上赫然是沈叔北和任遙遠的身影。
任遙遠沒有回答,他忽然覺得釋然了,他那些堅持或者困惑或者迷茫在這一刻都随着這些照片這些話煙消雲散,他想質問任榮這麽多年到底把自己當做了什麽,想問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她,有沒有愧疚過,忽然都沒有意義了,自己在這個泥坑裏躺了太久,耳朵和眼睛都被封住了。他想給所有人一個交待,到頭來其實只用給自己一個交待。
任遙遠默不作聲的樣子徹底激怒了任榮,他‘呼’地站起來
“不要臉的東西,你以為爬到別人的床上你就能當正兒八經的沈家人了?你忘記你母親說過的話了嗎?”
“她說了什麽?”任遙遠心平氣對任榮說“您還記得嗎?”
看着面前這張和自己肖似的臉,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母親畫的紫陽花的時候,母親吃了一驚卻沒有生氣,只是捧着他的臉,像看着一個即将消失的寶貝,眼睛擒着淚水,那時他以為自己犯下大錯,現在想來母親只是想到故人。
任榮頓了一下,盡量平複着怒火
“不要讓你的母親失望。”
“讓她失望的不是您嗎。”
“混賬。”一個巴掌就打在任遙遠的頭上,任遙遠的臉上卻露出得意的笑容,任榮勃然大怒“這麽和長輩說話,你的教養都學到哪裏去了。”
“父親,您忘了嗎?我是有娘生沒娘養的野種,怎麽會有教養。”
下一巴掌毫不猶豫地甩在臉上,任遙遠的臉瞬間就有些紅腫,他毫不在意,甚至沒有退後,直視着對方的眼睛
“她就算還在你也沒有資格管我,更何況她死了。”
“孽障,養你這麽多年,居然毫無廉恥之心。”
“我不過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而已。”
任遙遠輕聲答道,這個男人,以前的他不說話也能讓一個女人為他死去活來,那年他帶自己走時,半點也沒有看身後那張照片。他覺得那時一廂情願的付出,事實也的确如此,誰都不值得同情。這個世上最不能比的就是慘了吧,個人有個人的難過,他、母親、任榮、甚至許蓮、任遙窈都沒有好過,這場仗沒有人全身而退。
任遙遠沒有等任榮讓他滾,就自己出去了,無視外面人詫異的目光,他只覺得一身輕松,這麽多年的債,母子二人一死一傷也算還清了吧。
他走到門口,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見沈叔北焦急走過來的身影,他笑了笑。他覺得很值得,過去所有的日子。自己被困在那些無邊的絕望中,試圖找到一個出口,尋尋覓覓多年無為而歸。冥冥之中有天注定般自己好像一直在等這個人,等着他拿着一盞燈站在某處等着自己。有這個人,連出口什麽的都無所謂了,有這個人,即使待在黑暗中也不會恐懼吧。
沈叔北想說什麽,任遙遠卻吻了吻他的嘴唇,把頭輕輕的靠在對方的肩上,水汽很快染上雙頰,這大概是第一次吧,在那些無邊的絕望下終于有一個人接住了自己。
“你想不想和我回家看一看啊。”說這話沈叔北居然有些羞澀,心中暗罵自己,臉上卻郝然一片。任遙遠覺得好笑,紅着眼睛打趣他
“你想我去嗎?”
“那是自然想的,我曾經說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此話怎能作假。”
“我上門打擾還要賴在你家,你的家人不會覺得冒昧嗎?”
“怎麽會!”想到什麽沈叔北又笑了笑,“他們很早就知道你了。”
“哦?”任遙遠挑眉。
“恩,我早就告訴他們我這輩子非你不可,若沒有你,我只能茶飯不思孤獨終老。”
任遙遠的眼睛裏似有一條清溪流淌,帶得那雙眸秋波蕩漾。
沈叔北覺得自己等了很久了,他一直這樣看着對方等他回頭,露出那情意綿綿。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太倉促,崩掉了,以後有機會會改的。
寫文是為了培養自己堅持的習慣,勉勉強強完成七層
姑且算作日記吧,也沒人看
有一位GN好像看了挺多章,跪謝
要寫的,還有下一篇,看了很多高水準的文,自己真是皮毛都算不上,要多看名著多讀古文(喂!搬磚的焊工你哪裏以後時間?)
就這樣吧,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