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多蘿西與小閃
多蘿西牽着大白馬,帶他們參觀小鎮。
“這個是小閃。”他拍了拍大白馬修長結實的脖子,示意肖裏伸手給它記錄氣味,“是閃電的小兒子。”
果然閃電早已離世,動物的壽命在人類的壽命前,有時真的是短得令人不可思議。
美好的時光稍縱即逝,但記憶卻永遠鮮活。
“閃電在十年前去世了,不過你放心,它走得很安詳,無病無痛。”
肖裏鼻尖一酸,“奶奶你是一直住在脆莓市嗎?”
多蘿西搖了搖頭,“我是五年前搬到這裏的,當時我正好結束了一場旅行……”他頓了頓,忽然跳過了這個話題,接着又問道:“你媽媽現在怎麽樣?”
肖裏沒想到他會問起自己的母親,畢竟當年她們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很好。”其實肖裏自己也不知道瓊斯現在過得如何,他上大學後,便再也沒回過家,與瓊斯的聯系也越來越少,到後來進到海上研究基地工作後,更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最近一次聯系,也是在十一天前,“斯庫拉”飓風降臨的那一天前。
多蘿西仿佛看穿了他在撒謊,但只是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我也不知道會在這裏遇見你。”他拍了拍肖裏的肩膀,“錯過了你十幾年的成長時光,我很遺憾。”
肖裏眼眶一熱,他有太多的問題想要詢問多蘿西,比如說當年和瓊斯究竟為了什麽而吵架?為什麽在父親離開後,再也不和他們聯系?而他最想問的是,當初父親究竟是自己出走,還是被別人帶走?還有,多蘿西知不知道“evolution計劃”?
肖裏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能問出口,而是轉移話題向多蘿西彙報,在他空缺了十六年的人生裏,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麽。
講到艾米莉的時候,肖裏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尤斐。哨兵前期聽故事時,顯得津津有味,但在聽到“艾米莉”的名字時,眉心還是打了個結,心底醋壇子被打翻,酸味幾乎化作實質。
“太可惜了。”多蘿西聽完後,有些唏噓,“但沒辦法,命運已給你內定了一位更适合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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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花豹驕傲地豎起尾巴,在多蘿西腳邊跑來跑去,試圖撒嬌。但可惜的是,普通人是看不見量子獸的存在。
肖裏苦笑了一下,忍不住說出了心裏話:“我最後還是沒有逃過哨向吸引的宿命。”
多蘿西安慰他道:“你不能因為瓊斯再婚的事情而抗拒哨向吸引,況且……”他壓低了嗓音,在肖裏耳邊輕聲說道:“那個哨兵看你的眼神,和當初你外公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多蘿西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蒼白的雙頰染上一層紅霞,“相信我,這樣的男人不會太差。”
他們邊走邊聊,完全把另外四人晾在一旁,但沒人敢插嘴,也無法插入他們的氛圍內。小簡和尤斐只好四處張望風景,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這一路上,街邊角落處滿目翠綠,除了樹木外,妝點小鎮的并不是什麽花卉,而是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各種農作物。有人在這些農作物前插了标識用的小木牌,用十分童趣的背景和字體告訴路過的鎮民或外來者們,這片小角落、小天地裏究竟養育了什麽。
開着藍紫色花骨朵的鼠尾草,尚未綻放的報春花,翠綠色呈倒披針型的莴苣葉子,卷心菜、甜菜……
每一樣街邊蔬菜都可以随意拿取。但作為交換的是,這些蔬菜的打理需要全鎮人民一起去行動。
“前段時間,飓風刮過來的時候,損壞了不少街邊蔬菜。”他們路過一處種着一小片草莓的平地,多蘿西摘了幾粒圓滾滾的粉色草莓,取下小閃身上背着的水壺,用清水對草莓做了簡單地清理後,分進每個人的手裏,“無農藥,無激素,嘗一嘗。”
草莓的個頭不是很大,但果肉香軟,入口後汁液迸射,口感酸甜!比果汁店裏的草莓汁還要好吃!尤斐是哨兵,味覺感官強于他人,只能小口小口地咬着草莓慢慢品嘗,避免過于刺激的味道損壞味蕾。
除了路邊的草莓外,部分家庭或商鋪的房門欄杆上,還挂着了清靈漂亮的葡萄藤。
生态鎮雖然人少,街道冷清,且大部分住民皆為老人,但卻給人一種寧靜又悠長的感覺。小簡和尤斐幾乎要愛上了這裏,萌生出紮根不走的欲望。
“您是怎麽做到的呢?”小簡快速吃完手裏的草莓,意猶未盡地舔着嘴唇,死盯着尤斐手裏尚未吃完的。直把尤斐看得毛骨悚然,轉身又給她塞了兩顆,“我是說全鎮種滿蔬果。”
“我用了一年時間,用行動去打動其他人,接着又用了四年的時間,把小鎮變成現在的模樣。不過,你仔細看看我們的鎮民們,再想一想,你會發現我很幸運,因為這裏住着的,大多都是與我一樣擁有同樣想法的人。”
“但一開始也不是這麽的順利。當我提出種植計劃時,很多人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們根本不缺食物,也不缺水,超市可以供給我們想要的一切,只是價格的問題。既然如此,那為什麽我們還要浪費土地種植食物,而不是種玫瑰、牡丹、鈴蘭花等等觀賞性植物呢?”
“于是我反問他們,‘你們知道馬爾薩斯陷阱嗎?’”多蘿西說:“‘人口的力量永遠大于土地生産糧食以供養人類的力量,在不加節制的情況下,人口呈等比級數成長,而糧食卻支撐等差級數增長’。但我們聰明的通過‘綠色革命’*(一種國際農業技術推廣)逃過他的預言。不僅喂養了全國人口,還擴張了人口。”
“充足的食物,使我們不再擔心饑荒,也不用每年不停歇地生孩子,只為家庭裏有更多成員能下地耕種。食物富足的同時,也使得人民富足。工業得以發展,我們逐漸開始重視生育的‘質量’,而不是數量’。新的文化和思想産生。”
“但‘綠色革命’随之帶來的一系列問題,各種環境污染。而新品種産物過于依賴農藥而使用過度,又造成土壤破壞、生态多樣性降低、蚯蚓等益蟲的死亡,同時,糧食的單一性也為我們帶來潛在的健康問題。”
“于是我忍不住思考,雖然我們超市裏賣的蔬果種類數量繁多,解決我們日常生活裏的溫飽問題是綽綽有餘,但這些追求數量的産品,又是否保證了安全?”
他們路過一片池塘,鴨媽媽搖着大白屁股帶着一群嫩黃色的小鴨嘎嘎經過,接着,它們“撲通”、“撲通”地落入水裏。池塘旁豎着一排木架,架子上挂了一大片紅彤彤,又讨喜多水的番茄,幾個孩子正挎着小籃,進行摘采。
“除此之外,糧食除了用于喂養人類外,還需喂養動物以及生物燃料的制作。糧價随之上漲的同時,人口也在不斷地增加。”
“……我們不得不想方設法,加快糧食的生産,使用更多的化學肥料和殺蟲藥,使土壤破壞加劇,以致于有時,我們不得不向別的國家進口部分食物,而糧價也一年比一年升高,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多蘿西嘆了口氣,“但我們又不能回歸傳統農業。那樣做的話,我們所需要的土地資源,大約得要四個地球的資源才能得到滿足。”
“但顯然,我們的地球只有一個。”
“食物貫穿了人類的歷史,見證了我們的發展。文明和生命在它的基礎上建立。”多蘿西露出一個笑容,“但別忘了,人類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創造出這麽多的奇跡,靠的正是大腦。所以,我向小鎮居民們提議了這場‘生态種植’。”
小簡忍不住插嘴道:“那您又是如何說服全鎮一齊與您進行這場種植計劃的?”
多蘿西平靜地回答,語氣裏沒有任何驕傲或是誇耀:“很簡單,我讓他們想想未來,如果我們的子孫後代們,若是生活在一處災難頻發,食物短缺的世界裏,認識動物只能靠書本或電腦,沒感受過鳥鳴,沒感受過花香,沒見過海豚和鯨魚,美麗的珊瑚,那他們會不會恨現在的我們?”
傍晚的時候,多蘿西從自己和鄰居們共同管理的森林菜園種,提供了大量新鮮蔬果和一小部分蔬果種子,遞給玫瑰1號帶回脆莓市內。
“再過一陣子,你們可以下來學習種植技術。”
小簡被玫瑰1號以“需要人手”的理由給拖走了,肖裏和尤斐自然而然的住進了多蘿西的家裏。離下發資源的15號,還有整整15天的時間需要等待,他們暫時無法離開脆莓市,再加上,肖裏與多蘿西久別重逢,自然是要多相處一陣子的。
多蘿西向肖裏講述了自己這十六年來的近況,以及自己為什麽要變性。
“我當了七十多年的女人,忽然想試試看當男人的滋味,于是就這樣做了。”
尤斐坐在一邊,如花豹喝水般,用鮮紅色的舌尖舔着多蘿西自釀的果酒品嘗,醇香的酒液纏綿在口腔內,在味蕾上起舞,又甜又綿的口感,卻一點兒也不刺激。
肖裏沒有五感敏銳的煩惱,直接抿着酒液品嘗,聞言,差點噴了多蘿西一臉果酒。
他嘴角抽抽,不可置信道:“奶奶,你下決定也太随意了吧……”
“如果你活到我這個年紀,什麽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就能理解我了。”多蘿西聳了聳肩,不以為然:“有一種生活在紅海裏的紅稠魚,會在雄性領隊死亡後,由最強大的雌魚慢慢轉變成雄性,坐上新的領隊位置。這一行為,也沒見它們的家人朋友或旁人反對。也許你要反駁我,‘因為它們是魚!是動物!而不是人類,我們應該順應自然規律,異性互愛,而男人就該是男人,女人就該是女人’,那我可得告訴你,那你錯了。”
“自然界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也沒有阻止過同性相戀。這些都是我們人類通過想象構建出的文化所說的規定。比如說,女人就該做家庭主婦,相夫教子,而男人就該外出工作,以及什麽是犯罪,而什麽又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凡是都有兩面性對吧?小南瓜?”
“奶奶,你喝醉了。我沒有反對你的意思,我只是很驚訝,你做出的……事情。”肖裏哭笑不得,伸手将果酒瓶子拿遠了一些,放到了尤斐面前,他轉移話題說道:“奶奶,你忘了嗎?哨兵向導是活不過五十歲的。”
說完,肖裏的神色有些黯然,仔細一想,自己的母親瓊斯·楊,今年的年齡也逼近了五十,哨兵向導·的大限。
“不,你錯了。”沒想到的是,多蘿西放下酒杯,嚴肅地打斷了肖裏。也許酒精發酵得太快,瞬間沖擊了他的大腦,接下來的話脫口而出:“哨向能活過五十歲不是夢想。”
他深吸一口氣,放輕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你爸爸在這個問題上,曾經取得過重大進展和突破……”
肖裏先是一愣,跟着放下手中的酒杯,與多蘿西對視。接着,他們異口同聲:“evolution計劃。”
多蘿西訝異地挑起眉毛,但肖裏卻沒有發現。他撐着額頭,眉頭微微蹙起,“……我以為這是我的幻覺,奶奶。我在精神圖景中看到過一段‘記憶’。”
“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工作是什麽。”肖裏說,“我曾經負責研發‘evolution計劃’。但上頭告訴我們的是,這個計劃只适用于普通人……”
他吞了吞口水,下意識撫摸自己被針管紮過的脖頸,“事實上,我也注射了‘計劃’。它的确使我的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
精神力加強,精神圖景變得寬廣,以及……還有一些,他說不清也道不明的變化。
肖裏略過自己被盧克神父電擊的那段經歷,将精神圖景中看到的事情描繪,“奶奶,這麽說的話,‘evolution計劃’真的是我父親的……”
多蘿西望着他,認真地點了點頭,指腹摩挲着酒杯外壁,神色茫然:“是的,是的。可我還記得,你父親研究出的數據和成果早在十六年前被一場大火給燒去了呀……”
尤斐喝醉後異常乖巧,坐在一旁一眨不眨地望着肖裏發呆。以至于,一開始肖裏并沒有發現他的醉态,只覺得尤斐兩頰紅得厲害,淺灰色的眼睛比以往還要明亮,堪比貓科動物夜間的眼珠。
和花豹坐在一塊,活像亮了四盞燈籠。
還是多蘿西搖了搖果酒瓶子,發現裏頭空空如也,一滴酒液都倒不出來,他們這才發現尤斐已被酒精後勁沖擊了頭腦。
好在尤斐喝醉酒後不鬧也不吵,肖裏說什麽,他就做什麽。
于是他們在一樓和多蘿西互道晚安後,并肩上到二樓客房內。整個過程中,尤斐的手一直死死拽着肖裏的衣角不放,仿佛眼前的向導是美夢中的氣球,松開手便會飛走。
“乖乖坐好,然後洗澡,睡覺。”
多蘿西家裏沒有浴缸,只有噴灑。肖裏沒有辦法,但他也無法忍受尤斐渾身酒味的上床睡覺,只好找來一張小板凳,放進到浴室裏,按着尤斐坐在板凳上,指揮着他脫衣服。
尤斐乖乖的,一句話也沒有,按肖裏說去做。脫去衣服後,不得不說,哨兵的身材非常不錯,也許是因為體質的緣故,肌肉緊實,線條流暢。外加早年的大量訓練,使得每一塊肌肉下都蘊含了巨大的力量,而又不會顯得太過誇張。
肖裏在心裏暗罵哨兵優勢,這樣的身材實在令人羨慕。他像是洗一只大貓一樣,給哨兵搓澡洗頭。直把尤斐洗得舒服眯眼,但雙手依舊緊緊抓着肖裏的衣角不放,下滑的清水飛濺打濕向導的衣擺。
給人洗完澡後,肖裏的衣服幾乎也濕了個透,好在多蘿西準備了一些幹爽又柔軟的舊衣物,湊合湊合,勉強能穿。
給尤斐洗澡的過程是順利的,但等到肖裏自己洗澡的時候,麻煩便來了。
洗完澡後的哨兵不願意離開自家向導身邊一步。洗好後,便坐在小凳子上一動不動地望着肖裏。當肖裏嘗試着往外踏出一步,他便跟着走出一步。如若肖裏在浴室內一動不動,他便也一動不動。
如果肖裏成功将他騙出了浴室,那麽尤斐便會将浴門拍得“砰砰”作響。
賴皮的行為氣得肖裏臉黑如鍋底,只能将人重新放回身邊,頂着哨兵熾熱的視線洗了個戰鬥澡。好在尤斐什麽也沒做,只是坐在小板凳上,仿佛看守寶藏般的魔龍。
直到肖裏轉向他,正準備穿衣服的時候,哨兵這才有了動作。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狠辣,用手指點了點肖裏脖頸上未消的電擊紅痕。他看起來像是從醉酒狀态清醒了,但實際上精神圖景中依舊蒙着一層由果酒酒精制造的薄霧。
哨兵一瞬間閃過的,想要撕碎盧克神父的殘暴念頭,透過精神鏈接傳了過來。肖裏嘆了口氣,像揉花豹一般,伸手揉了揉哨兵柔軟的金棕色發絲,又捏了捏他的肩膀,“不疼了。”
尤斐抓過他的手指,放在嘴邊,順着指尖一路吻到掌心,片刻後,才悶悶地回應了一聲“嗯。
【作者有話說:多蘿西奶奶的人物設定是:性別障礙認知錯誤。SO,她變性是有理由的,小朋友們不要随意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