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獵巫審判(六)
肖裏趕到玫瑰街9-9號時,老大住址處的小洋房外的階梯上挂着一條如長毯般的血紅色血跡,房門大開,窗戶破着大洞,裏頭靜悄悄地,時不時傳出“滴答”的水聲。
肖裏将握着手槍的手背在身後,他走進小洋房裏,順着血跡前行:“有人在嗎?”
這不是一件明智的舉動。肖裏心裏明白,但他需要知道裏頭發生了什麽,而老大是否還活着。
他穿過玄關,走廊,路過牆上挂着的一張張家庭合照。
“有人嗎?”
肖裏走至客廳,地面上的血跡更深,也更多。他深吸一口氣,毫無意外地對上一具年輕的,穿着“治安官”制服的男屍。
男屍大瞪着眼睛,胸前外套上綴着兩枚黑洞洞的子彈眼。鼻子嘴巴上挂滿黃綠色的黏液,嗡嗡鳴叫着的蒼蠅正停留在他的眼角搓手。
不是老大的屍體。肖裏暗中松了一口氣,同時又揪心了起來,他不僅喃喃道:“這他媽是怎麽一回事?”
他大步上前,摸了摸屍體,還是柔軟的,血跡也很新鮮。肖裏皺起眉,腦內閃過一絲什麽還未抓住,忽然聽見樓上傳出“哐當”一聲巨響。
有人!
肖裏眼瞳一縮,下一秒迅速轉身,掏槍直指身後。樓上的動靜再度安靜了下來。
哨向家庭的房子為了照顧哨兵的超強五感,一般在隔絕性能上的設計總是比普通家庭的設計要好得多,肖裏靜默片刻,豎耳聆聽了好一會,這回,卻是什麽聲音都捉不住了。他屏住呼吸,貼着牆壁往樓上走去。
一、二、三……
他默數着步數,漸漸緊逼。同時,一聲聲微弱的,恐懼的,沉悶的哭泣聲從房間內傳出。聽起來,像是女人的啜泣。
從二樓的第二個房間傳出。
肖裏将手槍對準了那個房間,它房門虛掩,露出一條細縫,透過細縫隐約可見一道纖細身影,和一只變色龍量子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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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米氏彈鼠“吱吱”叫喚了兩聲,率先從肖裏的衣袋裏跳出,如一顆小炮彈發射般沖向那只變色龍。
“等等!吱吱!”
肖裏來不及阻止,彈鼠便撞開了虛掩着的房門,沖了進去。那道一動不動的纖細身影終于暴露在了肖裏的視野中。
一位約莫五十來歲的中年女性哨兵!
“嘿!女士!”肖裏顧不得其他,把手槍裝入口袋中,連忙奔進房內。他彎下膝蓋,蹲下伸手想要去觸摸女人的頸部動脈,“你沒……”
咔擦——
一聲清脆無比地拉保險栓聲音在他腦後響起。
“你好呀,美人。”躲藏在門背後的男人露出森冷地笑容,他一打響指,接着床底和衣櫃裏紛紛走出一男一女。他們懷中握着鐵錘或手槍,面部上挂着不同程度的創傷,鼻口處皆流着,無法控制住的黃綠色黏液。
“把手舉起來。”
肖裏深吸一口氣,緩緩将手舉起。
從衣櫃裏走出的女人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動作粗暴的将他腦袋向下一壓,接着,用槍管撥開肖裏頸後覆蓋着的金黃色長發,女人露出嫌惡、輕蔑又興奮地神色:“是個向導!”
肖裏感覺渾身血液和腦內神經都集中在了脖頸後,冰冷冷地槍管激起頸後一陣雞皮疙瘩。
而從床底鑽出的男人,面帶猥瑣笑意,走至肖裏面前,用錘子擡起他的下巴,一把摘掉他臉上挂着的黑色墨鏡。
“喲!”猥瑣男吹了一聲清脆地口哨,“辣妹。”
肖裏強忍着內心的恐懼和慌亂,直視着他們:“你們是誰?這家的住戶們呢?老大呢!?”
“看來你還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麽事情呢,甜心。我們是‘獵魔人’,專門狩獵哨兵,向導。但你來晚了,老大放棄了他的妻子,自己獨自一人逃跑了。”
肖裏身後的男人揚了揚下巴,槍管指向不變,人卻走至左側,接着他腦袋微微歪了一下,示意同伴将肖裏的雙手綁至身後,“這妞兒的聲音怎麽跟男人一樣,前面又平,聲音也沙啞,她該不會是個男人吧?!”
“也許是個變性人也說不定。”
女人從口袋裏扯出一截晾衣繩,繞至肖裏身後。而一直用熱辣辣眼神掃射肖裏的男人立馬伸手想要去解開他脖頸上的絲巾。
“嘿!小心,她可是個向導!不要和她的眼睛對視!”
晚了!
肖裏忽然一個發力,額頭用力地磕上前面的男人!“砰”的一聲巨響,男人吃痛,捂着額頭從他面前退開,同一時間!肖裏迅速抓住了左側的槍管,向上一提!
砰!
子彈尖嘯着從槍管裏射出!“砰”的一聲打上了天花板!
細碎的石膏洋洋灑灑落下,似落雪一般,揚起一層淡白色的灰霧!接着肖裏的一記勾拳,穿過那層灰霧,惡狠狠地打在持槍男的右臉上,力道之大,直接将人揍翻在地。
但下一秒,肖裏身後舉着晾衣繩的女人卻回過神來,一聲怒吼,如靈猴般竄上肖裏的脊背,兩條細腿緊鎖在他的腰上,雙手緊攥着繩索兩端,惡狠狠地勒上肖裏的脖子!
肖裏一時不備,被她制住了要害。腳下一個踉跄,向後退了幾步,穩住身形後,他咬緊牙關,手肘彎曲伸向肩後,揪緊了女人的衣領,便是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咚!
女人尖叫一聲,從肖裏身上甩了出去!正巧砸在了剛剛爬起的猥瑣男身上!倆人悶哼着滾成一團!一時混亂,肖裏迅速扯下脖子上的繩子,用絲巾蒙臉,朝樓下奔去!
“別跑!”持槍的男人從地上爬起,顧不得兩個同伴,舉着槍便追着肖裏而出,“臭婆娘站住!”
肖裏卯足了渾身力氣,沖上了街道!身後的男人跟着他的足跡,追出至街道外,怒吼道:“站住!不然我就開槍了!”
信了你的邪我才停下!
肖裏速度加快,身後自诩是“獵魔人”的男人暗罵了一聲,端起獵槍,瞄準肖裏的膝蓋彎處,就好像在瞄準快速奔跑,試圖掙脫死神魔爪中的羚羊。
“結束了。”男人嘴角勾起一絲隐秘的微笑,緊接着,下一秒“砰”的一聲巨響!
肖裏身體向前,惡狠狠地摔在冰冷粗粝的瀝青路上。一群受驚的飛鳥撲騰着翅膀飛過他的頭頂。沒有預料中的疼痛,恐懼仿佛在這一刻定格,但預想中的情形卻沒有發生,反而是他身後的男人忽然雙膝一軟,慘叫着跌倒,手中的獵槍子彈打在了空中。
身後的遠處,有人沖他大喊道:“嘿!Girl!你還好嗎?!”
肖裏狼狽地在瀝青路上打了個滾,手腳冰冷,發軟。回頭望去,那位追殺他的男人被人打穿了兩條腿上膝蓋,正抱着腿拼命哀嚎着。
幾位穿着緊身黑色皮衣的女性手裏持着槍向他跑來。
疾馳在街道上的房車內挂滿上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A國女性海報。并不賣弄身材,也不賣弄美貌。海報中的女性弓起胳膊,做出一副充滿力量的姿勢。
并附上巨大,加粗的标題:“WeCanDoIt!”
“Pop,six,squish,uh-uh,Cicero,Lipschitz,Hehadiing,Hehadiing,Heonlyhadhimselftoblame,Ifyou'dhavebeenthere,Ifyou'dhaveseenit,Ibetchayouwouldhavedhesame!”(*1)
肖裏尴尬地坐在一群黑色皮衣的女性中,眼睛打量着房車環境,身體上卻是規規矩矩的接受治療。一位黑色皮衣女性正用棉花熏着雙氧水,替他處理下颚被擦傷的皮膚和脖頸處的勒痕。
頭上的金色假發被摘下,掩蓋喉結用的絲巾也被拆除,就連身上的長裙也變得髒髒兮兮。若不是他的長相秀麗,勉強鎮住了這樣可怕的造型,不然正為他處理傷口的女士一定樂不可支。
救下肖裏的女士們自稱為“玫瑰”,每個人的脖頸上都盛開着一朵鮮豔得幾乎能滴下血色的紅色玫瑰紋身貼紙。她們的前身本是脆莓市的一所女性互幫互助組織。成員的年紀和職業毫無限制,除了家庭主婦外,還包括有女律師、醫生護士或女商人等等。
在秩序失控,文明淪陷前,“玫瑰”給遭受家暴的女性提供幫助、幫助女孩擺脫人渣前任或處理變态。她們的宗旨是:“玫瑰雖然美麗,但同時也是帶刺的。”
而自打脆莓市失控後,她們又多了一項“使命”,那便是保護脆莓市內,有困難或需要幫助的市民。
不論男女。
開槍射傷“獵魔人”的女性叫做“玫瑰1號”,她是位黑人,皮膚如巧克力般可口,頭發漂染成華麗的銀白色。一黑一白,卻一點兒也不奇怪。
“玫瑰”們以真面目示人,姓名卻用玫瑰1號至9號做為代稱。
“在城市失控前,我們太過于依賴。”玫瑰1號從小冰箱裏拿出一瓶冷凍水,遞給肖裏,“依賴高科技,依賴男人幫忙修水管換燈泡。并不是說‘依賴’有錯,因為誰都不是全能的,但在某些情況下,我們只能自己救自己。”
肖裏接過水,朝她們道謝,“謝謝你們救了我……我以為……”
玫瑰1號笑了一下,“以為什麽?以為當你的真實性別被我們發現後,會被趕下車嗎?當然不,你把我們想成什麽‘仇男組織’了嗎?”
肖裏尴尬地抓了一下裙子。玫瑰1號打趣道:“還是說,你擔心我們認為你是一位喜歡穿女裝的……”
“當然不是!”
“咳咳咳咳咳!”玫瑰1號和其他玫瑰們“哈哈哈”大笑了起來,緊接着,笑聲變成一連串咳嗽聲,黃綠色的黏液從她們的鼻口中噴出。這下輪到玫瑰們尴尬了,手忙腳亂地抽取紙巾,擦拭嘴巴和鼻子。
肖裏衷心地對她們感到欽佩,“我很感激,也很佩服你們。”
玫瑰1號擺了擺手,說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們可不是什麽‘仇男組織’,也不恐同或厭惡有變裝癖的人。雖然‘玫瑰’一開始的存在是為了保護那些受過傷害的女人,并幫助她們成長。”玫瑰1號從一旁摸出香煙,分發給車上的各位,“因為,我們想要被尊重,想要保護自己的權益,想要平等。我們需要對抗的從來不是男人,而是暗藏在部分男人和部分女人身後的‘觀念’。”
其他玫瑰贊同的點頭。
“‘那種觀念’一直束縛并定義着我們,不允許我們做着,也不允許我們做那,甚至限制了我們選擇愛的權力。所以當我們中的部分女性遭遇一些不好的事情時、比如說暴力、侵犯或是喜歡上一個同性時,‘那種觀念’又會操控着部分人的思想,跳出來說是我們的錯,一定是我們哪裏做的不對,也許是我們穿的衣服不合适,也許是我們腦子有問題。”
一位明顯I國外貌特征的女人接口說道:“‘那種觀念’正深植我的家鄉。”
“是的,所以我們特意穿上了一些平時不敢穿,或者不會去穿的衣服,來彰顯我們自己。”玫瑰1號用紙巾用力地撮了一下鼻子,她們全部都是普通人,但比較幸運的是,她們受到的感染程度較輕,病毒暫時停下了攻勢,沒能在她們體內繼續惡化,作威作福。“同時我們要證明,很多壞情的發生,和我們穿什麽衣服、長相、行為,一點關系也沒有。因為壞的是心裏有惡念的人。”
“‘真正的平等,不是消除差異,而是尊重差異。但不過……’*2”玫瑰1號的視線下滑,她露出一個森冷的笑容:“但如果你是個‘壞人’,我不介意給你一點‘懲罰’。”
肖裏下意識地夾緊了腿,“那你們如何判斷我究竟……”
“直覺。”其他“玫瑰”接口道:“女人的直覺,可是非常神奇的一種東西。”
肖裏若有所思,他深吸一口氣,判斷“玫瑰”們也許是比“聯盟”還要可靠的存在。于是他開口說道:“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們幫助我!”
“什麽?”
“我需要你們幫我提醒大家,一定要小心盧克神父!”肖裏便把麗絲遇害一事告訴了她們,緊接着,房車忽然一個急剎!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3號?”
被稱作“玫瑰3號”的女司機轉過頭來,她面色慘白,眼神驚恐,若是尤斐在這,一定能認出,玫瑰3號正是當初住在三樓,差點被無賴科迪給強迫的女人!
【作者有話說:(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我是每天10點更新……)
*1:音樂劇《芝加哥》裏的CellBlockTango(另外這部音樂劇劇情是非常諷刺,真正犯罪的卻被無罪釋放,無罪的卻被處死。(不過歌是真的好聽帶感!))
*2出自:艾瑪沃森的聯合國演講稿。“……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放任自己的銘感細膩,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培養自己的堅強無畏,如今我們應該用更大的視野看待性別,而不是兩套對立的規範,如果我們能不再通過消減異性的特征來定義自己,而開始正視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特質,我們都将變得更自由,這就是HeForShe的意義所在,它與自由息息相關。”——(“玫瑰”組織的理念,(我個人覺得吧……)這也是女權的真正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