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門鈴響起時,粟烈在打蛋白糊。
他接了一筆單子,巧克力蛋糕,隔壁宿舍一哥們拿來表白的,讓他務必要收起蔫了吧唧認真制作,還揚言要是因為粟烈狀态不好沒把蛋糕做好導致他表白失敗就暴揍他一頓。
威逼利誘加金錢誘惑,粟烈不得不用心,點開音樂給心情放晴。
音樂和打發器的聲音疊加,完全将門鈴覆蓋。直到門外的人耐心全無,開始暴躁地拍門,粟烈才反應過來。
太過匆忙,他沒想到先瞧貓眼,大喇喇地開門——
門外,西裝革履的餘先文拎着公文包一臉怒氣,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透露出急切。
粟烈愣了幾秒才喊人:“餘伯伯。”
餘先文也沒想到是他來開門,抿抿嘴唇盡量收斂不耐,語氣還是好不到哪去:“小樹,餘敬之呢?”
“魚哥他……今天值班。”粟烈手足無措,雖然他和餘敬之熟,但遇上他爸來敲門的場景是第一回。
餘敬之是房子的主人,來人是他老爸。而他,是來借用廚房做蛋糕的樓下鄰居,外加餘敬之十年好友,還勉強算是他的師弟。
話落,餘先文沒吭聲。
他板着臉,把公文包扔沙發,先繞客廳打個轉,再打開所有房間門,包括洗手間裏內的淋浴間門都沒放過。
神情狀态都不像在看兒子生活質量,到像是在找尋秘密。
“餘伯伯,您在找什麽啊?”畢竟是許久不見的長輩,粟烈說話恭敬。“您說,我幫忙找。”
“好,你過來。”餘先文招他進卧室,“你翻抽屜,我看衣櫃。有可疑物品通通扔出來。”他急不可耐,邊翻看衣物邊強調:“特別是成人用品,千萬不能放過。”
成……成人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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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烈心裏咯噔一下,他結巴:“這、這不好吧,這是魚哥的私人物品。”
沒想到餘先文居然會如此直白,他怔愣在原地,目光追着餘先文的動作,突然有點明白餘伯伯的舉動。
前不久餘敬之回了梨城看餘先文,回來時帶着滿背的傷。他原以為餘先文生氣打一頓事情就過去了,沒成想是壓着火氣直接上門。
見他站着不動,餘先文說:“你要是難為情就去沙發坐着,我來。”
粟烈不敢也不想出去,傻傻站在門口。
翻箱倒櫃看了一圈,什麽東西都沒發現,餘先文抓了抓領帶踢一腳凳子。
他發令:“小樹你打電話,讓他下了班立馬給我滾回來!”
“哦哦,好。”粟烈手忙腳亂摸口袋,落了空才醒覺手機在流理臺上放歌,關掉不合時宜的音樂,他擡步往陽臺走。
“就在這裏打,”餘先文喊住他,“開擴音。”
粟烈無奈,只好聽吩咐。
電話撥通,餘敬之接聽:“喂,小樹。”
“哥,”粟烈心裏忐忑,不敢多言,“餘伯伯來了,讓你下班馬上回家。”
手機裏沉默幾秒,粟烈明顯感覺空氣都要凝滞,還好他很快回複:“好,給他倒杯水就行,你做你的蛋糕。”
“他什麽意思——”餘先文怒不可遏,“什麽叫倒杯水就行?!我是他爸!”
好在粟烈手快,在餘先文出聲那刻就挂斷電話,不然兩人還沒見面就得先吵一架。
倒杯水送過去,粟烈輕聲說:“餘伯伯您喝水消消氣,魚哥可能是怕我蛋糕做不完,沒有怠慢你的意思。”
“呵,敢怠慢老子打斷他的腿。”餘先文是物理研究所的科研工作者,生活如同工作般嚴謹認真,平時不茍言笑。氣成這個樣子,事情嚴重度不容小觑。
喝口水,餘先文怒火消了大半:“小樹你不用陪着,去忙你的吧。我去沖個澡。”
這麽一鬧,粟烈哪還有做蛋糕的心思。待餘先文進了浴室,他忙不疊掏出手機,先給餘敬之發消息。
茁壯成長的小樹:餘伯伯特別生氣,是否啓動一級作戰模式?
一級作戰模式就是調虎離山,初高中時每回粟烈闖禍要挨打時,粟家父母就會收到餘敬之的來電,請她們上樓幫忙。等幫完忙回來,氣也消了大半。只需挨幾句批就能回屋睡覺了。
粟烈琢磨着如果模式啓動,他就先讓他爸請餘伯伯去茶館喝茶,再讓他媽準備晚飯,人多餘伯伯肯定有所顧忌不會發火。戰線拉長,戰火等于滅了一半。
嗡一聲,打斷粟烈思緒。
一條魚:否,等我回來再說
一條魚:別和他聊天談心,做完蛋糕就回家
粟烈咬唇思忖,打了一排字,手指停留在發送鍵還是點了删除,回了OK的表情包。
這種事還是當面問比較好,他心想。
返回,找到趙小虎的微信,點進去,聊天界面還停留在轉賬200上。點轉賬,金額200,備注:對不住,蛋糕不做了。
對方在線,立馬回複。
小虎貓:???你什麽意思
茁壯成長的小樹:【名片推薦:初心烘培坊】
茁壯成長的小樹:字面意思,真對不住。這家蛋糕不錯,報我名字八折。回去再和你解釋,祝表白成功!
發完他立馬鎖屏塞口袋,不理會對方扔來的一堆咒罵表情包,也變相扼制壓在心頭的好奇。
打發好的蛋白糊變得軟塌塌的水狀,粟烈又打了幾枚蛋清下去拯救,勉強起了一點點弧度。
篩粉、加配料、攪拌、倒入膜具、上烤箱,極其敷衍地把流程走完,粟烈快速整理器具,脫下圍裙,給杯子添滿水,坐等餘先文出浴室門。
餘先文沖完澡便接到工作電話,待蛋糕烤好他還在陽臺打電話。
粟烈想了想,走過去指着大門柔聲說:“餘伯伯,我先回家啦。”
說完,他帶上烘培手套端起熱乎乎的蛋糕,還沒走到玄關,餘先文挂完電話進客廳。
“等等,”餘先文喊住他,“小樹,我有事問你。”
粟烈腳步一頓,餘敬之的提醒和餘先文的反常在他腦海盤旋,他選前者:“剛剛我爸給我發微信了,說家裏有事讓我趕緊回去。”
“那我打電話和他解釋。”餘先文拿起手機。
“別——”粟烈急忙轉身喊住,“應該沒急事……您先說。”
“來,坐這。”餘先文在沙發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
粟烈深呼吸強迫自己放松,他把蛋糕放下,脫下手套,坐到沙發,捧起水杯,露出白牙:“餘伯伯,您要問我什麽啊?”
“餘敬之國慶來梨城,他和我說要出櫃,這事你知道嗎?”漫不經心的語調像是在問你吃了沒。
粟烈震驚地瞪眼,嘴巴微張。
“你不知道?”
“知道,”他震驚是沒想到餘先文會直言此事,粟烈指甲摳水杯,聲音變低,“……我爸和我說了。但我沒和魚哥說我知道。”
國慶七天假,餘敬之第一天出發,第三天返程。回來帶着滿後背的傷,被雞毛撣子抽的,下手特重,有好幾道痕都滲出血珠子。
他爸怕他嘴欠瞎說瞎問,便把實情告訴粟烈了,讓他別戳餘敬之傷疤。
不過他爸才是瞎操心,粟烈得知他出櫃的消息後又激動又慌亂,平複自己心情都難,哪還有心思顧及其它。
“那他回來後有異常嗎?頻繁外出?夜不歸宿?帶人回家?”
粟烈一頓,搖頭:“我沒見過。”
“你要上學,一周只回家兩天,見不到也正常。”餘先文認定他金屋藏嬌,不然怎會毫無征兆地出櫃。“有異常,立馬聯系我。”
餘先文軟硬兼施,拍拍他的肩:“小樹你別覺得有負擔,餘敬之出櫃得突然,肯定有事瞞着我們。你是桃城和他最親近的人,伯伯只能求助你。放心,我保證不會向他透露半分。”
他軟話說到底:“你就幫幫伯伯,好不好?”
“我、我做不到……”粟烈艱難開口,“魚哥聰明,和我又熟,我撒沒撒謊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做卧底我心虛,他肯定會發現的。”
粟烈小學五年級餘敬之就搬來了,等于他半個爸和老師,教他寫作業打游戲、一塊吃飯一塊玩,兩人熟得不能再熟。一直都只有餘敬之哄他團團轉的份,每次他想幹點壞事,還沒行動就被摁住了。
“也是。”餘先文思忖幾秒,接受他的說法。他長嘆口氣,靠在沙發上:“餘敬之少年老成,做事嚴謹,生活獨立有主張。同事朋友都說羨慕我,說我兒子很優秀。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優秀地給我扔了個深水炸彈……”
他突然起來,湊近問:“你真的不知道他是為了誰要出櫃的?”
粟烈忍不住掐指腹:“我真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也不可能從國慶過後就一直煩惱。他每周回家都往餘敬之家跑,不也是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你不知道你緊張什麽?”餘先文盯着他的手指,“小樹,別和伯伯撒謊。”
粟烈欲言又止:“我、我……”
氣氛愈發嚴肅,粟烈心跳如雷,這時,門口傳來聲音。
“爸,”餘敬之推門進屋,“你和小樹說什麽呢?”
父子兩一見面,像火星撞地球。餘先文臉色瞬間變了:“還能說什麽,不就是你那點破事!光在我這出櫃有什麽意思,連讓小樹知道都不敢!慫不慫?!”
“敢。”餘敬之看一眼面如土色的粟烈,直接破罐子破摔。“我出櫃這事是深思熟慮過的,沒鬧着玩,也承擔得起後果。和您第一個說,是敬重您是我父親。但不代表父親反對,我就要說我喜歡女的。喜歡男的不丢人。”
這番話宛如一只箭,直直射中餘先文和粟烈的心,粟烈啞言,餘先文更是氣得端起水杯往地上砸。
“去吃飯吧,我訂了餐廳。”餘敬之牽粟烈躲避飛濺的水珠和玻璃渣,當沒事人般說,“你去叫慶叔蓮姨,到樓下等我,我去開車。”
出了門,粟烈才緩慢醒神,強制自己接受今天下午的魔幻。
原來餘敬之真的有喜歡的人,為對方深思熟慮,為對方勇敢出櫃,甚至還想到未來,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是該誇餘敬之的保密工作做得好,還是罵自己笨,天天聯系都一點兒沒察覺。
大概,他是個傻子吧。
晚飯回來,粟烈借口去餘敬之家拿烤好的蛋糕。
他把餘敬之堵房間,關門,質問:“你就沒什麽要和我說嗎?”
餘敬之手搭住他的肩,雙眼直視:“有。不過我爸在,我不方便說,況且現在也不是時候。等時機成熟,一切你都明白了。”
仍帶着期盼的心徹底摔個粉碎,粟烈掙脫他的手,到窗邊吹風。
餘敬之上前和他道歉,說不該瞞着他,讓他別生氣。粟烈聽着心發涼,望着夜色,倏地,他笑了。
“怎麽了你這是?”餘敬之有點懵,伸手揉他頭發。
粟烈深吸口氣,淺笑:“其實你出櫃也挺好的。我正愁不知道怎麽和父母開口呢。”
“?”餘敬之徹底懵了。
“我也想出櫃,”粟烈看着他,“師哥,你教教我呗。”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快樂!
開文啦,暫定隔日更,等存稿充裕些就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