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姑娘怎麽就起了, 也不再多休息一會。”
流丹端了補湯進屋, 就見餘令已經坐起,浮翠拿着衣裳給她挑選。
沒看見兩人的神情,但看浮翠手上拿的那些豔麗衣裳,流丹不樂意道:“我就知道那兩個人沒安好心, 這挑的都是什麽衣裳!”
除去浮翠手上拿的衣裳, 榻上還擺了幾套衣裙, 衣裳的顏色不是紅就是綠。
紅也都不是正紅,全都是帶了粉,融了紫的,衣裳的剪裁款式,看着就不像正經姑娘該穿的衣裳。
“沈大人是怎麽想的, 讓那兩個人給姑娘挑衣裳,不就是故意讓她們寒碜姑娘。”
擱了紅木托盤,流丹氣鼓鼓地把浮翠手上的衣裳扔到榻上, “才不穿這些衣裳。”
“浮翠說你們沒受什麽苦,我本覺得不能盡信, 但看你現在這個樣子, 我才信了。”
餘令身邊的兩個大丫頭都是從小伴着她長大的, 浮翠沉穩點,流丹稍稍跳脫, 脾氣來說,餘家下人有人暗暗愛說流丹是餘家的小小姑娘。
“姑娘,你受苦了!”
流丹跪坐在餘令跟前, 瞧着主子的臉頰不錯眼,“都怪大老爺,若不是他闖的禍,怎麽會連累整個餘家。”
“流丹!”
大老爺再不對,那也是主子的大伯父,見流丹說話沒個忌諱,浮翠警告地叫了她聲。
“我難道說的有什麽不對!原本姑娘就不該受這苦,姑娘跟沈大人是還沒出生就定下的婚約,若不是大老爺從中阻攔,姑娘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們都知道了?”
聽到流丹提起婚約,餘令微怔,如果流丹她們都知曉了,恐怕這事已經傳遍了京城。
果真浮翠開口道:“外面有不少的風言風語,沈大人的雙親被奸人所害,滅了滿門,沈大人僥幸逃脫,卻因為年歲太小忘記了父母名諱,也就是靠着跟姑娘定親的那塊玉佩,身世才真相大白。”
“都怪大老爺,他目光短淺,只看到沈大人那時沒本事,看看現在望京誰不讓沈大人幾分。”
瞧着流丹氣沖沖地說話,餘令笑出了聲:“當初他跟在謝辭非身邊的時候,我見你對他不是厭惡的很,說他的眼神奇怪,讓我勸謝辭非換了長随。”
打趣了一句,餘令頓了下,有了舊人在身旁,就像是一切都沒發生過。
“奴婢的眼神一直都不行,總看不出什麽是真正的好東西……”流丹說着,見主子走向了那堆豔紅的衣裳,“姑娘別穿那些,與沈大人說一說,他是男子不懂,姑娘跟他一說他就懂了,這些衣裳哪裏是正經姑娘家穿的。”
的确都不是什麽正經姑娘穿的。她在水月樓時,秋娘并不要求姑娘們如何穿着,所以這些衣裳比水月樓的衣裳還單薄的多。
外裳輕薄,上襦緊貼,唯一一件不顯腰身的襦裙,布料也是半透的。
餘令拿了身水粉的衣裳要換,浮翠在旁幫忙系帶穿衣,流丹鼓着腮幫:“奴婢說的話,姑娘一句都沒聽進去。”
“我都聽進了,就是聽進了,才知道得穿這些衣裳。”
她雖然不知道流丹口中的“她們”是誰,但卻知沈屺春想讓她穿這些豔俗的衣裳。
“衣裳得分誰穿,長得俗,穿什麽衣裳都俗,但我們家姑娘,穿什麽衣裳都是天仙。”浮翠在旁打圓場笑道,只是她擡頭瞧主子的時候,卻覺得自家主子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淺粉的料子繡上芍藥一類的豔花,這一身衣裙又豔又妖,她本以為主子穿着身衣裳,會像是污泥裏頭的蓮,但卻意外瞧見了主子眉宇間那絲被勾出來嬌媚。
相別幾個月,主子還是變了,在往常她何曾在主子身上見過這種神态。
主子就是活在煙火外的天仙,世間上七情六欲都不配沾染到她身上。
“我來給姑娘梳頭。”
流丹擠開了浮翠,不過手落在主子的頭上,卻略微遲疑,她們雖主子是姑娘,但明顯主子跟沈大人已經有了夫妻之實,而且幾個月都住在青樓裏。
瞧出了流丹的遲疑,餘令開口為她解圍:“全梳上去罷。”
“姑娘,你說沈大人會不會娶你?”
“流丹!”
浮翠這次不止叫了流丹的名字,還狠狠掐了她一把,流丹叫疼躲閃:“你掐我做什麽,你以為什麽都不說就是為姑娘好了,這才不是為姑娘好呢,都有了夫妻之實,沈大人就是不娶姑娘,也該給姑娘一個名分。”
流丹不止疼,還覺得委屈,眼淚都流出來了。
“難不成姑娘跟浮翠一樣,都覺得奴婢的話說的不對?”
“不管對或不對,你說的太多。”
不必流丹動手,餘令拿了根銀簪,自己挽了一個簡單發髻。
“瑩瑩呢?”
“六姑娘……”
浮翠沒想到主子會提起餘瑩,愣了愣,“姑娘怎麽會提起六姑娘。”
見她們的神情有異,餘令比她們更是茫然,難不成沈屺春又騙了她,既然沈屺春說餘瑩在他手上,浮翠流丹都在沈府,餘瑩怎麽可能不在。
“瑩瑩不在?”
“府裏出事之後,奴婢們就沒見過六姑娘……但姑娘不必擔心,六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沒事。”
“就是,六姑娘一定好好的。”
餘令倒是相信餘瑩好好的,因為她知道沈屺春犯不着用這件事騙她,但只是不知道沈屺春把餘瑩藏到了哪裏。
那麽一個小姑娘,當初她聽到餘家女子充妓,到水月樓沒見到餘瑩,還想人死了也比受糟蹋強,知道她還活着又是高興又是擔憂。
也不知沈屺春把餘瑩安置到了哪裏,又想了什麽主意用餘瑩來威脅她。
“姑娘快把藥跟補湯喝了吧,你流了那麽多血,大夫說姑娘你差點就沒命了。”
放溫的湯水一一入了餘令的喉嚨,見着主子喝的那麽幹脆,浮翠松了口氣的同時,與流丹互看了一眼,略微猶豫,浮翠道:“姑娘是還在屋裏歇歇,還是出去逛逛。”
她雖然不高興流丹把話說的那麽直接,但也不否認流丹話說的有幾分對。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外面提起主子,再也不是說望京第一美人,而是用陰陽怪氣的語氣說,若是有銀子誰都能與第一美人共度良宵。
她們不想主子面對那些人嘴臉,但始終都是要面對。
遠的不說,沈府裏的兩個美人就遲早要對上。
“沈大人一直沒娶妻,不過卻有兩個妾侍,這兩個妾都是陛下賜下,沈大人敬着陛下,所以把府中內務都交予兩人。”
之前那兩個美人不知她跟流丹的底細,以為她們跟沈大人是舊識,所以對她們也有幾分客氣,但現在就不同了。
按着那兩人的性子,恐怕一定少不了找主子的麻煩。
“奴婢剛剛進來的時候,見着她們身邊丫頭在院門口站着呢,恐怕就等着看姑娘模樣。”
流丹說完一笑,“看就看呗,反正姑娘比她們長得好看多了。”
兩人微扶着餘令,出了房門。
出了屋子,餘令就是一怔,屋裏的家什多是紫檀木,連屏風的骨架用的也是象牙,但屋外的景色卻敗落到了極致。
院內光禿禿的沒種什麽樹,地面也有幾分的凹凸不平。
從院子走出去,餘令就發現荒蕪的的确只有她住的那個地方,其他地方綠樹成蔭,雲雀啼鳴。
“一定是那些人在沈大人耳邊說了什麽,才給姑娘安排了那麽一個院子……”
“流丹你是不是日日無聊,便在腦子裏琢磨我若是到了這裏,你要怎麽謀劃着如何幫我‘争寵’。”
餘令語調淡淡,在廊下坐下,“說不定明日我就會被送回水月樓,流丹別事事想着我,你跟浮翠早已不是餘家的丫頭。”
餘府沒了,餘家下人的身契也沒了,論起來她們兩個人現在在沈府,該是沈屺春的丫鬟。
“姑娘,浮翠永遠都是姑娘丫鬟。”
“奴婢也永遠都是姑娘的丫鬟。”流丹慌張地跟浮翠一起跪下,“奴婢只是慌了,所以話才那麽多,姑娘別怪奴婢。”
“我不怪你們,我只是怕你們對我失望罷了。”
餘令側眼瞧到那些偷偷窺視的人影,心裏說不出的滋味,昨日她還見了綠腰的死,今日就到呢沈府,又成了旁人敵人,成了浮翠,流丹的希望。
“你們看的長遠些,我怕你們忠心為我,到頭來我又護不住你們。”
外面的景致看的差不離,餘令回了住處。
回頭見兩個丫頭一臉低落,餘令想說些什麽,但又覺得能說的話已經說了,其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自己都還只是模糊的清楚自己要做什麽,實在沒辦法再在自己身上承擔其他人生命的重量。
沈屺春是天黑透了才回的沈府。
餘令看着他身上風塵仆仆的外裳,就知道她是他從外面回來見的第一個人。
沈屺春一到,綁着雙髻的小丫頭魚貫而入,把不大的紅木圓桌擺滿了膳食。
食物蒸騰的熱氣,讓周圍有了一絲鮮活。
沈屺春随手甩了身上的玄色披風,身上一路褪的只剩銀白中衣,頭發微散。
脫完了,赤腳踩在地上,像是想到什麽側身看向坐在桌邊的餘令:“陛下今日臨時給我派了差遣,所以回來晚了。”
餘令連應都沒應,瞧着她的側臉,沈屺春突然不想沐浴,只想擁她入懷。
怎麽想就怎麽做,雙臂摟着餘令的腰一轉,沈屺春坐在她原本的位置,把她抱入了懷裏。
他的頭往餘令的脖頸一埋,餘令聞到濃郁的屬于他的味道。
像是深林少見陽光的木頭味道,帶着淡淡腥。
不是魚的腥,也不是血的腥,是一種類似于被雨水浸泡過的泥土氣味。
一個人身上的體味竟然像是泥土,餘令可以當做是一棵樹纏繞着她,卻無法騙自己,一棵樹能舔舐她。
“松開我。”
沈屺春手臂微松:“喜歡這裏嗎?我早就布置好了。”
他說着話,熱氣蒸騰,餘令的注意力卻是他身上發硬的位置。
從之前她就能感覺到每當接觸,他身體的異狀,只是她以前可以欺騙自己,那個地方沒有任何威脅力,現在卻不能。
“沈屺春,你是不是沒一句話是真的?”
沈屺春微怔,他額上散落的發絲搭在眼角,顯得他那雙狹長的眼少了不少戾氣。
“餘瑩呢?”
“你不想她卷進事裏,我就沒把她放在沈府。”聽到餘令提這事,沈屺春輕笑地揉着她的頭發,“你不是說你想她改姓,過普通人的日子?”
這話是她跟謝沣說的,現在從沈屺春的嘴裏說出來,餘令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怒。
“我是不是該謝你聽進了我的話。”
“我們之間不必言謝。”
用膳是一件很短暫的事,餘令被沈屺春放在榻上的時候,脖頸上還帶着他頻繁撫摸,而發熱流出的汗液。
他的黑眸氤氲着濃重的霧,嘴唇微張是放松享受的情态,身體卻一下比一下重。
沈屺春比餘令先感覺到她又流了血,中途停下,沈屺春看了半晌,餘令看着他的神情,竟然能看出他在想她怎麽會脆弱成這樣。
看到餘令看他,沈屺春從疑惑中醒神,又高興地撲到了她身上吻她。
嘴被重重堵住,上面還帶着他舔舐的血絲,餘令掙紮了半晌,她沒咬沈屺春的舌,倒是被懲罰地咬了一口。
“餘令,你想不想看月亮?”
沈屺春釋放了膨脹壓抑的地方,突然取了衣裳搭在餘令的身上。
被沈屺春抱出了屋裏,餘令看着他單手爬上了屋頂。
“我記得你與謝辭非說過,你每到一個地方,就要先看看那地方的月,我帶你看看這裏的月。”
沈屺春的宅子是皇上禦賜,距離皇宮只有一圈,比曾經的餘府都要近上許多。
月亮在紅牆高閣之上,只有稀薄的烏色雲朵在周圍游動。
餘令在想她何時跟謝辭非說過這話,更想沈屺春是何時聽去的,不過她也只是想想,沒開口詢問沈屺春。
從沈屺春身上她知道,解惑不會是一件讓人開懷高興的事。
“你在府裏休息幾日,我就帶你出去走走,這望京的人大部分都是你的熟人,可現在卻要重新認識。”
沈屺春這話像是嘲諷,但他的語氣風輕雲淡,餘令聽着連怒意都懶得生出。
“謝家人今天來了,你知不知曉?”沈屺春突然問了句,提到謝家餘令就想起了被她刺了眼睛的謝沣。
“他們來找我?”
沈屺春搖頭:“不是為你,是給我送禮賠罪,讓我原諒謝沣冒犯了我。”
沈屺春突地一笑,“你那一下可真狠,生生把謝沣的一只眼戳瞎了,而謝興知道謝沣把你養在了私宅,卻不敢大聲張揚,只有咽下這口氣,還給我送了禮。”
“他如此怕,你就一點不怕?”
餘令真不明白,她怎麽說也是罪臣之女,謝家躲躲閃閃,沈屺春卻直接把她接到了府邸。
“他是人,要支撐謝家的顏面,要庇佑他那大家子,而我只是一只狗。”
沈屺春很喜歡摸餘令脖子後面的那塊肉,柔軟又堅韌,揉一揉發絲裏就會滲出絲絲的汗意,“陛下是個大度的明君,不會管我占了哪裏撒尿。”
雖然沈屺春話說的粗俗,但在皇上眼裏恐怕就是他說的那樣。
“我困了。”
沈屺春看着圓月,有些可惜只看了那麽一會,不過還是把餘令抱回了屋裏。
“你在水月樓有沒有落下什麽東西,要我派人去拿出來?”
睡前,沈屺春突然想起問了句,聽見餘令說沒有,挑了挑眉在她身邊躺下。
“我喜歡叫你餘令,昙月那個名字不要了。”
餘令閉着眼,沈屺春握她的手,她就讓他握着,吻她她便張開了唇。
不反抗對她來說并沒多難,而且她身上這個人好歹不是真的畜生,會顧忌着她身上有傷,淺嘗即止後就摟着她的腰,貼緊她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21 23:59:36~2020-04-22 21:02: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默默無聞 10瓶;siren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