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包青團?”
綠腰差使身邊的丫頭來喚餘令,聽了丫頭說了來意,餘令微微一怔,“要到清明了?”
不用其他丫頭回話,彩蝶搶先回道:“是要到清明了呢,姑娘往常你們也吃清明果嗎?”
“望京的人家沒有不吃的吧?”
清明吃清明果是習俗,餘令祖父母早逝,爹娘又意外去世,每到清明每一座墳她都會一一叩首過去。
只是今年事情太多,不知不覺要到清明了她也沒半點覺察。
“她怎麽想到要包清明果?”
“我們家姑娘說閑着沒事,找找樂子做,餡料跟青皮廚房都有現成的,也不用自己磨面皮。”
的确是閑着沒事,而且今年她鐵定是沒機會給爹娘上墳,親手包幾個清明果聊勝于無。
到了綠腰住處,餘令發現素梨也在,今個她穿了身媚粉的衣裳,嬌滴滴地翹着指尖喝茶,與那日在謝沣身邊沒什麽差別。
素梨瞧見餘令來了,嗔了綠腰一眼:“論起來我們是一同進的樓,算是好姐妹,你倒是跟別人玩的起勁,若不是我碰到你問廚房要餡料,恐怕今日還不能坐在這。”
綠腰笑了聲,沒給素梨留面子:“那看來不算是什麽好姐妹。”
素梨錘了綠腰的肩頭:“你這嘴巴,對着男人甜言蜜語,對着我卻沒半句好話,怎麽?是覺着我口袋沒銀子,瞧不上我。”
綠腰輕笑不答,把餘令拉到了身邊的椅子上坐下:“突然想包團子,就差人喚了你,本以為你沒空來。”
“我能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也沒見你到各個姐妹的屋裏串門。”素梨手往餘令的肩頭一搭,笑盈盈地細瞧她的五官。
望京第一美人,的确是有幾分能說道的地方。
一身冰肌玉骨就能勝過不少女子,偏偏又生了一雙含霧的無情眼,看是無情卻有情,讓人想探尋一二。
這模樣也怪不得那位爺惦念,私底下問了她幾次,托她多打聽餘令的消息。
素梨的手指在餘令的肌膚上輕滑,餘令下意識地蹙起了眉,想到素梨是謝沣的人才沒把人推開。
倒是綠腰看不過去,捉住素梨的手甩到了一邊:“少拿對付爺們那套在這裏逗樂子。”
“我哪是拿對爺們那套,我分明是用爺們對我們那套。”素梨嫌棄綠腰甩她手的力道太重,沒好氣地道。
彩蝶她們端上了水,素梨手放進去泡了泡。
“好端端的你包這個做什麽,有現成的不吃,非得摸這油叽叽的東西。”
綠腰白了她一眼:“我又沒邀你。”
兩人吵吵鬧鬧,餘令完全置身事外,若不是兩個人的餘光都看得到她,都要以為她憑空消失了。
也不知人怎麽能靜成這樣,不過男人怕就喜歡這樣的,就是坐在妓院頭也像是坐在雲端之上,高不可摘。
素梨餘光打量了餘令無數遍,綠腰也不容多讓。
她到現在都不懂餘令怎麽偏偏跟她有了交情,不過餘令這般的人,她無意跟旁人成友人,那女人少不了在她背後嫉妒地揣測她,但若是她待誰不同了,那個人又覺得自己仿佛也與衆不同起來。
綠腰想着這些,忍不住揚唇笑了起來,覺得餘令還真是個仙女,她對餘令沒什麽惡意,但又忍不住想餘令一身仙女皮扒下來會是什麽樣子。
她們這些人,喜歡俏,喜歡美,但對于過于美好的東西,卻又有摧毀的欲望。
綠腰跟素梨唇槍舌戰的間隙,餘令已經擦幹了手,包第一個團子,見兩人目光移向了她,以為自己是哪兒做的不對,握着青團的糯皮:“是要挖開把餡料放進去?”
“放了餡料揉成圓的就成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餘令低頭做了起來。
綠腰備了幾種餡料,有甜有鹹,紅豆沙、綠豆沙、紅糖酥;鹹蛋黃、豆幹塊、細肉沫。
看着餘令第一個青團的成型了,綠腰也動了手,素梨摸了摸糯皮,覺得太過油膩,就在旁扇着團扇看她們兩人包餡。
“若是以往你們沒了美色,倒是可以去當個廚娘。”
“□□沒了美色就該死了。”
綠腰包好了一個,放在碟子上覺得沒餘令揉的圓潤,又拿到手上揉了揉,“一個錦上添花的樂子罷了,我們誰做得了廚娘。”
廚房做事的大多是男人,偶爾有幾個女人,也是膀大腰圓,要會燒竈,又要提得動骨刀,她們這些稍微長一寸肉,就要被秋娘扯着皮領鞭子的姑娘,哪做得了那活。
“你往後不是要跟你那才子一起過活,總得會一兩手。”
“等他也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綠腰沒好氣地哼了聲,“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聽綠腰的語氣,餘令情不自禁地瞧了眼她的神色,上次她與綠腰說話,綠腰提起那人那位李郎君不是這個語氣。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女人的話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你不信他,你還拿銀子給他用?”素梨上下打量綠腰,這樓裏最挑客最得賞銀子的就是綠腰,她跟她較量已久,綠腰的大事小事就沒她不知曉的,“我只聽過男人給□□銀子,沒聽過□□反倒給客人銀子的。”
“那說明你見識少,老娘銀子多,反嫖男人不行?”綠腰不耐煩地道,“你若是不包青團,就去睡你的覺去,莫往餡料上噴口水。”
素梨團扇遮嘴嬌笑:“說的像是我生了一張血盆大口一樣,不過李郎是長得俊秀,若是我家謝爺沒銀子了,他對我說說甜言蜜語,我也願意給他銀子花。”
素梨說着特意飛了餘令一眼,就像是在暗示什麽只有她倆知道的秘密。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餘令淡淡地道,算是應和了她們兩人的話。
“還是才女說話簡潔明了,到了我們現在在樓裏的地位,銀子就是不張開腿也有,不過真心人卻是難尋,若是尋到了可千萬不能松手。”
素梨搖着扇子站了起來,“綠腰姐姐,你可得好好對你的李郎,可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娶妓子的。”
說完,素梨走了,留了一屋子發甜的脂粉香。
綠腰手指揮了揮:“她身上定是有什麽怪味,所以每日都要在身上撒那麽濃的香粉。”
素梨一走,屋子頓時安靜了不少。
綠腰輕輕哼起了曲子,餘令手頓了頓,瞧着綠腰半低眸包青團的模樣,在水月樓裏她四處安靜靜坐,卻在這個時候感覺到了靜谧的流動。
“這是江北童謠?”
“你聽過?”綠腰倒是沒想到餘令聽出來了。
“我以前的奶媽媽是江北人,她常哼這首曲子。”
“江北不是水澇就是幹旱,就像蒼天定下的不讓人住地方,每一年都有人災民到望京讨飯,你奶娘也是吧。”
“不算是,她是我外祖父府上的世仆,我外祖特意把她送到我身邊照顧我一二。”
餘令還沒說完,眉心就蹙起了絲絲的痕跡,她的嘴也不知怎麽,竟然提起了曾經的事。
她一直都想着,不見舊人,也不與新人提舊事。
綠腰看出餘令不自在,看在她那張漂亮的面皮上,主動轉移了話題:“你包那麽多,是打算分給相熟的姑娘?”
餘令頓時停下了手。
見狀,綠腰忍不住發笑:“也不知道我走了什麽運道,得了你的青睐,讓你獨獨對我不同。”
餘令輕搖了頭,頓了下才道:“你要留幾個嘛?”
碟子上,餘令已經包了二十個左右,看着有些過多了。
“留兩個嘗嘗你的手藝。”
雖然留了餘令的兩個,但綠腰也給了她兩個。
瞧見彩蝶興高采烈把青團放進盒子裏拿去廚房蒸熟,餘令道:“你要是不嫌棄我的手藝,你拿幾個去嘗嘗看……若是嘗了不好吃別勉強。”
“姑娘!”彩蝶笑彎了眼睛,“姑娘你真好,這可是姑娘你第一次包青團!”
她的笑比上次得了綠腰的賞還要燦爛,讓餘令瞧着實在不解,她怎麽就投了她的眼緣。
餘令離開綠腰住所的時候,發生了一樁意外。
正巧見到了綠腰口中的李郎。
李郎名為李世興,唇紅齒白,瞧着像是比綠腰小上一兩歲,不過的确相貌俊秀,斯文讀書人的模樣,不像是會嫖/妓的人。
兩人打了一個照面,餘令沒多看,走了幾步聽到綠腰嬌聲抱怨他怎麽來那麽早,那聲音嬌氣的與素梨竟然有幾分相似。
餘令微驚,雖沒回頭,但心裏不由想原來女人嬌氣起來竟然都是一個模樣。
“人都走了你還看什麽!”綠腰使了力氣重重拍了李世興肩頭一巴掌,輕哼一聲進了屋子。
李世興連忙追了上去:“我一直看着你,哪有看旁的人。”
“你若是一直看着我,那你得去看看大夫了,怎麽看着好好的,實際上卻長了一雙歪眼睛。”
綠腰點了點李世興的胸膛,“看也無事,食色性也,這話還是你們讀書人說的,她那模樣男人不看才奇怪。”
話是說的通情達理,但綠腰的表情顯然不是那麽一回事,李世興少不得小意賠不是,他的确看了餘令,但也只是好奇罷了,這望京裏現在誰不好奇在水月樓的望京第一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