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早醒來餘令就覺得腳不自在,走在路上差點沒腳軟摔倒,彩蝶扶着才沒真倒在地上。
“姑娘你小心,要不然坐着休息一會。”
餘令淡淡瞧了彩蝶一眼:“我們才下了一樓。”
“只走了一樓也可以歇歇的……”彩蝶笑道,“姑娘你願意出來走走真是太好了,人在屋裏悶着容易悶出毛病,你看今個天氣多好,海棠花也開了。”
餘令剛到水月樓的時候倒是喜歡四處走動,不過她那時候是為了逃出去,自從被抓住打了一頓鞭子,知道水月樓的守衛比看着的森嚴,除了每日去惜春閣點卯,平日裏就坐在屋裏頭,像是在等死一樣。
餘令走在前頭看着路道兩旁的海棠,桃粉色海棠花瓣灑落各處,快把褐色的泥土給淹沒了。
她記得金侍郎家也有那麽一片海棠林,一到了盛開的季節,他家的二千金就會邀請她們去府上賞花作詩。
金二姑娘是她少有的幾個朋友之一。
此生估計是再見不到了,就是再見彼此也不會相認。
“我說,你是就是那個京城第一才女?”
餘令正發着怔,旁邊的海棠樹枝幹被人一撇灑了一地花瓣,躺在上面的女人上下打量餘令,眼神挑剔,“長得不錯,就不知道是不是肚子是真有墨水還是花了銀子讓人吹捧。”
“綠腰姑娘,你怎麽在這?”
花樹裏面突然冒出個人來,彩蝶眨了眨眼,瞧着綠腰身上乘涼半開的衣衫,主動上前把她合上。
綠腰白眼揮開了彩蝶的手:“在樓裏我脫光都沒事,何況只是外裳沒系。”話雖那麽說,卻沒在把衣裳再打開。
“我是怕綠腰姑娘着涼了。”
“我還要你心疼。”綠腰嗤笑一聲,從腰間荷包掏出了顆銀豆子,扔到了彩蝶的手裏,“賞你了。”
“謝綠腰姑娘賞。”彩蝶捧着銀豆子眉開眼笑,這樓裏就綠腰姑娘最大方,銀子對她來說在手裏就留不住,客人給了她的賞,她轉手就能賞給其他人。
應付了小丫頭,綠腰挑眉看向旁邊恍若無人的餘令。
“你這目空一切的樣,倒真有幾分才女的味道。”綠腰一笑,眼角眉梢都帶着媚意,她的媚跟桃紅不同,桃紅的媚是媚俗,摻了些小女兒家嬌滴滴的味道,而綠腰的媚像是盛開的海棠花,花瓣展開芯都露了出來。
是不遮掩卻讓人依然想探索的媚。
“你來幫我看一樣東西,我少不了你的賞。”
綠腰拉住了餘令的手腕,餘令沒甩開她的手,順着她的力道跟着她往前走。
“綠腰姑娘你願意跟我們家姑娘結交真是太好了。”
“誰與她結交了,不過是想借她那幾分墨水用一用。”
綠腰撇了彩蝶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她從外面帶來的丫頭,那麽忠心。”
彩蝶嘿嘿一笑,她喜歡餘令,雖然餘令性子冷了點,但她相信人心是捂得熱的,姑娘不似郎君,生了副鐵石心腸,特別是餘令這般自帶仙氣的姑娘。
綠腰是水月樓的頭牌之一,不必跟樓裏普通姑娘一樣住在一層層的樓裏,而是住另住廂房。
她住的屋子餘令那間寬敞了幾倍,還帶了一個小院子。
紅木長桌上放的有琴、棋,牆上挂了書、畫。
綠腰把餘令拉到了桌邊,拿起了一張紙:“你看看這詩句寫的怎麽樣?”
我聞琵琶已嘆息
好伴仙郎結桂枝
綠鬓蒼顏同一醉
腰輕不勝舞衣裳
餘令擡眸掃過,心中就是一笑,她雖然不擅作詩,但韻律是懂得。
這紙上寫的句子就是一篇東拼西湊狗屁不通的打油詩,不過也虧寫詩的人能東拼西湊個藏頭。
——我好綠腰。
掃了眼綠腰期待的眼神,這般的句子送給粉頭,倒也不算多狗屁不通,餘令開口:“不算差。”
這已經是她能給最高評價,但綠腰顯然不滿意,撇下了嘴:“多好的句子,在你嘴裏就落個不算差,你沒賞了。”
“我本就不會要你的賞。”
綠腰多瞧了餘令一眼,見她微微蹙眉,捂着嘴噗笑了聲:“我倒忘了你是才女了,你們文人最看不上金銀這些阿堵物。”
因為有個才子當情郎,綠腰看餘令就格外順眼一些,讓她坐下,親自給她斟了杯茶:“你覺得這寫的不算差,那你給我寫一篇上好的看看?”
“你在意的不是詩句,而是人,我就是給你寫柳七的詞,你也會覺得差你手中那首一等,又何必浪費筆墨。”
餘令發現水月樓這些人都十分愛笑,她說完綠腰又笑了,還拍了拍手,以示贊同她的話。
“你說得對,我這就叫情人眼裏出潘安,再說旁人寫的詩再好又怎麽樣,那都是寫給別人的,只有我家李郎寫的詩是獨給我一人。”
綠腰看着詩句,欣喜地又重念了一遍。
餘令靜默地坐着飲茶,像是在聽她讀“ 綠鬓蒼顏同一醉,腰輕不勝舞衣裳”,又像是什麽都沒聽。
“你的性子太靜了,能悶死個人。”
綠腰平日裏也不是好說話的人,但在餘令面前,總覺得自己不主動開腔,她們人就能悶死在這屋裏。
瞧了眼站在一旁的彩蝶:“平日裏她也這樣? ”
彩蝶傻笑着點頭,心想餘令今日還算是多話了,換做桃紅她們,她估計連搭理都不搭理一句。
“靜一些也好,男人來樓裏找樂子,殷勤伺候的他們愛,貌美冰冷他們也愛……不對,該是只要貌美,不管是何種性子都能讓他們樂不思蜀。”
綠腰哼笑了聲,“我聽說你第一個客人是你曾經的熟識?”
“我與他不熟。”
“反正要不是之前對你求而不得人,就是見你落難羞辱你的人,也有可能兩者都是。”綠腰玩着身上的佩玉,漫不經心地道,“從教司坊送到樓裏的姑娘多不勝數,你不是那個獨一無二的。”
餘令一怔,打量地看着綠腰的神情:“不獨一無二,就要随波逐流嗎”
世家女的高人一等是刻在骨子裏的,餘令從來不排斥自己的高傲,相反所有人都認為她有足夠的資本高傲,他們贊美她追捧她嫉妒她。
在外面時這份高傲隐在她的骨子裏,到了這個地方才顯現了出來,士人風骨,若是沒了傲骨她就已經算不上是個人了。
她可以為自己的茍活找是為了餘瑩這個借口,但丢了她與生俱來的傲骨,那她與地上的蝼蟻有什麽區別。
“沒想到你看着嬌嬌弱弱的,但那麽愛鑽牛角尖,你不随波逐流又怎麽樣?這世上的漂亮姑娘多的是,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以為你死了誰會心疼,你活着才是你自己的。”
餘令搖頭,不與綠腰辯解。
看她的神情,綠腰就知道她是沒聽進去,每個人的腦子不一樣綠腰也不勉強,再說等到餘令再在樓裏待上幾年,人也就能想明白了。
“你看我選擇活着,所以遇到了我的李郎,等到他功成名就就會接我出去。”
“他若是不接你呢。”餘令忍不住潑了她一盆冷水。
綠腰渾然不在意地粲然一笑:“那快樂一時是一時,至少我知道他現在是真心愛我,願意我為掏心掏肝。”
看綠腰臉上的神情不似作僞,餘令實在不明白她想的是什麽。
到了這地方之後,她一直避免思考這裏人的想法,但現在不避諱的思考,她依然沒思考出什麽結果。
這裏的每個人的腦子都與外面的人不同,也或是在外面時她以為自己想透的事情實則都沒想透,每個人的腦子所思所想都難以讓人琢磨透徹。
就比如沈屺春。
“你知不知道如何擺脫男人?”
她真的恐懼了沈屺春,所以寧願張嘴跟一個才認識的人求助,“我與他有仇,他不殺我,卻羞辱他自己,用羞辱他的方式來羞辱我。”
餘令神情困惑,說出來她更不能明白沈屺春到底是如何想的。
“羞辱自己?”綠腰眨了眨眼,她聽說餘令的那個客人還是個大官,沒想到還有這種特殊癖好。
湊近了餘令,綠腰打量地看着她脖頸上的咬痕:“你确定他只羞辱了自己,沒有對你動手,這牙印再深一點就出血了。”
說到出血,餘令想到了她咬沈屺春,他仿佛不覺得疼,人反而更興奮。
“他說他是一只狗。”
“哈哈哈哈——”
綠腰這次連嘴都來不及捂,張着唇大笑出聲,瞅見餘令淡定不過的表情,仿佛不覺得自己說了一件好笑的事,綠腰笑的更加厲害。
“他說自己是狗還不好辦!你拿鞭子打他呗,讓他跪着舔你的腳,什麽叫用侮辱自己的方式侮辱你,他就是一條狗罷了,你不愛他,他怎麽侮辱的了你。”
說着綠腰都覺得餘令好運,遇到的第一個客人都那麽簡單,她還想着擺脫他。
她可能不曉得其他姑娘遇到的那些客人,不懂的憐香惜玉的,才不管是不是剛破瓜,就讓她們去舔那些十幾日沒洗澡捂臭的腥臊。
瞧着綠腰“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餘令突然不想與她說了。實際上沈屺春已經舔了她的腳,抱着她的腳睡了一夜。
這話要是說出來,恐怕綠腰會覺得她矯情,這裏的人都是伺候男人,沈屺春卻說他是她的賤狗,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裏面的詩是用軟件拼的藏頭啊,不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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