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田詩沒有想到, 穩操勝券的局面會被這樣輕輕松松扭轉。
她料到瑤光會有應對的策略,但她的料想頂多是微博發個聲明, 或者相互撇清關系的辯駁幾句。
不痛不癢,毫無說服力, 對總體走向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攔作用, 因為在她看來, 瑤光和陸酒酒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本來就是事實。
可是, 怎麽會有另一個男人突然冒出來?
那個男人是誰呢?
真的是陸酒酒的未婚夫?
還是……瑤光的公關太強大,專門找來的托兒?
她覺得這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必須要想辦法弄清楚。如果,如果她有證據證明這個男人是托兒, 那麽瑤光就犯了欺騙粉絲的大忌,到時候即便他公開承認和陸酒酒是情侶關系都為時已晚了。
想到這一點, 田詩原本耷拉着的唇角又揚了起來,前一刻的挫敗怨怒在眼中緩緩化成憧憬的冷意。
不過很快,她似乎想到了個問題, 又垂下眼角思索:以她現在和陸酒酒處在勢不兩立的境地,要查她的人際關系很難, 更何況還是感情這種比較私密的關系。
她抿唇思忖了幾秒,腦子裏忽而浮現出一個人,眉梢一揚, 忍不住笑出了聲:“陸酒酒,是你說的,大不了泥巴裏再折騰幾次, 你無所謂,那我就如你所願!”
…
任平生的求婚,不僅在網上掀起了波浪,這波浪潮還直接跨國撲騰到了國內的三次元。
首先是左岚,她微博粉絲比陸酒酒還多,自然是最先知道這個消息的,然後不到十分鐘,她便充分發揮自己的八卦潛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這個消息傳遍了該知道和不該知道的所有朋友。
任仲齊厚臉皮地表示:“我就知道他是過去求婚,一身的浪漫細胞都是我遺傳的,我很欣慰,所以準了他的假。”
陸修遠很惆悵:“感覺馬上就要失去我的小可愛了,心痛到窒息……”
Advertisement
汪家珍問趙靜怡:“你要不要先把我家的戶口本拿去,他們一回來就可以直接從機場殺到民政局?”
趙靜怡十分贊同地點頭:“我打算明天去醫院發喜糖,人手一盒!”
贏在起跑線上,即将輸在終點的顧謙開始着急了,死皮賴臉纏着左岚答應今年過年必須帶他回家見父母。
而趙靜怡果然言出必行,第二天整個二院所有人都收到了一盒喜糖,甚至連即将出院的徐陽都沒落下。
…
平安夜的宣傳錄制順利結束,因為求婚回應的話題熱度,國內網宣效果都十分顯著,錄制現場的短視頻以及照片轉發量節節攀升,現狀喜人。
陸酒酒其實還有些懵,暫時險勝一局并未給她帶來多少輕松感,事情不會就這麽簡單結束的想法時刻萦繞心頭,反而因為總是擔憂田詩下一步的動作頗受困擾。
并且,瑤光對此事的态度多少讓她有點不舒服。
如今想來,與田詩新一輪的撕戰瑤光從中算是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想幫她毋庸置疑,但其中夾雜了太多私利也是不争的事實。
就算如任平生所說,這不過是個一舉兩得的辦法,但陸酒酒就是忍不住開始鑽牛角尖的想,這兩個利好,在瑤光看來,到底哪個才是他更為看重的呢?
明知道這樣去揣度瑤光的出發點太不知好歹,可自從帖子的風波一出來,他始終都是胸有成竹臨危不亂的樣子,甚至偶爾流露出來的表情讓陸酒酒可以認為那是……期待?
慢慢的,她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田詩在瑤光眼中不過是個區區小角色而已,對付她,他絕對有許許多多一招致勝的法子,只是那些法子……作用太快太直接,他并不想用。
或者應該說,一次性解決掉根本對宣傳沒有多少用處,一腳不踩死,讓她多蹦跶幾次,多次利用,多炒幾次才是最終目的。
最糟糕的,因為她的關系,現在把任平生也拉了進來。網絡暴力她經歷過一次,知道其中的厲害,雖然現在網友還是一片驚呼‘小哥哥好帥,好喜歡’但網絡向來變化莫測,說不定下一秒因為某件事就全網黑你了。
越想越多,越想越覺得複雜,心不靜,氣不寧,陣腳越來越亂……
而這直接導致她回國後幾天的練習都不盡人意,瑤光開導勸解了好幾次,依舊沒什麽大的效果,後來嚴重到頻頻發生錯音的低級錯誤,瑤光知道她是壓力過大,給了幾天假,讓她回去暫時放松一下心情,自我調整。
聖誕節剛過又臨近年關了,醫院有點忙,任平生回來後和陸酒酒又是一連好幾天未見,才把之前頂班同事的債還了,本周三的調休又因急診收了一批重大交通事故的傷患而泡湯。
陸酒酒心事重重地來醫院找他,小丁說他人還在手術室裏沒出來,于是她又換了個方向,打算直接去他辦公室裏等,想着等他下了手術可以一起去吃個午飯。
“陸老師?”
經過病房區的時候,忽聽身後似乎有人叫她,她應聲回頭,楊惜茜發現後面的病房門口站着一位三十多歲的青年女人,臉上有塊擦傷,應該是才從病房出來便看到了她。
陸酒酒皺眉想了一瞬,才展眉詫異道:“肖曉媽媽?”一下又注意到她臉上的那塊擦傷,傷口很新,抹了藥還有鮮紅的血跡滲出來。
“這……這是怎麽了?”她又問。
肖曉原來是陸酒酒在琴行那邊的學生,一個挺有天賦的小姑娘,學什麽都快,而且小姑娘本身對古琴也非常喜愛,她記得今年八月份的級別考試,十二歲的小姑娘是九十級連報,最後竟很輕松就考過了,并且監考老師給的評語還很好。
陸酒酒對這個得意門生印象挺深刻,不過因為她這段時間忙着瑤光音樂會的事,無法兩頭兼顧,早一兩個月左岚便把她手上的學生都轉給了其他古琴老師。琴行她也沒時間常去了,所以對肖曉近來的學習情況也沒再跟進。
肖曉媽媽長長嘆了口氣,往病房裏面努努嘴,說了一句:“不走運,騎電動車被人撞了。”
見她朝病房示意,陸酒酒往回走了幾步,往裏看,看到病床上那個手臂打着石膏的小姑娘,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肖曉!”
陸酒酒沖進病房,小姑娘應該是沒聽清之前她媽媽在門口喊的是誰,乍見老師愣怔了一秒。
下意識喊了一聲‘陸老師’之後,似乎才想起來委屈,扁扁嘴,眼圈瞬間就紅了。
“手……沒事吧?”陸酒酒看着她吊在胸口的石膏手臂,眉心一下子皺緊了,頗為擔憂地看向她媽媽。
肖媽媽愁容滿面:“骨折了。”
肖曉另一只手拉住了陸酒酒的衣袖,帶着哭腔惶恐地問:“老師,骨折不就是斷了麽,那我以後是不是不能彈琴了?”
“不會不會。”陸酒酒摸摸她的腦袋,一股腦兒地否定:“你別亂動,先讓裏面的骨頭長好,等石膏拆了就可以繼續彈琴的,不要擔心。”
小姑娘對陸酒酒的話很是信服,哪怕她媽媽之前已經保證過許多次不影響以後彈琴也沒有陸酒酒這一句有說服力,她點點頭,慌張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乖巧地坐回到病床上,挪動的時候小心翼翼地護住那只受傷的手臂,連輕微的晃動都不曾有。
肖媽媽看到寶貝女兒這個樣子,再回憶起當時的車禍現場,只覺一陣陣後怕,由此生出幾絲埋怨,可又不知道該埋怨誰,只能責備肖曉幾句:“小命都差點沒了,這時候還想着彈琴,說來說去都是你這古琴惹的禍,要不是今天陪你去那個什麽什麽琴社,咱娘倆就不會有這一遭了。”
肖曉被訓,眼神怯懦懦地瞟了一眼旁邊的陸酒酒,而後有些難為情地紅了臉。
陸酒酒聽了肖媽媽的話,心裏已經了然幾分,再看肖曉的神情就更為清楚了,她應該是從餘音琴行退課了,重新報了這個什麽琴社的古琴班。
“肇事司機沒跑吧?”她刻意換了話題問。
肖媽媽搖搖頭,也聽得出來陸酒酒換話題的好意,但對于換琴行的事情,覺得還是有必要跟她解釋一下,于是叫了她一聲,遺憾說道:“陸老師,就你個人而言,你真的是個非常出色的古琴老師,我們家肖曉跟着你學到了很多,進步也非常快,只可惜你們琴行像你這樣有能力的古琴老師只有一個,你不教學了,我們只好……”
陸酒酒點頭:“我理解。”
然而肖媽媽輕晃了一下腦袋,看着病床上的女兒嘆了口氣,又把視線轉回到陸酒酒身上,無可奈何道:“陸老師,你不理解的。你不知道對于一個真正喜歡古琴的孩子,能遇到一個好老師有多麽難能可貴!”
陸酒酒聞言頓了頓,一時間心裏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憂愁,本就糾結的情緒更加五味雜陳,所有的煩惱都開始漫上來。
她沒回應,肖媽媽也自顧自地繼續說:“自從你停課了之後,肖曉先後換了好幾個老師,可琴技始終沒有特別大的進展,停滞不前且更有後退的跡象。”
“小孩喜歡古琴,我們也有把她往這個方向培養的意願,最後決定換琴行,這段時間,我們上網查了下本市的一些比較出名的古琴老師,帶着孩子一個一個的去拜訪,去試聽,結果發現好多人都是名氣大過實際能力。”
“帶着孩子來回奔波的時候我總在想,網上那些叫嚣着‘傳承’的名人,口號喊得一個比一個響,可真正願意為傳承腳踏實地做些實事的又有幾個?有能力的,琴技出色的早早站在那麽高的地方,求學無門的孩子伸長了手都夠不着他們的衣角,一枝獨秀,後繼無人,沒有新鮮血液的弘揚能叫傳承嗎?”
陸酒酒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如何作答。
這也是她加入瑤光團隊之後頭一次開始反思,當初的選擇到底是不是對的?
看似星途璀璨的這條路,其實并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純粹。這個世界本就是這樣,無論什麽圈子,都不可避免自有一套規則,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須要遵守甚至巧妙利用這些規則。
如果适應不了,無法遵循,還有更為嚴重的排斥,那麽……或許……這條路實際上并不是你該走的?
直到和任平生一起去食堂的路上,她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所以啊,那天到底行不行?”任平生唠叨了半天見她完全不給反應,直接在她腦門上彈了一記。
用了些力道,陸酒酒吃痛地輕呼了一聲,揉着腦門瞪他:“幹嘛啦?”
任平生推着眉心翻了個白眼:“合着我剛才叨叨了那麽多你全沒聽是不是?”
陸酒酒有點心虛,往他高大的身軀前挪了挪,讨好地幫他順着胸口,硬生生将眼睛笑成兩個小月牙:“小哥哥,你剛才都叨叨了些什麽呀?”
他的顏值在網上收獲了一大批迷妹,因為他不開微博,所以這些小迷妹統統跑到陸酒酒微博下留言,統一口徑稱他為‘小哥哥’,于是陸酒酒有樣學樣,跟着他們一口一個‘小哥哥’的叫,叫得越來越順溜。
任平生老早以前就喜歡她用軟糯撒嬌的嗓音叫他‘哥哥’,她愛叫,他也坦然受之,當成是情侶間的一種小情趣,不過,有時候也會咂咂嘴地妄想:要是能在床上這麽叫,他就更高興啦!
陸酒酒仰着頭,把谄媚的笑臉都快怼他下巴上了,他收回亂飄的思緒,伸出食指抵在她的眉心處,把人往外推開了些,對她的讨好很不買賬:“少來!”
他沒好氣地點着她額頭:“陸酒酒你什麽意思啊?那天在機場倆後媽讓咱們去扯證,你推脫說太忙等回頭有空再去,現在我打聽好了,元旦放假民政局有加班的,那天大家都有空,你又裝沒聽見。”讨伐到這裏,男人眉頭一擰,臉色忽然黑了下來:“你是不是後悔了?”
陸酒酒被他這句話吓了一大跳,慌張地擺手否認:“怎麽可能?”
“那你還拖什麽拖?”任平生想不明白,前面不都進行得很順利麽,現在就差臨門一腳的事,她怎麽忽然就舍不得擡腿了?
“你要真後悔了就直說,我不帶怕的!”他懲罰性捏住姑娘的臉頰,開始恐吓威脅她:“你可以去打聽一下,追我的人都快擠成春運了,我根本不愁嫁……娶!”
陸酒酒差點被他一時嘴快的口誤逗笑,壓抑住,很配合地露出一絲怯怕:“哥哥,你吓到我了……”
“怕了吧?”任平生放開她的臉,很幼稚地伸掌做了個手刀架在她脖子上,繼續佯裝惡狠狠地道:“所以元旦那天去扯證好不好?我只給你三秒鐘考慮……”
“可是任平生,我真的不想在這個時候領證啊!”
“……”他還沒開始數,陸酒酒一把握住放在她脖子上的手,語氣平靜地說了這麽一句,直接把他即将脫口而出的‘三’給堵了回去。
任平生呆愣了一瞬,下意識去看她的眼睛,當真發現裏面一絲玩笑的神色都沒有的時候,抿了下唇,問:“為什麽?”
“我……”陸酒酒垂下眉睫,凝眸盯着自己的腳尖看了一眼,再擡頭,眼神微閃,言不由衷道:“這不馬上快過年了嘛,我想再陪爸媽還有姥姥過個年,扯了證我就是你家的人了,我怕他們傷感。”
“你騙鬼呢?”
任平生不由分說地一把拽住她的雙肩,一百個不相信:“咱們倆家隔得不遠,感情又那麽好,一起過年明明更熱鬧,你別用這麽不走心的借口來搪塞我!”
陸酒酒抖了一下肩膀,企圖掙脫他的鉗制,卻發現他的力道更緊,她的腦子裏也很混亂,揉了揉眼胡亂開口:“那我還沒想好行不行,我還沒做好嫁人的準備可不可以,你就不能給我一些時間調整一下心态?”
這個借口比剛才的還要糟糕,任平生直接咬牙,眼裏實實在在有了幾分怒意:“之前是誰跟我要戒指的,是誰在我求婚的時候‘嫁嫁嫁’喊得跟騎馬似的?現在又說還沒準備好,真當我傻啊?”
他脾氣一上來,說話就有點沖,語氣也不好,陸酒酒郁結在胸腔裏的茫然無措被他刺激得開始發酵,洶湧翻騰出滔滔不絕的煩悶委屈,滾燙地眼淚管也管不住,開始一個勁兒地往下砸。
陸酒酒有些無奈,也有些自我嫌棄,怎麽情緒突然就有些激動了?她來找他,本意不是這樣的。
他一個不上網,不刷微博,生活簡單到除了手術還是手術的人,為了幫她,都不惜把自己曝光在網絡上供人評頭論足了,還要他怎麽樣呢?
他是個醫生,自身的工作壓力就已經夠大了,現在還要分出些心思來操心她的事,可最開始,保證讓他生活瑣碎毫無後顧之憂的人,明明是她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最近有點奇怪……”
任平生皺眉瞪着眼前捂着眼睛哭得有點收不住的人,擡手把她手臂拉了下來,看到她灌滿淚水的雙眼,泛紅的鼻頭,硬氣的心腸噗噗兩聲就軟了。
“陸酒酒,你這麽爛的演技還想騙我?”
從一見面,他就看出來她情緒不對了,所以才一個勁兒地蹦跶着說領證的事,還以為這波‘沖喜’能讓她高興點兒呢,結果倒是把人直接弄哭了。
幫她把眼淚擦擦幹淨,他彎下腰把手撐在膝蓋上,擡起頭對上她的臉,溫軟着嗓音笑道:“說說吧小哭包,到底怎麽了?”
陸酒酒低着頭,眉睫微擡,他精致好看的五官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嘴角噙着一抹如沐春風的寵溺笑意,漆黑澄澈的眼睛亮晶晶的,裏面有溫暖治愈的光芒。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她輕輕開口,斷斷續續的說:“我讨厭……這種心情下的自己,不想由這個情緒低落的我來和你一起走進民政局,不想以後每年的結婚紀念日都要去回憶一遍當時的糟糕心情!”
“你的求婚……我很內疚,所以我不能再去破壞你心中其他的美好,畢竟一生只有一次的事,留下遺憾,就再沒辦法彌補!”
任平生微微瞠目,默然凝視了她許久,最後不知不覺,竟溢出了一聲輕笑,稍稍探長了脖子,甜蜜而感動地含住她的唇瓣……
原來,他的姑娘一點也不傻,所有的事情,一直都看得很透徹。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不僅是個矯情別扭的人,還是個追求莫名其妙的完美注重莫名其妙的儀式感的人。
他的表白,要有浪漫的情詩和月光,才覺得隆重難忘,所以他一開始才百般看不上陸酒酒張口就來的‘喜歡’。
對于求婚,他說過想法很多,就絕對不會倉促而就,可後來,恰恰是用最潦草散漫的方式求的婚,雖然是迫于無奈,他也沒有半點後悔,然而終究是與憧憬過的相差太大,不得不說是種遺憾。
不過這個遺憾,他打一開始就決定爛在心底的,哪怕是再細微的表情上也從未流露過,卻不想,他的姑娘,依舊看得清清楚楚,絲毫不差。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時間真的是……
每晚加班到十一二點,工作實在太累了,感覺自己快撐不住的時候甚至在出租車上嚎啕大哭,把司機師傅都吓着了,我在想要不要換份輕松點的工作,哪怕薪水少一些,可以讓我安心寫作,不會斷更對不起我的讀者。
同時也很膽怯,害怕自己即便時間多了,寫不出好的作品,依舊是辜負讀者,也耽誤了自己。
很糾結……
不過這個文寫到這裏,雖然爛,但肯定是不會坑的。
寫作我也不會放棄,不管多爛,明年你們依舊還能看到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