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田詩走到陸酒酒面前站定, 她如今也算是半個公衆人物了,和陸酒酒一樣熬了一個星期, 一出來必須精心施粉描黛,是以臉上的憔悴疲倦不僅能很好地被遮蓋住, 而且還能描繪出神采奕奕的假相。
她身材本就比陸酒酒稍高一些, 現下又踩着細高跟, 面對陸酒酒無端有種盛氣淩人, 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不過畢竟是田詩,陸酒酒半點也沒怯,老神在在地睨了她一眼,不鹹不淡問了句:“有事?”
然後視線瞥向別處, 一副心不在焉,還掩嘴打了個哈欠, 懶洋洋的樣子。
田詩抿唇輕哼了一聲,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嗓音保持一貫衆人看到的輕柔溫婉:“有些話, 上次見面我就想說了,可惜沒找到機會, 今天難得碰面,實在不吐不快。”
“有話直說,我得趕着回家睡覺, 沒時間跟你繞彎子!”陸酒酒不耐地揮了下手,皺起眉。
她話音剛落,田詩也很配合, 簡潔明了地道:“我和徐陽分手了,你知道嗎?”
陸酒酒神色猛地頓住,又默然片刻,沒有過多表露情緒地點點頭:“哦,是嗎?恭喜徐陽!”
田詩:“……”
知道她是存心膈應,田詩眉頭一抖,卻忍着沒發作,仿佛粉飾太平的表面之下這場較量,誰先暴跳如雷,誰就輸了。
“你不想知道誰甩的甩,又為了什麽分手?”她緩了緩,又笑着問。
陸酒酒聳聳肩,依舊興致缺缺:“不想啊,和你們又不熟,上次音像店八卦問了一句,回去被左岚罵慘了。”
她無聊地抿了下唇,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公交站牌的車來沒來,然後把不耐煩表現得更直白明顯:“沒事了吧,車來了,我趕着回家睡覺,困死了!”
田詩預備好的那些套路,她根本不接,眼見她下了臺階真的要走了,情急之下,忽然快速說道:“徐陽之前去醫院找過你吧?他是不是找你想讓‘浮生詩酒’複合,然後跟我合作一首曲子,一起上瑤光的音樂會?你知不知道,他求了我好久我才答應的,而且……是以答應和我分手作為交換條件。”
她話音一落,前面的身影終于頓住了步子,慢慢回頭,臉色也凝重起來,用寒光凜冽的眼神睨着她:“怎麽回事?”
見她可算是在意了,神色也變了,田詩陰謀得逞地微笑起來,優雅地下了臺階,再一次走到她面前:“你知道嗎,他從四年前和你決裂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後來莫名其妙得了抑郁症,讓他去看醫生也不聽,結果導致病情越來越嚴重。一開始我倒是還能忍受,可漸漸的,他的行為,思想,越來越神經質,你說說我田詩在圈內也是有些知名度的,要被人知道有個精神不正常的男朋友我還怎麽混?”
Advertisement
“我和他提出分手,他死皮賴臉不同意,對我百般糾纏,後來,得知我要和瑤光同臺,又得知我很可能明年繼續跟随瑤光去日本音樂會,他便異想天開,想讓我帶上你,只要我帶上你,他就答應分手。”
說到此處,她眉間狠狠擰了起來,眸子裏蘊藏的不知道是不屑還是嫉恨,泛着幽幽冷意,一閃而逝。
“結果……哈哈哈哈……”她大笑起來,連形象都顧及不暇的暢快:“你居然不領情,他如此為你思慮周全,犧牲自我,卻像是被趕喪家之犬一樣被左岚從醫院裏打了出來,多可笑?”
陸酒酒咬了咬牙,面色已經變得鐵青,忍無可忍地打斷她:“你今天和我說這些,什麽意思?”
田詩耀武揚威地擺了擺手:“意思不多,就兩層,第一,表達我終于明白你當時為什麽拒絕徐陽,你果然能耐,不聲不響就抱上了瑤光的大腿,看來也并不比我清高多少嘛?至于這第二層意思……”
她忽然湊近到陸酒酒面前,一雙美目怒睜,抿直着唇線惡意森然道:“無他,就是單純的想讓你不舒服而已!”
那般精致美豔的一張臉,近在咫尺,陸酒酒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有伸手撓上去,默默調息了一下內心波瀾,陡然擠出一絲淺淡的笑意,輕微‘嗤’了一聲,才開口道:“我不舒服?田詩,是你男朋友得了抑郁,是你男朋友為了維護別人答應和你分手,如今是你身邊既沒有全心全意的朋友,也沒有真心實意的愛人,明明是你一無所有,我為什麽要不舒服?”
田詩似乎沒料到陸酒酒竟是這樣的反應,恰恰相反的是,自己的話沒起到預期的效果,她的話反倒如同在自己胸口揮了重重一拳,而且這一拳,還偏偏擊在她最軟最疼的地方。
她愣愣反應了幾秒,眉目忽而一凜,臉色逐漸變得陰沉可怖,再沒那個定力僞裝下去了——
“陸酒酒,你個賤人!”她終于情緒失控,尖銳着咆哮了一聲,沖陸酒酒撲了過來。
而陸酒酒似乎早有預料,連連退了幾步錯開了她的進攻,略帶着譏諷提醒她:“別着急啊,現在還不到開撕的時候,等你徹底輸了再來吧,我想那個時候你會更生氣!”
說完也不給她機會反擊,淡定從容地轉過身,朝不遠的公交站牌走,走得遠了,全然聽不到身後的人怨憤不甘地吼:“陸酒酒,別自信過頭了,你以為你會贏?你信不信,即使這次票選的是你,明年的音樂會你也去不成!”
……
陸酒酒上了公交車,尋了個座位,渾身無力地往座位上一癱,腦子裏亂哄哄的,仿佛要爆炸了似的,明明之前困乏得很,現在又一點兒睡意都沒了。
徐陽的各種聯系方式她早就删了,他們家後來又重新搬了地方,她刻意沒去關注,兩家家長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的恩怨,但多少察覺了一些不對勁兒,當年也試圖緩解過矛盾,可惜效果甚微。
随着分開時間越長,兩家走動也越來越少,之後就此不了了之。
她掏出手機,盯着屏幕看了好一會兒,卻不知道要跟誰去打聽他的聯系方式,又默默把手機揣回到口袋裏,無聲嘆了口氣,把頭抵在車窗玻璃上,意識渙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麽,腦袋跟着車子的節奏搖搖晃晃,最後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恍惚朦胧間,似乎聽到一個稚氣滿滿的聲音在叫她:“酒酒,酒酒,你快來,我爸爸給我買了只小白兔,超級可愛!”
她的眼前還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說話的人,正疑惑不已,手上忽然有個力道扯了扯她的衣袖,然後拉住她的手就往前跑:“快點啊,我媽媽還買了胡蘿蔔,待會我們可以一起喂它。”
跟着那人跑了幾步,才看清面前是個小男孩,四五歲的樣子,穿了件白色短T恤和牛仔背帶褲,很可愛。
他還在興致勃勃的講:“明天是幼兒園分享日,我們把小白兔帶過去給大家看看吧?把白菜和胡蘿蔔也帶去,這樣大家都可以喂它了。”
陸酒酒還沒回答,視線裏又是一片雲霧遮住了眼,拉着她的小手也陡然松開了,然後就聽到了他的哭聲,仿佛就在不遠處,哭得撕心裂肺,好不傷心。
她一下就急了,拔腿往前跑,可是跑了許久也沒看到人,于是扯開嗓子喚他:“徐陽!”
“酒酒,酒酒……”稚嫩的小男聲一邊哭一邊回應她。
陸酒酒又往前走了幾步,終于看到小男孩站在一棵樹下,細碎的陽光閃耀斑駁地落在他柔軟的頭發上,淚痕交錯的小臉上,一看到她,哇哇哭得更是傷心委屈。
“酒酒,小白兔死了,我的小白兔死了……”
陸酒酒呆呆地走到他面前,看着那個只有四五歲的小徐陽用蒼白細嫩的小手拉住她的衣擺,哭得可憐無助,她忽然也眼眶一熱,心像針紮似的疼。
“徐陽,沒事的,沒事的……”
她只會木讷嘴拙地重複着這一句,終于也跟着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睜開眼的時候,是司機師傅叫醒了她,跟她說:“姑娘,車到底站了!”
陸酒酒揉揉幹澀酸脹的眼,渾渾噩噩下了車,她本來也是要坐到底站的,倒是不用擔心錯過站的問題。
只是剛才的夢讓她有些難受,胸口像塞了棉花又像堵了個石頭,滞悶又沉重。
沒走多遠,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來一看,是瑤光。
瑤光告訴她:“我剛把你們倆的小樣都聽了幾遍,田詩的曲子不錯,你的……”
聽他吞吞吐吐,陸酒酒頓時從失魂落魄的情緒裏抽離出來,吓得臉色都僵了:“我……我的……有問題?”
那邊默了默,才說:“是的,有問題!”
陸酒酒微睜了下眼,半張着嘴巴忘了合攏,一顆本就晃晃蕩蕩的心瞬間掉進了寒潭深淵:“哪裏……不好?”她艱難的問。
瑤光拉長了尾音‘嗯’了一聲,似乎在為難地措辭,聽得她越發惴惴不安,握着手機的指尖都在輕微地顫抖。要知道她才跟田詩大放厥詞啊,這要一轉身立馬摔個狗啃泥,這臉就真的沒地方擱了。
又稍稍等了一會兒,那邊的瑤光終于考慮好怎麽開口,沉着嗓音說道:“陸酒酒,你這首《清風霁月》曲風真是大膽!”
他這一句,聽不出來是贊賞還是責備,陸酒酒一時不好接話,抿唇不語。
瑤光微頓,繼續說:“我聽了兩遍,只有宮商角徵羽五音,整曲不見清角與變宮,單以古琴為主旋律,也沒有其他樂器稍加點綴,你知不知道,田詩的那首《川》是琴簫對吟,琴音激昂,簫聲空靈,外加提琴打擊樂輔音,倒真有四海奔騰,川流不息的波瀾壯闊,她幾乎把所有的技巧都體現在這首曲子裏,這一曲定生死的時候,你曲風竟如此淡定,膽量着實不小!”
“不過……”
陸酒酒正待開口解釋,忽又聽到瑤光有扭轉話鋒的意思,立刻閉嘴,把手機更加貼緊耳畔,屏息聆聽。
那邊的男人短暫的停頓之後,忽然低笑出聲:“不過你這曲子也是奇怪得很,技巧不多,旋律也不見大起大落,但偏偏這清幽沉緩的調調很是勾人,清風霁月甚是貼切,細細聽來,那月下白衣谪仙仿若就在眼前,遙遙而立,似遠又近,讓人沉迷簡直無法自拔!”
聽他說完,陸酒酒瞠目結舌,好半晌才緩緩擠出一句:“瑤光老師……您真是太厲害了!”
說完又覺不妥,好像将他的誇贊全部應承了下來似的,慌忙又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聽一下我的曲子,就知道我看見了什麽,想到了什麽……這太神奇了。”
仿佛靈感來源的那晚,她所看到月色裏的任平生也被瑤光看去了一般,竟可以如此生動具體,使她不得不信高山流水,曲解人意這一玄妙說法。
瑤光笑了起來:“不是我厲害,是你的曲子确實有靈氣。但這次畢竟是網絡票選,網友裏有多少懂音樂的我們都不知道,你這樣一首毫不炫技的曲子,說實在的,有點兵行險招啊。”
“嗯……我知道。”陸酒酒推了推眉心,靜默半秒,說:“但這首曲子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寫出來的時候那種無以言表的心情只有我自己知道,必須是它,即使有再好的也非它不可,哪怕最後會被判出局,也絕不後悔!”
她說得铿锵有力,視死如歸,瑤光聞言微怔,靜默幾秒忽然在那頭哈哈笑了起來。
陸酒酒被他笑得一頭霧水,納悶不解:“老師,我說錯了什麽嗎?笑點在哪裏?”
“抱歉抱歉。”瑤光止住笑,解釋道:“本來只想吓一吓你的,沒想到你如此決絕,無所畏懼,我準備好的一番安撫說辭反倒無從開口略顯多餘,因此覺得好笑。”
聽了他的解釋,陸酒酒也難為情地咳了幾聲,下意識低下頭,赧然表示:“其實……怎麽可能不害怕,我比誰都想贏她。”
“那現在有幾分把握?”瑤光問。
陸酒酒思忖一秒,茫然地搖頭:“就像您說的,這是網絡票選,有多少懂行的我們不知道,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說不好。”
瑤光輕笑了一聲,在那邊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麽,陸酒酒沒聽清,不明所以地問:“您說什麽?”
“沒什麽。”
顯然瑤光沒有要複述一遍的意思,輕描淡寫地搪塞過去後,只意欲不明地說了一句:“沒事的陸酒酒,每個創作者都有特性,你的特性早就閃閃發光了,別人會看到的!”
陸酒酒雖然沒參透他話裏的別有玄機,但其中包含的安慰鼓勵她還是能聽出來的,挂了電話,沉悶抑郁的心情也明朗雀躍了許多。
講着電話,人已經上樓走到了自家門口,結果還沒拿鑰匙開門,汪家珍突然‘呼啦’一下從裏面沖了出來,把陸酒酒吓了一大跳。
她連連後退,剛要皺眉抱怨,汪家珍看到她又直撲了上來,厲聲質問:“一直給你打電話怎麽總在通話中?”
“和,和朋友聊工作上的事啊,怎麽了?”見汪家珍一副天塌下來了的驚恐表情,陸酒酒也有點被吓到,不解地問了句:“發生什麽事了?”
汪家珍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造孽喲,徐家小子自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唉,存稿終于被我敗光了,作死作死啊,又趕上年底各種對賬結賬,頭疼,可能以後不能準時晚8點更新,但是我會努力保持日更的,加油加油,小菊花,你是最胖的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