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轉眼國慶節到了。
七天長假, 堪比過年,整個城市仿佛一夜之間沸騰生動起來, 同時給醫院帶來的巨大壓力自然不必多說。
任平生中間值了三天班,節後能換三天假, 連着調休一天就是四天, 他做了一下路線規劃, 應該可以來一場短期近距離的旅行。
不過首要任務, 還是得把他和陸酒酒之間的矛盾誤會化解掉。
他沒追過女孩子,生平頭一次,該怎麽表達,怎麽示意, 完全沒有頭緒,問顧謙, 他一句不負責任的跟着感覺走。
說了等于沒說!
于是一有空,他就上網搜一些‘愛情寶典,表白指南’之類的書或者帖子來看, 似懂非懂地研究了幾天,好像有了那麽一點想法, 就是不知道對陸酒酒管不管用?
陸酒酒呢,自從那次和他吵架之後,‘任平生’三個字不僅是雷點, 還是禁區,別人提都不能提。
害得左岚現在談論到顧謙,一旦牽扯上任醫生的時候總要謹慎又不失随意地用‘那個誰’一句帶過, 有時候一不小心忘了,就換來陸酒酒一個森冷的眼刀,然後能幾個小時不搭理她。
一副真真切切被傷透,決心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
假期過完一半的時候,突然有天下午,店裏來了個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進店點名要找陸酒酒陸老師。
接待他的是銷售部的人,領着他上了二樓教學部,在樓梯口遇到左岚,左岚一眼就認出了他,激動不已地把人攔下來,手舞足蹈的就是說不出話來。
瑤光也隔着口罩笑起來:“你這可比前兩次見面局促多了。”
左岚難堪地擺擺手,一副沒臉再提的樣子,之前已經聽陸酒酒說過他的那通電話,所以知道他的來意,指了指身後的某間教室,難為情的說:“酒酒正在上課,要不…您先去會議室坐着等一會兒?”
琴行不比學校,學員都有自己的時間安排,利用假期上課,每節課都有時間規定,提前交了課時費的,一旦開始,老師中途不好離開。
左岚回頭交代剛才的銷售人員:“去我辦公室把後面櫃子裏的那盒碧螺春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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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光眸色一轉,虛攔住他:“不用了。”回頭又看着左岚,眼裏露出幾分狡黠的笑意:“你帶我去聽聽她上課吧,就門口偷聽一下,不會打擾到她。”
左岚視線在教室與瑤光臉上猶豫了一個來回,才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并提前解說道:“這是新開的一期集體課,一共六名學員,今天第一節課,都是零基礎。”
她頓了下,又笑着說:“都是托您演奏會的福,現在來學古琴的人比從前多了很多,本來我打算集體課一次招八到十名學員,不過酒酒不同意,她說一個班次人太多會影響學員的學習進度還有老師的教學質量。”
瑤光安靜聆聽,偶爾點頭附和,始終不置一詞。
說話間,他們來到陸酒酒教室的門外。普通的教室,沒什麽隔音效果,站在門口就能把裏面的所有動靜聽個一清二楚。
她似乎還在介紹古琴,并未開始讓學生上弦感受,所以教室裏一片安靜,只要她的聲音在回響——
“古琴,又稱瑤琴,絲桐,七弦琴,是中國最古老的撥弦樂器,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古代文人四技‘琴、棋、書、畫’中的琴指的就是古琴,古琴歷來為文人階層重視,被尊為‘國樂之父、聖人之器’在中華傳統文化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教科書式的介紹完畢,她開始按照自己的意識往下講解:“可惜後來随着社會生活的節奏過快,過浮,過躁,古琴這種需要坐下來細細品鑒,靜心聆聽的慢節奏産物漸漸被人們所遺忘,甚至傳統斫琴技藝一度出現瀕臨失傳的尴尬境地。這樣一個承載了幾千年文化積澱的寶貝,被我們這群子孫後代随随便便就抛棄在了歲月的長河裏,物質條件好了,可我們的精神生活卻日益空乏!”
她嘆了口氣,門外的瑤光也跟着暗淡了神色。
“所幸……” 短暫的低落之後,她又重新揚起嗓音:“所幸生活中不乏你們這些有思想的人,能意識到我們有時候也需要放慢步調,靜靜坐一坐,好好想一想,人生在世,到底意義為何。”
“要學古琴,應該認真的從傳統文化學習開始,去研究古人的審美,思考古人的精神境界,能夠千年不朽流傳下來的東西,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清微淡遠,中正平和就是古琴的審美……做人的審美亦是如此。”
陸酒酒感慨一番之後,課程終于開始進入主題——
瑤光在外面聽得入神,之前的憂郁之色早已從臉上消失,不知不覺唇角微微揚了起來,眼裏也是一片盎然生機的細碎光芒。
左岚人精一般,自然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一些東西,輕輕碰了他一下,假意謙虛實則試探的小聲說道:“她上課向來喜歡随性而行,一些言辭在您看來估計難登大雅,見笑了。”
“不。”瑤光搖頭,笑意蔓延進雙眸裏,粼粼波光熠熠生輝:“她的課很好,我亦受教!”
——
任平生今天不值班,但臨近下班又接了個不大不小的手術,等忙完出醫院已經八點多了。
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找陸酒酒把話說開,看時間還沒到八點半,這個時候她應該還在琴行,于是直接把車開到琴行門口。
還沒停好車,就看見左岚挎着包出來鎖門,他慌忙下車叫她。
左岚一回頭看到是他,臉色變了變,即便他是顧謙最好的朋友,可陸酒酒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終究有些替她抱不平,冷着嗓音散漫道:“有事?”
任平生刻意忽略她的疏冷,摸了下鼻尖道:“陸酒酒…在嗎?”
“不在。”左岚利落搖頭。
“今天下班倒是早。”任平生不疑有他,兀自納悶了一句,剛要轉身又被左岚叫住。
左岚看了他一眼,眸光暗自閃了閃,突然殷勤起來,笑着道:“你是打算去她家找她?”不等他回答又說:“酒酒沒回家,和別人約會去了。”
“約會?”任平生開車門的動作突然僵在了那裏,“和誰?在哪約會?”
左岚抿了下唇,一本正經的答:“和瑤光,至于在哪我就不知道了。”
他合上車門,嗫嚅了幾遍‘瑤光’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但想不起在哪聽過。
左岚似乎看透了他的迷惑,耐心地幫他回憶:“就是那個青年古琴演奏家瑤光,上次酒酒不是還請你去聽他的演奏會,結果你沒來的那個,想起來了嗎?”
她這一說,任平生立刻記憶清晰了,還能清楚記得當時門票上他的模樣,似乎長得不賴?
他忽然皺起眉,眼裏已是兜不住的驚疑慌張:“他們怎麽認識,這大晚上出去約會……關系挺好嗎?”
左岚繼續裝糊塗,表示看不懂臉色,說起這事還一臉興奮激動,刻意不惜花費大量華麗辭藻,将瑤光和陸酒酒不打不相識的過程描敘得奇妙生動而又不失活潑浪漫。
最後如願以償地把任平生氣得七竅生煙……
事實是上白天瑤光來找陸酒酒,後來見面已經臨近傍晚,他等了足足将近一個小時,陸酒酒愧疚不已,又為了表示歡迎,這才請他吃飯。
因為過去也屬于追星一族,陸酒酒對于偶像的喜好還是很清楚的,瑤光飲食喜清淡,陸酒酒覺得吳語江南的菜品風格他應該會喜歡。而最近的那家店,就在市二院對面,也就是第一次趙靜怡請汪家珍吃飯的那家。
還記得那時候趙靜怡和汪家珍久別重逢,飯桌上一個勁兒的撮合她和任平生,任平生氣得嗷嗷直叫,她心裏樂得咕嚕冒泡。
她還以為只要不放棄,又加上這麽多助攻,一定能成呢……
“哎……”她從窗內看着對面骨科的樓層直出神。
瑤光抿了口鮮菌海帶湯,聽她一聲嘆息,也順着發呆的視線往外看了一眼:“怎麽,有誰生病了嗎?”
陸酒酒聞言回神,立刻慌張搖頭:“啊…沒有沒有。”舀了一盅湯,低頭猛喝,為自己不合時宜的走神,臊得耳根子都紅了。
吃飽喝足,瑤光開始談正事。
沒有直接說明來意,而是問陸酒酒:“能把你和田詩的故事跟我說說嗎?”
陸酒酒被他突然這麽問愣住了,調羹‘當’一聲落回湯盅裏,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瑤光見她反應激烈,笑了笑,安撫性的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搞清楚你和田詩之間的淵源。”他低下頭,略微沉吟,又擡頭說道:“這麽跟你說吧,演奏會的助演是我點名要的田詩,我和她是幾年前在一次活動上認識的,那時候她剛出了個獨奏的專輯,反響不錯,我也聽了聽,确實很好,私以為她是個很有才華的姑娘。”
他說到此處,眼神緊緊盯着陸酒酒,仔細觀察她臉上的細微變化。
“後來演奏會結束那天晚上,我們在音像店相遇,你和她見面如仇敵一般,我爸生日那次,你又說那首《楚狂》的原作者是你。”瑤光上身忽然微微前傾,隔着桌子,眼裏滿是迫切的探知欲:“這件事我一想就能明白,可我想聽聽當事人怎麽說。”
“我是因為專輯裏的曲子對田詩刮目相看,我想知道……”他看着陸酒酒,眼神變得犀利凜冽,和一貫的溫潤如玉截然不同。
“我有沒有被騙?”
作者有話要說: 99的教案裏借鑒了一點點斫琴大師王鵬的語錄哈。原諒作者太膚淺,寫不出什麽太深奧又富有哲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