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私情
楚離明臉色微白, 腦海中閃過一個影子,難道這秦楚,真的是前朝攝政王秦天之子?
外人皆道, 攝政王秦天與驚鴻長公主楚驚鴻早已經離開了人世。
而楚離明和楚離鏡小時候便知道, 長公主并沒有死, 而是選擇了隐居。至于那位攝政王, 倒是生死不明。
而秦楚,剛剛好又叫秦楚……
秦天, 楚驚鴻,取兩個人的姓氏為名,楚離明早該想到的……
轉過頭,再看向楚離鏡,他倒是表現的極為鎮定, 似乎早就知道一般。
楚離明下意識的後退,總覺得從什麽時候開始, 一切都在悄然變化。
秦楚的身世,妙緣師父知道,皇貴太妃知道,皇後知道, 楚離鏡也知道, 只有他不知道?
而此刻的睿妃,狼狽的坐在地上,她想要發聲,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想要費力的去抓楚離明的衣擺, 卻發現早就沒有了力氣。
她看着那個寵了她多年的男人,此時此刻, 眼中竟然沒有她。
直到睿妃渾身發癢,難受到嗚鳴之時,楚離明才注意到了她,楚離明聲音顫抖的開口道:“妙緣師父,您給她喂了什麽?”
妙緣師父冷撇了睿妃一眼,板着臉孔道:“一時半刻兒還不會死,只不過受些折磨罷了,死太容易了,老婆子我生來最恨這種怨毒之人,她應該慶幸,老婆子我手上這尊貴的毒,竟然用到了她身上。”
楚離明想要開口求情,然而看到妙緣師父的眼神,他卻收回了剛出口的話。
莫說皇後和皇貴太妃都在這裏,他若是當衆包庇睿妃,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如今受點折磨,留條命,也算是萬幸了。
思及此,楚離明面露為難之色,頗有些無奈的開口道:“罷了,成元,送她去冷宮,貶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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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離明說完這話,還下意識的看向了北門鏡水,見北門鏡水似乎沒有反駁的意思,楚離明才算是松了口氣。
妙緣師父這次來宮中,除了為秦楚做主,其實還有為楚離明看病的意思。
半年前,就是妙緣師父不讓楚離明再折騰,好好過下半生,告知他,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如今,妙緣師父再度診上楚離明的脈,神色比之從前還要沉重許多。
彼時,鸾華宮內,衆人皆在,楚離明看到妙緣師父的臉色亦是吃了一驚,他不顧衆人在場,便出聲問道:“妙緣師父,可是朕的脈象有何不妥?”
妙緣師父面露愠容,出聲痛斥道:“你自小便是由老婆子我調養身子的,難道你不知道,那些臭道士的符水都是有三分毒的,而你喝了太多,在體內積壓的太多,已入五髒六腑。”
楚離明臉色一白,慌亂開口道:“那朕,沒有事吧?朕最近已經不喝了,您不知道,前陣子朕受夢魇困擾,只有喝了那符水才能睡好覺,這些日子,朕精神好了許多,妙緣師父,您是神醫,您給朕開個方子,調理一番就好了吧?”
妙緣師父眼神空洞的看着面前的楚離明,她方才的話說的很輕了,如今的楚離明,已經是活死人了……
見妙緣師父不說話,楚離明有些驚慌失措,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了妙緣師父,“朕還如此年輕,難道朕,沒救了?”
說完這話,楚離明突然笑了,他這笑容十分複雜,就連妙緣師父看了這副笑容,都悠長的嘆息了一聲,提點道:“你精神好就好,這些日子,有什麽想吃的,想完成的心願,都提早做了吧,畢竟,最晚不過三個月了……”
妙緣師父收回了醫藥箱,她的動作,她那無奈的神情,都在宣示着楚離明已經無藥可醫。
北門鏡水站在門外,表現的十分淡然,她早就知道有這麽一日,聽到還有三個月之時,她也只是眉目一挑,并未出聲。
而皇貴太妃北門一夢倒是有些關切的看向了楚離明,她捏緊了手帕,似乎想起了很多多年,先皇後為了生這一對兒雙生子,險些丢了半條命。
而如今,這兩個孩子,一個毀了容,一個……
楚離鏡拳頭緊握,又緩緩松開……
銀灰色的面具下,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不出他的悲喜。
而成元公公,卻在一旁抽泣出聲,卻也強忍着轉過了頭去,不想讓皇上看到。
再聽到成元公公的低泣聲的那一刻,楚離明終于反應了過來,他眼眶濕熱,一字字的質問道:“給朕符水的那幾個臭道士呢?”
成元公公忙回禀道:“皇上您忘了?前陣子,您已經放他們出宮了。何況,他們在的時候,明明叮囑過您……”
成元公公沒有繼續說下去,畢竟那時候,茍妃娘娘剛死,皇上每日每夜都能茍妃的魂魄過來追魂索命,畢竟茍妃娘娘枉死,即便是道士來鸾華宮做法,楚離明還是夜夜夢魇。
只有符水,讓他上了瘾,只有喝了符水的楚離明,才能有些許安全感。
妙緣師父長嘆了一聲,“許多年前,你就中過毒,又受了傷,我早就說過,讓你注意養生之道,如今,非要自己作,你放心,這陣子,我不會離開,會在宮裏日日為你針灸壓制毒性,讓你安心度過這三個月。”
說完這話,妙緣師父也不再看他,轉身離開了……
楚離明也是妙緣師父當年疼過的孩子,只不過這個孩子,登上皇位之後,性情大變,也不如幼年時候純良,他做的那些事情,樁樁件件妙緣師父都是清楚的,只不過,沒有攤開來說罷了。
皇貴太妃緩緩上前,眼眶亦是濕熱,她握緊了楚離明的手,輕聲勸慰道:“孩子,莫要怕,母妃在這裏。”
楚離明突然撲到了北門一夢的懷裏,再看向門口的北門鏡水和楚離鏡,似乎連假裝都不願意,站在那裏挺的筆直。
楚離明知道,北門鏡水沒有明着幸災樂禍,已經是善良無比了……
北門鏡水見皇貴太妃與皇上母子情深,便也沒有打擾,反而是俯身道:“後宮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臣妾便不打擾皇上了。”
說罷,北門鏡水便要出門,而楚離鏡身形微頓,想要跟上去,卻發現有些不合時宜,只好站在鸾華宮的門口,對着鏡水微微額首。
鏡水走後,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眼角腥紅的婉喬,輕哼了一聲,“你都聽到了吧?”
婉喬一怔,擡眸望向了鏡水,她知道此時此刻,什麽事情都瞞不過皇後娘娘了。
若是從前,她或許還有皇上替她做主,而現如今,皇上已經自身難保。
鏡水撇了一眼婉喬,輕嗤了一聲,頗有些不屑的開口道:“走吧,回長樂宮,你終究是長樂宮的人,也該由本宮親自處置。”
婉喬一頓,似乎想要掙紮,然而花脈脈的銀針,正抵着她的腰間,讓她動彈不得。
長樂宮庭院之內,紅梅開的正好,那鮮紅的顏色,幾乎恍惚了婉喬的眼。
尤記得,當年她第一次見到楚離明,也是冬天,鸾華宮內的紅梅,幽香陣陣,迎風舞動。
楚離明握緊了她的手,曾對她說過,若有朝一日,将她從齊國接過來,他便會立她為妃,給她一個名分,給她至高無上的寵愛……
可是她回來了,雖然是以皇後娘娘陪嫁的身份,她還是回到了故土。
她是大楚影子侍衛的一員,三歲那年便入了影衛,因着她女兒家的身份,将她送到齊國正合适。
彼時,先帝還在,她由先帝親自挑選,太子殿下楚離明親自相送。
那個時候的她,幾乎是無怨無悔。
這麽多年,她一步步的走到了齊國皇帝的身邊,成為了她的心腹,沒有人知道,她為着這個信念,付出了多少。
直到有一日,齊國皇帝北門一諾告訴她,讓她去做北門鏡水的陪嫁。
她才知道,她的機會來了……
她身份低微,永遠不配做那個人的皇後,但是她不在意。
可是,他的身邊,已有了兩個心愛的寵妃,茍妃和睿妃。
茍妃愚蠢無比,那一日的瑪麗安,根本不會瘋魔至此,她搶先在花脈脈之前對瑪麗安動了手,在茍妃的宮內撒了瑪麗安最愛的香腸粉。
自然,也是她告訴的茍妃,皇上已經不能生育了……
她至今還記得茍妃娘娘失落的眼神,睿妃也是被蒙在鼓裏的,她相信,若是睿妃知道了這一點,也是會嫌棄皇上的吧!
可是,只有她,只有她不會。
她是那麽的深愛着那個男人,愛的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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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座之上,北門鏡水冷冷的瞧着她,恍惚間,鏡水也長嘆了一口氣,“你很精明,心思也重,可本宮卻一直容忍你,只因為本宮以為你是父皇的人,是齊國的人,可本宮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是皇上的人……”
婉喬輕呵了一聲,頗有些自暴自棄的開口道:“皇後娘娘,不,您應該不喜歡這個稱呼,或許,奴婢應該喚您一聲,鏡水公主……”
鏡水聞言,眉目微挑,冷冷的看着她。
而婉喬反倒是冷靜了下來,眼角噙着淚,頗有些絕望的開口道:“您早在華婉公主的婚貼到達大楚之後,便已經懷疑奴婢了吧?”
見鏡水挑眉不語,婉喬緩緩開口道:“其實奴婢的本名叫孫婉,婉喬是齊國皇帝的賜名。我本就是大楚人,三歲喪父,五歲喪母,六歲那一年,我被宮裏的人看中,入了皇宮做了皇上,當初還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第一批影子侍衛。”
鏡水這些日子,也派人調查過婉喬,可是資料上一片空白。
越是空白,便越發的引人懷疑。
睿妃的事,讓鏡水徹底的想通,婉喬本就是楚離明的人。
而婉喬明明知道楚離鏡與鏡水的情意,卻沒有言明,想必也是希望睿妃和她,哪怕倒了一個,于她而言,都是有利無害的……
今日,她的表現,都足以證明了,她是愛楚離明的,愛的炙熱,愛的隐忍……
婉喬給鏡水講了一個故事,講了一個關于她與楚離明的故事。
其實故事很簡單,只不過是一個懵懂的少女,聽到了那個樣貌俊郎的少年的諾言,便一直相信堅守的故事。
鏡水悠長的嘆息了一聲,像是狠狠的提醒,又像是殘忍的撕開現實的面具,“你應該知道,皇上并不愛你。”
婉喬眼神淩厲的看向了鏡水,“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不在乎,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只要是為了他好的,我什麽都可以去做,但是我不能容忍睿妃娘娘,她本就是皇上心頭的人,她又有大公主,皇上的身子廢了,大公主是他唯一的孩子,所以他疼愛有加,連帶着睿妃都是那麽的與衆不同,可是我,怎麽能容忍這樣一個女人的存在?”
“我早就知道,她的媚毒并不會成功,況且,她的媚毒一用,還會牽扯出當年她派人給昭親王下毒的舊事。就算是皇上能忍,昭親王亦是不會放過她。”
說到這裏,婉喬狂笑出聲,她眼角腥紅的看向了鏡水,手顫顫巍巍的指向了她,“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恨不能皇上死,恨不能跟昭親王雙宿雙飛,我一方面慶幸你不愛皇上,我又恨毒了你的冷情,你到底是他的皇後,你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自己的寝宮裏,偷偷與他見面,偷偷與他歡丨好,你這個賤人……”
婉喬這話一出,花脈脈一巴掌便狠狠的扇了過去,打的婉喬半響都沒有回神。
她方才已經中了花脈脈的麻痹散,現下,使不出任何功力,只能任由花脈脈施暴!
婉喬并不怕死,越是這種時候,她表現的越為冷靜。
“你殺了我吧,他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早去一步,在黃泉路上瞪着他。”
花脈脈沒有動作,而鏡水亦是微微挑眉,并沒有開口處決她的打算。
空氣一度陷入了冷凝之中,越是這樣,婉喬心中越慌亂,她生怕鏡水不弄死她,還折磨她。
想及此,她擡眸望了望窗外傲雪綻放的紅梅,嘴角輕動,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撞上了長樂宮的柱子上……
紅梅樹下,那個溫柔如水的少年,似乎正沖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