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壓抑
正一門的掌門不苦真人早年在道門中落了個橫行無忌的評價。當然,這個評價帶了那麽點酸溜溜的嫉恨還帶了點那麽氣呼呼的郁悶。
但是,大家不記得從何時起,正一門的不苦真人不下山了,天天窩在山上不挪窩兒,倒是他的弟子們在江湖上在道門中闖出名號者越來越多了。于是,大家更酸更氣了,但是都自诩是得道高人,可不能再面子上顯出自己的小氣,也都沒什麽人在明面上議論此事。在嫉妒人家的弟子成群結隊的成氣候的同時,大家也都默認了不苦真人是因着弟子們都成了材不需要自己操心,這才窩在了隐霧山上只顧清修這個說法。
但事實是不苦真人不下山跟弟子們成不成氣候一點關系都沒有。
早些年雲雷還在的時候,那隐霧山上的正一門遠還沒有現在這般壯大,就不苦真人并幾個道門裏“天生反骨”的師爺師伯師叔撐着場子。
不苦真人那個時候閑不下來啊,他要養着整個門派,總不能剛創派就散了啊,那不是被那些等着看笑話的家夥們樂死了嗎?加上那時候什麽妖魔鬼怪都敢上門來挑釁一番,不苦真人一邊接着除妖的差事往山下跑得勤快,一邊還得應付那些找上門來的家夥,忙的要死。
不苦真人脾氣也沖,久而久之也煩了,上門來的妖魔鬼怪再不加規勸,通通弄死了事,求上山的人家裏的鬼也好妖也好也都觸了黴頭個個死的凄慘。這樣一來,不苦真人的名頭更是響亮了。求救之人個個誇他道行高深,只要出手沒有擺不平的妖魔,道門中人一邊酸溜溜地說他手段毒辣沒有慈悲心腸一邊更加嫉妒,而那些邪魔外道更是聽了不苦真人的名號便牙癢癢之餘更多的是懼怕。
不苦真人的名號被傳得越來越難聽,個個都道他是非不分血腥暴烈,終于是惹得一位高人找上門來。
許昶凊本是不問俗世之事的,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處,但是各家掌門卻都對此人恭敬有加。據傳,此人身上帶的那塊銀雀令能诏令天下道門相助,而那銀雀令的樣子也是只有各家掌門知道的。
其實,許昶凊遠沒有傳說中的那麽邪乎,他游走在這天地間的任務不過就是收回那些不該再存于人間的邪物。
偶然聽得某幾派掌門背後說不苦真人的小話,許昶凊本來是對這種背後說人的行為很是不屑一顧的,奈何這小話的內容太過離奇,他們竟猜測着不苦真人是否是某個邪物的托生才行事這般邪性。
許昶凊倒是沒想這幾個掌門是故意将這話說給他聽的,他只是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人才會讓人猜測是邪物托生,回頭便打聽了一下這不苦真人的事跡。然後就跑隐霧山去觀察去了,據他的說法是:真要是邪物,我必是要收回的。
結果一見了不苦真人,兩個人一見如故,不消幾天便知己密友一般,自此,許昶凊便常駐正一山莊不走了。
那個時候,雲雷還小,淘氣得很,看着這個笑眯眯的家夥很是好奇,便日日跑去騷擾。許昶凊也不惱,更難得是很有耐性陪着孩子玩兒,幾日就把小雲雷給收服了,天天追在屁股後頭“伯伯”“伯伯”叫得歡,甜兮兮的小嗓音叫得不苦真人都吃醋了。
再後來,雲雷出事失蹤,許昶凊還是住在正一門的。
再再再後來,楊澔入門的當日,許昶凊不知為了什麽走了,臨行前将一塊圓圓的刻着雀兒的銀牌子掰了一半兒給了不苦真人,殷殷囑托,“一定幫我保存好,且不要下山,等我回來。”于是,剛剛拜完師正端着敬師茶的楊澔有幸見到了傳聞中銀雀令的真面目,當然,是一半的,當然,那時候楊澔還不知道那就是銀雀令。
再再再再後來,雲雷回來了,許昶凊不見了,他的師父也不下山了。雲雷很是好奇啊,恰巧楊澔知道,便把這事兒告訴了雲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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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雲雷看來,師父下不下山無所謂,反正他老人家如今也無事可忙,正該享享清閑了,可是他的許伯伯總也不回來,雲雷便很是想念了。
在商府中,銀面人手中一閃而逝的銀光便是那半塊銀雀令,也之所以楊澔便放心将商府交給了那人。雲雷一聽說許昶凊的消息自是按捺不住了,拉着楊澔一路狂奔,最後還是楊澔看不下去了一把扛了人展了輕功飛掠而去。
許昶凊面上永遠是笑着的,在見了跑到自己面前撐着膝蓋大口喘氣的雲雷時那一貫慈悲的微笑中帶上了暖意,“傻孩子,跑這麽快做什麽?”
雲雷喘了一陣,直起腰笑得像是個孩子,“許伯伯,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
面前的少年眉眼都在閃着興奮的光芒,讓許昶凊心中暖融融的,擡手拍了拍比自己還高出了幾分的少年的肩頭,語氣中是說不出的寵溺,“可不是我麽。小家夥可是長高了,長大了。”
雲雷拉着許昶凊的衣袖整個人都是雀躍的,“許伯伯,你回山麽?回山看師父麽?”
“那是自然。”許昶凊一下一下拍着少年的肩就像在安撫自己的兒子一般自然,“成了,別傻樂了。瞧瞧,這些怎麽處理?”
雲雷順着他的手望過去才見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人,角落裏,成策那裏閉着眼睛也不看這邊,臉上一絲表情也欠奉。
躺在地上的龍虎山衆人倒不是很讓雲雷頭痛,反正人沒事,只是靈力虧損,且自己回山慢慢将養去吧。倒是成策,讓雲雷為了難。此人勾結承天犯下惡行,本就是可算是雲雷此次任務的目标之一了,雲雷卻是下不了手的。雲雷雖然之前口中說着與成策再無瓜葛,昔日種種,終究還是放不下的。
許昶凊見雲雷的眼神暗了下來,便知他在想什麽了,回頭叫了楊澔,“來,小子,咱們旁邊聊聊,雷雷自己好好想想吧。”
雲雷慢慢走近角落,便覺得成策萎靡的有些過分,釋放靈識悄眯眯地感應了一下更是心驚,成策身上竟是一絲靈力都感應不到了。
成策覺察到有人靠近,慢慢睜開眼來,一雙眸子裏幽暗得看不出情緒,盯着雲雷看了一會慢慢扯起嘴角,勉強扯出個不算笑的笑,“高興嗎?”
高興什麽?有什麽可高興的?雲雷有些不解,黑亮亮的眼珠子看着成策,一語不發。
成策也不管雲雷在想什麽,自顧道:“我如今靈力全失,你還不高興嗎?”
雲雷突然明白了他在說什麽,渾身泛起的徹骨的寒意讓他的聲音也帶上了冷意,“當年,我失的不只是靈力。”所以,有什麽可高興的?“我也從未想過要從你身上找補回來?”所以,有什麽可高興的!“你這般境地不過是咎由自取,與我有什麽相幹?”所以,有什麽可高興的?!
看了面前的少年半晌,恍惚中,面前面無表情的少年與記憶中那個孩子重合了起來,成策輕笑起來,似乎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他輕聲道:“你知道我最讨厭你什麽嗎?”
“我自問對二師兄尊敬有加從未開罪過二師兄。”雲雷這話說得很輕,像是在喃喃自語。六年時間,他問過自己無數遍是否有過對不起成策之處才讓他當年那般痛恨自己,竟是要致自己于萬劫不複之地。但是他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他何時與成策有過那樣的深仇大恨。
“開罪?或許沒有吧。”成策垂了頭,臉上笑得諷刺,“雷雷這般可愛,怎會開罪與我呢。我只是不甘心罷了……不甘心啊……”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猛地擡頭惡狠狠盯着雲雷,“我沒日沒夜地勤修苦練,拼出了全副精力竟還不如你一個孩童一聲天音,可你擁有如此天賦竟是不加珍惜整日胡鬧!這樣的天賦在你身上簡直就是浪費!這天賦若在我身上,我該是如何的成就?怕是師父都會忌我三分!可是,我也知道這種事情我也羨慕不來,我便越加拼命地修煉,只為能出人頭地。但我漸漸發現師父總是刻意為難我,把亂七八糟的任務丢給我去做,陳堯和孫玉龍完不成的任務也交給我去做!這是怕我修煉有所進益所以才刻意擾亂我的心境麽?我自知不是師父自小養大的徒弟,在他老人家的眼中我自是與你比不得的,可我沒想到我連孫玉龍和陳堯都比不上!師父看重你們卻刻意忽視我,不管我如何努力如何進步師父都不曾像對你們一般誇贊過我。我便如此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麽?既然在隐霧山出不了頭那我何必再在哪裏待下去,只我也不能白走!他不是看重你麽?那我便毀了你看他還會不會将你當成眼珠子心尖子!”
成策越說情緒越加激動,最後幾乎是在咆哮了,形同瘋狂一般眼睛裏都泛起了赤紅的血絲,原本還算端正的面容看起來顯出幾分猙獰。上下打量着雲雷,成策笑得更加瘋狂,“哼哼,我沒想到,你竟帶着妖族的血統。真好!呵呵!真好!真是天助我也!這樣的你怎配留在隐霧山修行?我逼走了你,可是我沒想到師父竟是早就知道你的身份的,他竟還不放棄找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他老人家眼裏我永遠都比不得你們!我連你一個人妖混血的雜種都比不過!”
雲雷只是站在那裏靜靜的聽着,面上仍是無比的冷靜,背在身後的雙手卻是緊緊捏成了拳頭,短短的指甲掐進了掌心,血絲順着指縫緩緩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