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契
俞景陽到底是沒用上血契的力量,他那小師哥和楊師弟就回來的。
雲雷猛地睜眼彈坐而起之後便“咕咚”一聲又向後栽倒在床上,把俞景陽吓得夠嗆,趕緊湊過去瞧,又被随後醒來的楊澔撞到了頭。
俞景陽手忙腳亂捂着腦袋直吸氣,“怎麽樣怎麽樣?師兄剛剛醒了現在又不動了?”
楊澔推開俞景陽小心攬起雲雷,臉色鐵青,“還好我去的及時,那混蛋竟然在吸雲雷的靈力!”
想到之前所見麒麟的慘狀,俞景陽的臉色也黑了,咬牙勉強克制住怒火,“那師兄……”
“他只是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便好。”楊澔撫着懷中人的後背,語調溫柔得不像話。
俞景陽知道現在并不是問話的好時機,點了點頭,道:“那你們便先在我屋裏休息一下,我去交代一聲別讓人擾了師兄。”
見楊澔點頭,俞景陽便俯身抱起黏在雲雷身畔的小麒麟往外走,麒麟小聲嗷叫着掙紮,被俞景陽狠狠瞪了一眼頓時老實伏在他懷中不敢再亂動。
待俞景陽帶上房門,腳步聲漸漸遠去,楊澔終是忍不住狠狠擁緊了懷中清瘦的身軀,向來穩健的身形在克制不住地發抖。
看到雲雷被吊在空中的那一刻,少年時失去親人失去一切的恐懼再次泛濫在心頭,他以為已經遠遠遺忘再也不會感受到的從心底泛上來的恐懼狠狠攫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呼吸間都是滿滿的痛苦。
這麽些年,他頭一次這麽在乎一個人,想要與他同生同死,想要伴他一生一世。他怕,他真的怕,怕失去他,怕眼睜睜地失去他!
微弱的呼吸掃在頸間,輕輕的,癢癢的,讓楊澔那顆跳得散亂的心漸漸平穩了下來。
還好啊還好,還好還能陪着他,還好還能抱着他,還好還能感受他身上的溫度。
擡手抹了一把臉,摸到了一手冰涼的液體,楊澔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自己竟已是淚流滿面。
将頭深深埋進那個少年的頸間,失而複得的後怕與驚喜讓楊澔克制不住也根本不想克制肆流的淚水。
本以為在十五歲那年便哭幹的雙眼止不住得往外湧着鹹鹹的液體,燙疼了他的眼眶,卻熨帖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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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他還在。真好,他還能哭。
雲雷又做夢了,夢中的楊澔眉眼溫柔言語溫軟,聲聲喚着他的名字,一聲聲的“雲雷”不輕不重地敲在他的心頭。雲雷從未發覺自己的名字竟也能被叫得這般讓人臉紅心跳。
雲雷擡手,試圖撫上眼前人的臉。修長白皙的手指水蔥一般,在擡起的一瞬間卻迅速覆滿了銀色的鱗片。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雙腿緊緊并在一起絞成了一條巨大的蛇尾,楊澔的瞳孔中,雲雷發現自己的臉也在發生着變化,大張的口中吐出猩紅的蛇信……
楊澔的臉漸漸模糊,轉眼間已是一個遠遠的背影,雲雷想要叫住他,張口卻只是“嘶嘶”的蛇類嘶鳴。
不!不是!我是人!是人!
楊澔!楊澔!看看我!看看我!
“楊澔!楊澔!”
那背轉身越走越遠的人突然回頭,又是一個眨眼的功夫那人已是回到了眼前,他蹲下身撫着他身上的鱗片,依舊溫柔,依舊堅定,他說,“師兄就是師兄,雲雷就是雲雷,不是別的什麽。”
他說,“我喜歡你,楊澔喜歡雲雷。”
血色豎瞳悄然恢複原狀,巨尾消失,鱗片褪去……
“這是在做噩夢?”俞景陽大氣都不敢喘,愣愣看着楊澔将那死命掙紮喊着“楊澔”的小師哥抱在懷裏一下一下拍撫着讓他安靜下來。
楊澔沒空搭理俞景陽,一遍一遍地在雲雷耳邊重複着,“我在呢,別怕,我在呢……”
“這睡了兩天兩宿了,不會有什麽問題嗎?”俞景陽甚是擔心,看着那小師哥慢慢安靜下來又沉沉睡去,忍不住問了出來。
楊澔擡頭看向俞景陽,“俞師兄,煩您給備輛馬車,不能再等了,我要帶他回山。”
雲雷從未昏睡過這麽長的時間,楊澔有些定不住心神了。回了山,有師父坐鎮,至少楊澔心裏是有底的。另有那麒麟狀況實在是堪憂,短短兩日兇性大發了三回傷了幾個人,幸好每每在緊要關頭回神。楊澔不能再等下去,他必須先回山再做打算。
俞景陽明白楊澔的顧慮,一聲吩咐下去,車馬很快便備好。
臨行前,俞景陽殷殷囑咐,“師兄若平安無事,千萬捎個信兒給我。”
楊澔應着,擡手一揮馬鞭,馬兒嘶鳴一聲飛快起步。
馬車漸行漸遠,俞景陽立于門前久久凝望,很是不放心。
隐霧山,正一山莊,落雲院。
宗靜海抱着小麒麟立于一旁,神色甚是焦急,卻不敢出言打擾師父。
楊澔站在宗靜海身旁,眼珠子直直盯着床上的少年,生怕他有一絲的不對勁。而這人昏睡了幾天本來就是很不對勁了。
床上少年雙頰一時緋紅一時蒼白,呼吸一時急促一時輕緩,實在不安便連聲喚着“楊澔!楊澔!”
楊澔多想撲過去抱着他輕言安慰,可是床頭的位置坐了不苦真人,楊澔再如何心焦也不能撞開師父去。
不苦真人一手按了雲雷腕上寸關尺,眉頭深鎖,眼中隐隐含了點怒意。
“楊澔!”片刻,不苦真人收了手,沉聲喚了楊澔的名。
楊澔一言不發,直直跪了下去。
不苦真人一眼掃過來,楊澔卻不看自己的師父,一雙眼緊盯着床上又開始皺眉咬唇的少年看,“楊澔沒能照顧好他,請師父責罰!”
短短一句話含了顫音,只聽得不苦真人直嘆氣,“孽緣!孽緣啊!”
“師父救他!”楊澔一個頭磕下去,額上已見了青痕。
“澔子……”宗靜海拉住了楊澔,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他聽得明白,楊澔的一個“他”已經讓宗靜海明白了他的心思。
不苦真人手擡了又放,到底還是拉起了自己這個傻徒弟,一口氣嘆得甚是沉重,“他的心魔是你,他醒不過來是因為你!”
雙拳倏然握緊,楊澔的心揪了起來,“請師父明示。”
不苦真人看他良久,再開口時語中便帶了慈悲之意,“這孩子一生孤苦,一顆心卻幹淨得像是雪中的水晶,你把這塊水晶給捂化了卻給不了他安全感。澔子啊,雷雷的身世你是不是知道了?”
見楊澔默然點頭,不苦真人笑中便帶了點苦意,“澔子,你是什麽樣的人師父知道,你對雷雷什麽樣師父也看在眼裏。只是這孩子啊,他終究還是看輕了自己……”
“師父,我明白了。”楊澔深吸口氣,壓下突來的心痛,“師父放心,我會喚醒他。”
不苦真人未再多言,起身便離開,
宗靜海跟在不苦真人身後,猶豫開口,“師父,雷雷他……”
“我以為你心明眼亮。”不苦真人頭也不回,慢悠悠道出這麽一句。
宗靜海苦笑,“比之師父差得遠矣。徒兒竟是今日才察覺,不過也好,雷雷正該有澔子這麽個人寵着疼着。只是師父,雷雷醒不過來,真的只是因為澔子?”
“有人擾了他的心境,無妨,澔子定能拉他回來。”不苦真人說着,嘴角揚起冷笑,“我的徒兒也敢下手,真是活的太過滋潤了!”
師父護短的姿态讓宗靜海放下了心,就知道師父不會讓傷了自己徒兒的人好過,正一門從上到下哪有一個吃虧的主兒?莫名的,宗靜海在為自己的師門驕傲着。
兩人漸行漸遠,有了師父的明示,宗靜海倒也不太擔心雲雷的狀況了。
屋內,楊澔攬着懷中的少年在嘆氣,“雲雷啊雲雷,你怎麽總是不相信我呢?”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便将身家性命交付與你,你總該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這般想着,楊澔咬破了指尖,逼出了心頭血。
一滴紅的炫目的血珠印上少年瓷白無暇的額頭,紅白輝映,煞是養眼。
“卻”字訣出,血契結成。
不同于俞景陽之前施展的血契,這契約是楊澔的心頭血結成,結成便無法可破,從此兩人氣血相通,性命相連,兩個人,一條命。
夢中反複化蛇又被那句“楊澔喜歡雲雷”給拉回來的雲雷在拼命在擺脫那纏人的夢境,他的心在吶喊:楊澔喜歡雲雷!楊澔喜歡雲雷!
不知何處來的聲音在嘲諷:雲雷是妖精!雲雷是妖精!
一次次重塑的信心被一次次擊碎,反反複複在蛇形與人形之間變幻來去,雲雷幾欲崩潰。
不!雲雷就是雲雷!雲雷就是雲雷!
呵呵,雲雷是妖精!雲雷是妖精!
你是誰?是誰?出來!出來!
呵呵,我是誰,重要嗎?重要的是你是誰啊,你就是妖精!就是!人怎麽可能喜歡妖精呢?騙你的你也信?
不會!不會!楊澔才不會騙我!不會!
那你說你有什麽好?不人不妖的有什麽好?
我,我……
來吧,與我□□吧,人類才不會真心待一個異類啊。
你,你是……
……
承天!承天!
……
承天!別想!你別想!
……
心頭一亮,一聲“雲雷醒來”破了漫天的幻境,讓他一下睜開了雙眼。
“小傻子,醒了?”
眼前,是楊澔帶笑的雙眼,彎彎的,仿佛盛滿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