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在上

第28章 棺材

雲雷做了一個夢，夢中沒有那些殘肢斷臂，沒有那些血肉殘屍，也沒有他自己變成怪物的身體。滿滿的都是楊澔那張溫柔微笑的臉，陪了他整個的夢境。

意識在逐漸的清醒，之前的經歷緩緩流回腦海中将楊澔的笑臉擠出雲雷的夢境。放松的表情一點一點繃了起來，雲雷醒了，但是他不敢睜眼。

身上的觸感告訴他，他現在正自己倚着石壁坐着，四下都沒有楊澔身上特有的讓人安心的氣息。

到底還是介意的吧，怎麽可能不介意呢。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就是人類的通病嗎？師父師兄可以不介意，可是別人又怎麽可能不介意呢？楊師弟已經很是仁至義盡了，至少沒有在當時便把他扔下。雲雷這樣想着，仍是免不了揪心的難受。

不是沒被旁人發現過自己的異常，也不是沒有經受過別人異樣的眼光。卻沒有一次像這般的難受。那是楊澔啊，承諾了會一輩子陪着他對他好的楊澔啊，平日對他關照得無微不至的楊澔啊，明明靈力沒有他強卻會次次護在他身前的楊澔啊。怎麽可能跟別人一樣啊？怎麽可能強迫自己笑笑就過去啊？

“雲雷？醒了？”

楊澔的聲音從前側方傳過來，接着便是稍顯急促的腳步聲。

聽到楊澔聲音的瞬間，雲雷很沒出息得長出了口氣，覺得心頭終于是輕了一下。

他沒走嗎？是了，他們被困在這裏，楊澔即便是想走也走不了吧。

雲雷仍是不敢睜眼，怕瞧見楊澔哪怕是一絲可能會表現出來的厭惡的表情或是眼神。

一只溫熱的手探上他的額頭，輕輕地來回抹拭着，楊澔的聲音帶着點詫異——“怎麽出了這麽多汗啊，這裏這麽陰冷，還怕你冷着呢。”随後，雲雷覺得有只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往下拽了拽。

不能再裝睡的雲雷只能睜眼朝自己身上看下去，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披了楊澔的外衣，而楊澔正試圖将那件外袍拽到自己腰的位置。

見雲雷睜眼，楊澔頓了一下，将那衣服往他腰間裹了一下，貼在雲雷額頭的手仍是未收回，掌下的肌膚一片冰涼，楊澔想給他多捂一會兒。

雲雷探手拉下額上的手掌，眼睛不自覺地瞟向一旁，低低“嗯”了一聲。

閃躲的動作讓楊澔稍稍皺了下眉，随後又展開，“不舒服嗎？”

“沒有。”雲雷搖頭，始終不與他眼神對上。

這孩子的臉太不會騙人，什麽心思都寫在了臉上，楊澔稍一思索便知雲雷在想些什麽。伸手捏了雲雷的臉将之轉向自己，感覺那孩子擰了一股勁不動，楊澔怕手上用力傷了他，自個兒轉了個方向蹲在他另一側。

這樣一來，雲雷倒不好再次将臉轉開了，便垂了眼睛不去看他。

“師兄讨厭我？”雲雷從楊澔的話裏聽出了莫名的委屈。

下意識一擡眼，“沒有！”

楊澔帶着笑意的臉撲入視線之中，“那你都不看我。”

雲雷不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不是讨厭楊澔，他是怕楊澔讨厭他啊。

“師兄信我嗎？”楊澔斂了笑，認真看着他。

雲雷被蠱惑了一般緩緩點了下頭。

“那師兄便該知道我從不騙師兄，說了會陪師兄一輩子便是會陪師兄一輩子，不會因着任何事情而改變。”楊澔這話說得溫柔，若是對面是個姑娘，一準紅了臉将一顆心雙手奉上。

偏偏是不解風情的雲雷，看着那呆師弟發誓般的一字一句，眼中出現楊澔絕對不願意看見的迷茫，“為什麽？我是……”

“噓——”兩根長指堵住了雲雷未出口的話，楊澔額頭抵上雲雷的額頭，逼得他眼神無處閃躲，“師兄就是師兄，雲雷就是雲雷，不是別的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這呆師弟不跟別的人一樣？為什麽這呆師弟知道了自己的妖族身份還對自己這般好。

睫羽相觸的那雙眼睛似乎彎了一下，楊澔低醇的嗓音仿佛帶了酒意，“我喜歡師兄，楊澔喜歡雲雷。”終是忍不住說了出來，什麽都不為，不為讓雲雷接受不為讓雲雷回應，就只求他別再那般看輕了自己，別再那般一心以為自己是個異類。

“喜歡？”雲雷明白又不明白，他喜歡師父喜歡師兄喜歡孫玉龍和陳堯也喜歡山上一切對他好的師兄弟們，當然，也喜歡楊澔，所以才怕他讨厭自己。但他卻隐隐感覺到，楊澔的喜歡和自己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喜歡還有另外一種意思，通常用于男女之間表達愛意。雲雷突然想到這種可能，丹鳳眼一下子瞪大，“你是女孩？”

本是被雲雷眼中小情緒的變幻吸引入神的楊澔被他這一句炸的腦中一下子又出現那日自己女子打扮的形象，狠狠打了個冷戰，“不是！”

雲雷将他的頭推開，上上下下來回看着，“我瞧着也不是，你不是每日都跟我睡呢嘛，哪家女孩會這般。”

楊澔欲哭無淚地眼看着他師兄将重點歪去了奇怪的方向，嘆着氣将人拉了起來，“成，咱慢慢來，我不着急。”

你什麽不着急？雲雷很想問，被楊澔将他身上滑下來的衣服披到肩上又被拉去了石室中間，這一通忙活下來雲雷也就将這茬扔到了一邊。

石室中間那團鐵鏈子更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剛剛在看這個。”楊澔側頭像是在解釋，“這裏邊氣息不對。”

鐵鏈子中間死死鎖住一口棺材，那棺材比尋常棺材長寬都富餘了三尺，這要是裝人的話可真是夠寬敞的。

棺材早就在雲雷用神識探尋旱魃時就看到過，此刻雲雷倒也不覺得奇怪，伸手敲了敲棺蓋，聽聲音不像是普通的木材。

楊澔拉住雲雷覆在棺蓋上的手，“別敲，銅的。”

之前雲雷昏睡期間這團鐵鏈中便有一時逸出一股子兇邪之氣引起楊澔的警覺。好在之後便再無動靜，好奇之下楊澔上前查看。早先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雲雷身上，這一看才發現鐵鏈團中裹纏着的棺材，這棺材大小材質都與普通棺材有差異，邪氣的很。随後楊澔又發現了棺材、鐵鏈上的狗血朱砂塗層，順着鐵鏈又找到了牆壁上的符文。這石室處處透着詭異，楊澔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備小心查看這一切，正看着就發現那邊雲雷呼吸的節奏不再平穩，便知他醒了。

雲雷湊近棺材，用另一只手又覆了上去，沖着楊澔微一搖頭，“沒事兒，別擔心。”

鳳目微閉，靈識順着手臂蔓延到棺材之中。一呼一吸間棺內的東西緩緩在腦海中成形，一團氣态的東西朦朦胧胧聚成一個奇怪的形狀躺在棺底，氣團聚而不散，舒緩起伏的角度像是呼吸一般。

那團東西并不算大，将将占據了棺材的底部，雲雷的神識探上去，也未覺出楊澔所說的兇邪之氣。

收回手，雲雷轉頭看向楊澔，“裏面有東西。”

楊澔下意識将雲雷拉到了身後，“躲遠點。”有東西還靠那麽近，萬一那東西一下子出來怎麽辦？

雲雷也不擰着上前，被拉開之後便拉着楊澔往石壁前走，“符文你看了嗎？發現什麽？”

楊澔跟在雲雷身後仔細查看那些符文，聞言皺起了眉頭，“看半天了，眼熟卻看不明白。”

“自然看不明白，這不是我們道家的符咒。”雲雷一邊說着一邊用手順着那些符文上下輕撫着，嘴角繃了起來，“這是上古的魔族所使用的咒文，不是正道所為，養東西用的。”

楊澔一開始還以為這是哪位高人刻下來配合着這鐵鏈棺材鎮壓棺內兇邪所用，這聽雲雷這般一說深為自己的無知而感到愧疚。只是這說法也太過詭異了點，什麽叫養東西？養什麽東西？棺材裏的東西？

還沒等楊澔出言詢問，就聽通道入口俞景陽的聲音隐隐約約傳進來——“澔子！澔子能聽到嗎？”

聽那聲音，俞景陽這次倒是學乖了，之前差點喊劈了嗓子，這下倒是知道運了內力不是單憑肉嗓子喊了。

雲雷睡了不短的時間，石室中昏暗不知時間的流逝，單從俞景陽的去而複返來看，他這一覺竟是睡了差不多六七個時辰了。

雲雷收回手看向楊澔，“先讓俞師弟把通道打開再說。”

楊澔與俞景陽傳了話，就聽外頭“叮當”之聲不絕于耳，顯然是俞景陽着人開始挖掘通道。

石室中的二人一時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雲雷便又轉而研究那棺材。

因聽得雲雷言棺中有東西，楊澔便忍不住擔心那東西會不會突然破棺而出，緊跟在雲雷身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別緊張，沉眠的狀态呢，一時也出不來。”看出楊澔的擔心，雲雷輕言安撫着。

“到底是什麽東西？”楊澔忍不住好奇。

雲雷搖頭，“不知道，看不清楚，反正不太像好東西。”他環視整個石室，“這個陣勢就不是養善物的。之前那旱魃應該是在這石室的棺中供着這東西吸食的，不知怎的逃了出去。你瞧鐵鏈上的東西。”

順着雲雷的手指看上去，楊澔果然在縱橫穿梭的條條鐵鏈上發現了詭異之處，每條鐵鏈的盡頭，釘入牆壁之處都挂着拳頭大小的一團東西，鈴铛似的，只是沒有聲響。那東西距地面挺遠，楊澔又一直沒有擡頭往上細看，之前倒是沒有注意到。

這點距離對于楊澔倒是不算什麽，略展輕功就上去了，湊近了才看出那一團團的小東西是一個個蜷縮着的小怪物，各種形狀，各種種類，都死透透風幹了，難怪一點妖氣都沒有。

再下來楊澔的臉色就不怎麽好了，這下他看出來了，這些挂在鐵鏈上被吸幹的妖物就是用來供養棺中那東西的，之前的那只旱魃應該也是其中之一，倒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幸運地逃掉了。

石室中，兩人面面相觑，都感覺到那棺材中東西的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