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在上

第20章 保證

楊澔在樹下看到那個睡着的少年，安安靜靜地趴在那裏，桌面上一大片揉碎的綠葉，一些細屑沾在了臉頰上，閉着眼掩住了那雙靈動的丹鳳眼，長睫映着白皙的膚色。細嫩的綠，柔潤的白，纖長的黑，一幅畫面美好得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去欣賞。

怎麽能在這裏就睡着了，天氣雖然不涼，這姿勢卻不是很舒服吧。楊澔這樣想着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去。

正打算将人抱進屋裏睡去，盡管動作已經放得很輕，稍一觸到那少年就見他突然瞪大了眼坐了起來，動作太大，差點從石凳上閃下來。

“怎麽了？做噩夢啦？”楊澔扶住他胳膊，不敢大聲，少年的眼中還有來不及掩去的懼意。

雲雷目光有些不太聚焦，茫茫然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手，愣了會兒神才算是反應過來，順着那只修長的手往上看，迎頭栽入一雙深海般的眼波中。

半張着嘴的少年又開始發呆，也不知楊澔是不是眼花，就覺得那少年的眼中淡淡聚起一層霧氣。

伸手遮了那雙眼，楊澔低低笑了起來，“師兄你別這樣看我。”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雲雷被遮了眼，不太明白楊澔的意思，在他掌下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撲簌簌掃在楊澔的掌心，騷的楊澔心癢癢。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雲雷也不去扯下眼睛上蒙着的那只手，乖乖巧巧坐着，就着仰頭的姿勢就這麽跟楊澔說話，剛剛醒來的嗓音帶着一絲啞意。

紅潤的唇在眼前一張一合，楊澔本就被撩撥到的心思有些恍惚了起來，嘆了口氣收回了手，俯身湊近了雲雷，“剛回來，看到你在這睡着，怎麽在這睡着了？”

“我睡着了嗎？”雲雷扶着額頭輕輕搖晃，“不記得了。”

頰畔一片溫熱，雲雷睜眼看過去，就見楊澔伸着手在自己頰上拂過，掌心沾了一片綠色的碎屑。

楊澔拍掉手上的碎屑拉起了雲雷，“累了就去屋裏睡吧，趴着睡不會脖子疼嗎？”

雲雷任楊澔牽着走，也不掙脫，嘟囔着：“不累，也不知道怎麽會睡着的。”

血淋淋的經歷睡一覺就忘了也挺好的，雲雷暗了眼神，走在前面的楊澔沒有發現。

“楊澔。”

屋門前，楊澔突然聽那小師哥喊了他的名字。

楊澔擡起的手沒有落下，推開了屋門，一邊牽着那小師哥進屋一邊回頭看了過去，“嗯？”

雲雷看着他，很是認真，“謝謝你。”

謝謝你陪我這麽多天，謝謝你讓我一直沒有想起那些事情，謝謝你對我這麽好。

楊澔抿了唇不說話，面上笑着，心裏有點不是滋味，謝什麽呢？做這些都是心甘情願的啊，并不是想要你的感謝啊。這一句謝，好像生生把距離給拉開了。

雲雷不知道楊澔在想些什麽，看着他笑，便也沖他露齒一笑。

這一個笑又讓楊澔暗喜起來，這樣純粹的笑也就楊澔能見，不枉自己對他的好。慢慢來吧，別吓着了人倒是真的。

楊澔的作息很是規律，不下山的時候，一大早去晨練，上午去瀑布下練武功，下午修習道法。簡直可稱是正一門勤奮的典範之一，另一個是林鳳烨。

只是最近，這兩位好像都有點不務正業了。林鳳烨是因着靈力耗散，為了下山散心讨了個差事走了。楊澔下午的時間卻都耗在了落雲院裏，還是在練功，卻不若往日專心，時不時分分心思逗逗雲雷，雲雷每每扔給他一句——“靈力差成這樣還不專心！”

楊澔很是氣悶，這人比人得氣死人，自己這般努力用功，幾年修習下來，在這小師哥手下仍是不夠看。

雲雷不能練武，道法卻是一點都沒有退步，有時候興致來了指點楊澔幾下，就夠楊澔憋在牆角悟上半天。所以楊澔越發不愛出落雲院，整下午整下午的跟小師哥待在一起，就盼着自己能進步成二師兄那樣。

闵輝幾日不見楊澔的人影，很是擔心這家夥的死活。不會是對着二師兄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被二師兄給弄死了吧？這樣想着，每次路過落雲院的時候闵輝便會探頭往裏邊看一會兒。

“你怎麽不進來？”

帶着笑意的聲音在闵輝又一次探頭時在院子裏叫他。

順着聲音看過去，一個窗子裏探出一個少年，一雙杏眼好奇地看着自己。闵輝吓了一跳，“你怎麽在這？”

青荇從窗子裏跳了出來，“我來找雲雷玩啊，我來好幾天了，每天看你往裏看，你怎麽不進來？”

闵輝不知自己幾日的行動都被對方看了去，有些尴尬，摸着後腦勺笑：“那個……我沒事兒……”腳跟一轉就要溜。

青荇跟上去，“你沒事兒跟我在山上轉轉呗。雲雷都不陪我玩兒。”

“二師兄為什麽不陪你玩兒啊？”闵輝随口搭了一句。

青荇跟在闵輝後頭走，抱怨着：“他每天都跟那個叫楊澔的鑽在一起，楊澔那麽笨他還願意教他就不樂意搭理我。有時候去後山吧還不讓我跟着。”

“哦。”闵輝不太感興趣二師兄每天都幹些什麽，對青荇很是應付地“哦”了一聲。

“你跟我玩兒會兒呗，我又不認識別人，也就認識你一個了。”青荇眨巴這眼睛看着闵輝，可憐兮兮的樣子。

闵輝龇牙一樂，“二師兄都不理你你就下山呗。”

雖然這樣說着，在青荇耷拉了腦袋的時候還是改口哄人：“好啦好啦，我陪你玩兒會兒呗。”

這一玩兒就是一下午。

晚飯時，雲雷想起要找青荇，轉了一圈又一圈，不見青荇的影子，雲雷有些着急了。

楊澔安撫：“沒事兒，在咱正一門出不了事。”

正說着青荇蹦跶着回來了，往椅子上一癱，嚷着：“累死了累死了。”

“你去哪了？”雲雷很想将那熊孩子抓過來打一頓。剛剛實實在在體會了一把孩子沒了父母那種着急的心情。

青荇看不出雲雷的氣怒，樂呵呵地看着雲雷，“我找闵輝去玩兒了，闵輝可好了，領着我在山上轉了半天，還給我做好吃的呢。”

自己家的寵物要被別人拐走了嗎？雲雷一瞬間對闵師弟産生了敵意。而青荇接下來的話表明了平白被人敵視了的闵輝并不無辜，他說：“我不跟你住了，我去找闵輝玩兒了。他說明天還跟我玩兒。”

看着青荇蹦起來就跑毫不留戀的背影，雲雷頓覺一陣氣悶，恨恨坐在椅子上賭氣：“幹嘛啊，變心變這麽快！”

明明是你整天不理人家好嗎？寵物也是需要主人的安撫的。

相較于雲雷的憤憤，楊澔對于這件事情的發生是非常滿意的，甚至很想去給他闵師兄送點禮物以示感謝。

給雲雷遞了筷子，楊澔壓住了笑意，連哄帶勸，“得了別氣了，也不怪青荇，你都沒空理他，可不是憋壞了嘛。”

其實之前林鳳烨覺得雲雷懶，實在是冤枉他了。別人不知，楊澔與他同住了這些天卻是知道的，這小師哥每日除了睡覺吃飯，其餘的時間都用來打坐聚氣了，實在不能說一個“懶”字。

楊澔一邊給雲雷夾菜一邊道：“難得闵師兄願意陪青荇玩兒，你不也正好省心嘛。”

雲雷心不在焉地刨着碗裏的飯，嘟囔：“他之前還害闵師弟重傷，闵師弟也真是心大，居然對他毫無芥蒂。哎你說闵師弟不會趁機報複吧？”

您這樣說自己的師弟真的好嗎？楊澔默默翻了個白眼，“放心吧，沒事兒啊，闵師兄再怎樣也不能和只白癡一樣的青蛟計較啊。”

雲雷不說話了，默默往嘴裏扒飯。楊澔有一搭沒一搭地逗着他，一頓飯吃了半個時辰。

楊澔收拾了碗筷端去小廚房，雲雷在後面跟着，楊澔回頭看他，“怎麽了？平日裏不是不進廚房門的嗎？”

雲雷搖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瞅着楊澔，抿着唇不說話。

楊澔無法，只得由着他跟着。

廚房裏一盞油燈能照亮的地方實在有限，雲雷看着楊澔籠在那小小的光亮裏挽了袖子刷碗。看着，一時入了神。

直至楊澔走過來在他面前晃着五指，雲雷這才回神。

“刷完啦？”

“刷完啦。”楊澔很是自然地拉起雲雷的手往外走。

雲雷看着兩人的手，沒掙開卻是小聲念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印象中，只有幼年師父和師兄才會牽着自己的手走路。兩個男子牽手是什麽意義雲雷不懂，他只知小孩子怕跑丢了才會被人牽着。

楊澔沒答話，雲雷便又晃了晃兩人牽着的手，突兀地來了句：“我很煩人嗎？”

“一點也不！”脫口而出的反駁帶着楊澔十足的誠意。他的小師哥怎麽會煩人呢？明明是這麽好的孩子啊。

“青荇找闵師弟玩兒得很開心不是因為我太無聊嗎？”雲雷低了頭，聲音小的幾乎聽不清，“你會不會也覺得我無聊然後走開？”

“怎麽會？師兄很好，我喜歡與師兄在一起。”低低落落的情緒淺淺刺痛着楊澔的心，終究是怕吓着他沒敢擁他入懷。

“我會做飯。”雲雷突然擡起頭沒頭沒腦來了這麽一句。

楊澔聽懂了，楞了一下，終究是沒忍住将人攬進了懷裏，“我不會走，保證，只要你不趕我我便不會走。我喜歡給你做飯，真的。”

雲雷看不到楊澔的眼中滿滿的疼惜，卻是能感覺到他拍撫自己後背的動作是多麽溫柔。閉上眼嘆了一聲，“你說的不許反悔！”

“不反悔，一輩子也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