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逼問
我機械地咀嚼吞咽着早餐,眼睛緊盯着自己的盤子。齊飒根本就沒有吃東西,只是大口喝着咖啡。
只有賈賦黎伸着懶腰像只心滿意足的貓,揮起勺子大快朵頤。
他開心地吃了一陣才擡起頭看到我們,臉上的微笑抖動了一下。
"你們倆這麽不開心麽…"他聽起來頗有些委屈,"明明我們一起射了那麽多出來,客房床單都一塌糊塗了…"
"咳,賦黎。"齊飒打斷了他,轉向我,"小灰,你還好麽?"
我猶豫了一下,感覺似乎除了身體深處有點酸澀,而且全身倦怠乏力,也沒有其他不适:"…還行吧。"
"你都不問我好不好。"賈賦黎抱怨,"我可是很溫柔的,你就有點兒…急吼吼了…"
齊飒的眉頭擰了起來。
我們又陷入了沉寂。
我擡起頭和齊飒對視。我們相似的眼睛裏有着同樣的惶惑和猶疑。
即便再酣暢淋漓,再妙不可言,這種單純的欲望大爆發依舊只是,稍縱即逝,一夜貪歡。
醒來之後,我們之間還是一如既往,充斥着求而不得的難耐,等待下次積蓄過深的爆發。
我搭了賈賦黎的車去公司。他幾次想對我說些什麽,我卻呆呆地扭頭看着窗外,默默無語。
***
易樊看到我從賈賦黎的車上下來時,臉上表情十分絕望。我木然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實驗室。
我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下班了,我還呆坐在辦公桌前,等待新的指令。
"蕭恢。"易樊坐在我的辦公桌上,"你在等賈賦黎麽?"
我搖搖頭,茫然地擡起眼睛看他。
易樊多好啊。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簡單,甜蜜,溫情。沒有這麽強烈的刺激,吸毒似的眩暈,以及結束後如堕深淵般的空虛感。
"他把你怎麽了?"易樊拼命壓抑着焦灼,"他弄傷你了麽?"
易樊渾身都在顫抖。他似乎想碰觸我又不敢,伸了幾次手都縮了回去,最後緊緊地攥拳,指甲都陷進了肉裏。
易樊真的很喜歡我呢。
我也真的好喜歡易樊啊。
我搖搖頭,拉起易樊溫暖厚實的手,掰開他的拳頭,把臉貼上去。我想問他之前到底有什麽原因,然後就原諒他。
手機的鬧鐘忽然響了。我這才想起來之前約了心理咨詢。
我丢下易樊,拎起包離開了。
***
"我昨天晚上…打了特別爽的一炮。"我直白地表示。
"哦?"康思狄微微一笑,"你已經克服了之前的心理陰影了麽?"
"嗯…這次情況比較特殊。"我表示,"也許吧。"
"那很好,恭喜你。"
"可是啊,我擔心在這之後我就沒辦法享受正常的關系了…"我嘟囔着,"這種快感太強烈了啊…感覺太不真實了…"
我琢磨了一會兒:"而且我覺得,如果有機會,說不定我還會想去重溫呢。但這對我正常交往的戀人又太不公平了啊。"
"這個嘛…"康思狄微微眯起眼睛,"等你開始一段關系之後,和你的戀人談談再做決定吧。現在就別自尋煩惱了。"
是啊,那麽現在的問題就是…
"如果我原諒了一個确實性侵過我的人…會不會太賤或者太聖母了呢?"
"原諒與否也是你自己的決定。"康思狄重複道,"別人怎麽想與你無關。"
他繼續闡釋:"另外啊,假如有人把你揍了一頓打傷了,你如果選擇原諒那個人,會覺得太賤或者太聖母麽?"
"如果你養的狗把你咬傷了,你出于某些考慮選擇繼續飼養那只狗,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被強奸其實本質上和被暴打、被狗咬沒有本質區別。不要把性看得太特別。這就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可是這種如果立案是會提起公訴的啊…"我猶豫着,"我自己原諒也沒用的吧?"
"原諒是你自己的私人權力。如果你選擇把裁罰權交給公權力,那麽你原諒與否都不會影響定罪,因為強奸和性侵罪犯如果不加以懲處,很有可能再次犯案,威脅大衆。"康思狄解釋,"如果受害者不報警,可能會導致更多人遇害,甚至暴力升級,從性侵到強奸、致人死亡等等。如果在最開始罪行還輕微時就加以制止,可能本不會有那麽嚴重的後果。"
我緊緊閉着眼睛。我要怎麽去報告曾彌,易樊,還有越來越放肆的迪安徹啊…我真的不想的…
"為什麽啊?!"我喉頭一陣酸澀,"我明明…明明是受害者啊!為什麽…為什麽還要求我…做…這麽痛苦的事情…"我睜開眼睛又閉上,淚水果然奪眶而出,"我就是不想,把自己的傷疤扯開給別人看,受別人嘲弄…也不想,破壞和我最好的朋友,我喜歡的人,還有我的上司之間的關系…就有這麽罪大惡極麽…"
康思狄嘆了口氣:"當然不會。沒有任何稍微有點同情心的人會苛責一個受害者。你如果能站出來,那是你的勇氣和善良。如果選擇…不站出來,也沒人有權利指責你。"
我拼命抹着眼淚:"但是…就是因為這樣,性侵的人才有恃無恐啊…他們可以…傷害很多,很多人…都不用承擔…什麽…後果…"
康思狄嘆了口氣:"這就是現在的困境。其實公權力應該更好地保障受害者能安心報案而不會受到二次傷害,讓違法者能夠受到應有的懲罰。旁觀者也應該不去指摘羞辱受害者,而是去唾棄譴責罪犯。而最終目的還是,營造一個能夠震懾住潛在犯,讓他們不敢付諸實踐的社會環境。"
"但理想和現實是有差距的。"康思狄說,就像之前迪安徹的評論一樣,"你只能在現實裏,盡量随機應變做出選擇了。"
***
"易樊,告訴我那個原因。"我放下筷子,認真地看着他。
我下班後跟着易樊回了他的公寓。他很是驚訝,下廚做了便餐招待我。
易樊搖搖頭:"那不重要。"
"告訴我,我就原諒你。"
易樊滿臉痛苦地握住我的手:"真的,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求求你相信我。"
"易樊,告訴我。"我堅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告訴我,我就相信你。"
易樊糾結了很久,還是搖搖頭。
我抽回手,起身離開了。走到門口回頭時,易樊還呆坐在桌邊,難過地凝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