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西城牆頭擺造型時吹到了風,着了涼。王妩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突然頭疼起來。後腦骨連帶着耳後的神經一抽一抽地跳動,只要稍稍一扭頭,拉扯似的疼痛就如潮水般湧來。
王妩按着神經抽痛處,盡可能維持頭部不動的姿勢從慢慢榻上爬起來。
榻前銀甲依舊,她入睡前半開的窗卻已經阖上。微微青白從窗紙上透進來,正是天色初霁,将亮未亮之時。
先是急行軍,幾天積下來的疲憊還沒全緩過來就這麽吹了許久的冷風
王妩扶着頭,之前形勢緊急時沒有想到,現在頭痛了心裏才不禁擔心起來。她現在這症狀倒是和以前的感冒前期很像,但以這時候的醫療水平,可別染了什麽傷寒,亦或是抵抗力下降,感冒變成肺炎才好。
想到感冒,王妩定了定神,取了披風,準備去後院竈間找找生姜,煮一碗姜湯驅寒。
這個時辰的劇縣,經過一夜交戰,整座城池除了交崗換哨的兵士,幾無人聲。披風是王妩晚上假扮趙雲拖延劉備攻城時用的,本就是趙雲之物,又大又長,足以将王妩牢牢裹在其中,擋住陽光未起的清晨清寒之氣。
竈間的火還沒起,王妩也算是跟着趙雲幾次野外行軍,用木燧取火倒是難不倒她,只不過現在這竈下寥寥幾根柴,觸手卻是還沾着潮氣。
濕木點火,非但不容易着,還會産生濃煙,也就是未完全燃燒而産生的一氧化碳,屬于有毒氣體,可是要命的。
野外行軍時,遇到濕木大可以扔了找幹的,或者用樹枝樹葉先行點起火堆,将濕木中的濕氣收幹,可這在竈間又該如何是好?
王妩在不大的竈間裏來回轉了兩圈,沒見着其他的可燃物品,不由有些無措,又用力按了一下抽痛的耳根後腦。
就在這時,竈間外隐隐約約傳來稀裏嘩啦的水聲,似乎是從後院牆邊的那口井邊傳來。
王妩精神一振,有人打水,自然有人做飯,她不會生火,做飯的人自然會。
放下手中的生姜,王妩推門而出,提了披風的袍角,往井邊走去。
水花四濺,在清晨的空中濺起一層迷蒙的水汽,院中才抽出嫩綠來的大樹在這水汽之中顯得愈發碧翠。
趙雲雙手交替,将木桶一次次從井中提起,單手一托,木桶中,冰涼的井水兜頭淋下。披散下來,淩亂的長發被水一沖,順服地貼到耳後,又在寬闊厚實的背脊上鋪散開來,将那位于正中的一道收口結疤的猙獰傷痕遮住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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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那日在帳中包紮傷口時那樣昏暗,也不似那日那般離得近。王妩站在竈間的拐角處,距離趙雲尚有近十步之距。
四散的水珠将青白色的天光反射得有些耀眼,趙雲半裸着的身上,水珠帶着一股股細浪,前赴後繼般地從麥色的肌膚上滾落,再滲入那一層薄薄的中褲腰頭,裏裏外外,都浸了個透。
白色的中褲緊貼在臀腿上,勾勒出雙腿筆直修長的線條,瘦窄精壯的腰臀,肌肉繃緊,高舉過頭的手臂,有力仿若擎天,真真行雲流水。
從王妩這個角度,甚至還能在那滿身的水澤中看到他因為用力而繃緊偾起的半邊胸肌,似浮光掠影,如一尊精雕細琢的人體雕像,又偏有随時可以爆發出來的粗犷力量。
之前和趙雲同行行軍時,撇開此次急行軍突襲,回幽州的路上,洗沐之事,趙雲都會極小心地領着兵士遠遠避開王妩,水源的上游紮營,就轉至下游。
而王妩自己,見将士成群沿河而下,也會有意識地避開,更別提到後來,連她自己也因着要偷偷擦洗而半夜摸到水邊。
回想起來,那次很不巧地正好被趙雲撞見,這次,算不算風水輪流轉?
輕輕的晨風送來井水的微涼之意,王妩笑了笑,正要轉身避開,卻突然響亮地打了個噴嚏。
趙雲動作一僵,旋即也顧不得那正提到一半,滿是水的木桶,飛身掠到左近那棵大樹後面,還不忘順手扯下挂在樹枝上的上衣。
伴随着“刺啦”一聲輕響,井口的粗繩被木桶的重量帶得簌簌下滑,好像受了驚的草蛇,緊接着,井中發出“噗通”一聲悶響,一注水花從井口點點飛濺出來。
而王妩卻在擡頭的瞬間,透過那點點水珠,正好将趙雲掠到樹後時的一個轉身看得清楚。
濕透的中褲前後都緊貼在身上,那尊健美精壯的人體雕像長槍直舉,仿若聽到了沖鋒的戰鼓。只不過,此槍非彼槍,不在手,只在身。
來到這個時代一年多,王妩頭一次意識到沒有近視的視野是如此清晰,就連那濯井水而恹恹,槍出蓄力而又撤回之态都一點都沒錯過。
再看一眼天際漸亮的曙光,冷水淋漓,血氣方剛,王妩頓時了然。
樹枝上,一襲白布迎風飄揚了兩下,卻是一截衣袖。
趙雲隐在樹後,看着手裏自左袖到左襟都只剩下一個毛口子的上衣,不由哀嘆一聲,懊惱萬分地那衣服攥成一團,閉了眼,緊緊靠住大樹,幾不敢再往外看。
昨夜王妩回郡府之後,趙雲和張燕秉燭相談,從行軍到城防,從武藝到騎術,兩盡相歡,不知不覺就是一夜将盡。
張燕精神尚好,就轉而去安頓他帶進城的兵馬,而趙雲卻是在要去城門巡查換防之前,有意無意,在郡府中兜了小半圈,從王妩的窗前路過。
王妩的睡相并不算好,側卧于榻,不着薄被,一腿半曲。
身上本就沒系好的衣袍半散開來,領口就像趙雲面前這一扇似閉還開的小窗,白皙纖細的脖頸和半截鎖骨仿佛不能抗拒的邀請。
偏偏還有一縷半濕半幹的黑發從頸側垂落下來,發梢正好探進那小窗深處。黑白相稱之中,又間或露出束在頸邊,若隐若現的繩帶來,色彩斑斓,緋紅嫣然。
絲絲縷縷的細發仿佛不是落在王妩領口,而是從趙雲心口上輕拂而過,好像初春時節那一支剛剛抽出綠芽的嫩柳枝條,輕輕軟軟,搭在心尖。不用觸碰,只要被春風一吹,就能微微搖蕩。
趙雲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自從磐水一戰之後,在幽州的一年裏,幾乎每天清晨,想起王妩都會發生的那種變化。長槍直指,戰意陡起。
但現在,王妩近在眼前,唇邊還有一絲笑意,睡得香甜。
他騰地往後連退數步,狠狠吸了一口清晨冰涼的空氣,轉而又一個箭步竄回窗邊,飛快而又堅決地阖上窗,旋即拔腿就沖向井邊。
以少敵多都不至如此狼狽,千裏行軍都未必有如此急切。
哪知睡得晚,極度疲倦的王妩會被頭痛那麽早就鬧醒!
樹葉沙沙,白布輕搖。聽到趙雲緊張又懊惱的哀嘆,王妩雖然也為自己正撞到這一幕而有些尴尬,心裏卻不禁詫異。
不是說古代人成婚早,開蒙早,對這種事也是早知曉早體驗,以求早日開枝散葉,多生兒子補充人口麽?趙雲雖未成婚,卻也不至于……
男子清晨的“早起”,實屬正常生理變化,王妩乍一見到,雖有幾分羞意,不敢多看,卻也很能理解。而當見到趙雲反倒比她的反應更大時,不由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這戰場上威風凜凜的銀槍将軍莫非還未曾真的耍過槍?
“晨風清寒極易受涼,你到屋裏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趙雲的聲音從樹後悶悶地傳來,聽起來,他倒更像是受了風寒的那個人。而若是趙雲現在肯從樹後出來,定會看到王妩高高揚起的嘴角,臉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縱使心裏還想就此再逗一下這青澀得可愛的男子,然而各種五花八門的調戲對白在心裏來回掂量之後,王妩最後還是敗給了自己骨子裏的傳統含蓄。連再往前走,再看一眼那濕透了的身體的意圖都被她不自覺地壓了下去。
到了舌尖的話統統咽下,王妩“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正要回身走,卻又住了腳步,假作不知趙雲此時的尴尬,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出現:“竈間的柴太濕,我想煮碗姜湯卻點不着。”
樹後的趙雲目光飛快地往自己身下一掠,似是方才被王妩的突然出現吓了一跳的關系,長槍蟄伏,殺氣已散,他暗暗松了口氣:“雲這就着人起火。”
然而随着牆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這才松下的一口氣緊接着又被張燕的大嗓門喊得差點岔了道。
“子龍,快來,高密鄭家來人了,請你赴宴!”張燕難得的一臉緊張,大步流星地滿院子轉着找人。其實他得到消息之後先去了城門,沒見到趙雲,這才快馬又奔回郡府。
高密鄭家,出了個當世經學大師鄭玄。其聲名威望,猶在孔融之上,獨創鄭學,門生遍及天下,實乃青州,乃至當時的東漢,第一世家。
鄭玄之名,就連常年混跡山林為匪的張燕都熟知而敬仰,這才獲悉鄭家之請時如此激動,滿世界地遍找趙雲。
但他卻在看到趙雲的一剎那呆了許久。
确切的說,是看到趙雲赤着半身,王妩又明顯是裹着趙雲的披風,兩人隔樹而立,地上滿是水漬這一奇景,呆了許久。
“你們……這是何意?”清秀的臉上有些尴尬,張燕突然覺得自己來得很不是時候。
其實……鄭家的宴席……反正也不是馬上就要舉行,大可以再等上一等……
多了一人,王妩覺得自己臉頰突然燒起來。趕緊低下頭清咳了一聲,草草向他點了點頭,轉身告辭:“煩勞飛燕将軍替他取件衣服,我去隔壁借個火。”
“可是高密鄭君?來人現在何處?待我先行換衣,前去相迎。”趙雲顯然也知道鄭玄之名,王妩邁步的一瞬間,他便從樹後掠出,迎向張燕。
神色沉凝,好像立刻忘了方才的微妙情形,目光卻絕不向王妩的方向分去一瞥。
作者有話要說:請原諒作者标題的惡搞~實在是碼這章時腦海中一直是這麽一段啊喂~
下一次再出現洗澡情節,我一定要一個這樣的~握拳!
小趙将軍,快來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