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清晨醒來,除了昨晚哭了太久的眼睛還是有些紅腫以外,白衡玉已經恢複如常。
陸浔站起身:“師父。”
白衡玉轉過臉來,與他應了一聲。
陸浔見他這樣,心裏松了一口氣。
“師父,接下來想去哪兒?”
醒來的時候白衡玉就想過這個問題,他并不想回玉仙門。
“滄州。”
他想去薛家看看,薛輕衍的事情,他必須向薛家有個交代。
二人即刻向滄州出發。白衡玉本不想讓陸浔跟着,可是陸浔再三堅持。
沿路上,陸浔又穿回一身青裳,鞍前馬後,一口一個師父的喊他。
有的時候白衡玉甚至有些恍惚,仿佛從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陸浔從來沒有回過萬鬼宗,他也從未被其軟禁,薛輕衍也沒有死。
他仍是玉仙門中無所顧忌的掌教,陸浔仍是當年那個被他一眼相中選入門中的羞赧小弟子。他與陸浔之間,還是當年玉仙門的和睦的師徒。
·
距離滄州還有半天路程的時候,二人在一個供來往旅客歇腳的茶攤歇息。
“聽說沒,原來玉仙門的白衡玉沒死,他又從黑暗深淵裏活着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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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深淵?什麽黑暗深淵?白衡玉不是四年前就失蹤了,難不成是掉黑暗深淵裏頭去了?”
“老哥,你是不是沒看過仙門八卦周刊啊。那白衡玉四年前在和百裏蕪深的結侶大會上被萬鬼門宗主擄走,被藏了半年才透出風聲。玉仙門和臨蕭宗的都上門搶人,聽說那白衡玉和玄機門少主李重越才是一對兒,他不堪其擾,就從吾思崖上跳下去了。”
另一桌也有個聲音插進來:“對對對,我作證,聽說當時白衡玉肚子裏還有了李重越的種。這一跳下去,一屍兩命啊!”
前面一個人說的話白衡玉還能保持無動于衷,輪到後面那人,白衡玉拿茶杯的手一抖,把幂籬都給打濕了。
陸浔:“師父。”
白衡玉拿出帕子輕輕擦了擦沾到的水漬,道一聲:“沒事。”
玄機門兩年前就收購了仙門八卦,這不靠譜的消息,一聽就知道是哪家編的。
“不會吧。”
“有什麽不會的,我還聽說那薛家少主為愛殉情也跟着跳下去了,聽說現在都沒找着屍體呢。”
聽到這裏,白衡玉的手一顫,杯子跟着滾下桌面。
陸浔憂心忡忡喊道:“師父,我們走吧。”
白衡玉彎下身去撿杯子,打算拿了杯子就走。
就在這時候,茶攤老板經過身旁,給那桌讨論八卦的滿了茶水:“客官的消息有些不大靈通啊。”
“喲?老板有話要說?”
“看來二位客人還沒有進滄州城,這城裏現在張燈結彩的,告示都貼過一遍又一遍了。”
“什麽事兒這麽熱鬧?”
“薛家少主薛輕衍今日娶親啊。”
“老板你說笑呢吧,這薛輕衍要娶親我們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對啊,先不提那薛輕衍到底有沒有殉情,按照薛家的說法他也是在臨蕭宗閉關修煉呢。”
背後的議論被甩在了身後,白衡玉與陸浔漸漸走遠了。
一路上,白衡玉沉默下來,陸浔知道他有心事也沒去打擾,在前面駕着馬車。
此次進滄州城意外通暢,只是進城門時慣例得下馬車。
白衡玉一下車,就見城牆內一群人圍着告示在看。
他本來并不愛湊熱鬧,但是耳朵捕捉到那些人議論的關鍵詞,便也擠了進去,在看到牆上居然真的用紅紙貼着喜訊。
是薛家的喜訊。
說是薛家少主薛輕衍今日大婚,滄州滿城免去稅賦三個月。
薛家這是什麽意思?
白衡玉有些看不明白了,薛輕衍明明已經死在了黑暗深淵,可是這喜訊又是什麽?
白衡玉與陸浔找了間客棧住下,陸浔也看到了街上貼的喜訊。
畢竟上到八十歲老婦,下到七歲稚童,現在滿城都在傳薛輕衍要成親的消息,陸浔不想知道都難。
整座滄州城張燈結彩,就連巷子深處最落魄的茅屋前也裝飾着大紅燈籠。
平日裏便人潮湧動的街道更是了不得,道路兩旁的樹木上都纏了紅綢,兩派大紅燈籠穿着線高高懸挂。商業街上的每一間店鋪外都貼了喜字,簡直喜慶的不像話。
這辦喜事的規格與上回慕容元成親完全不是一個規模。
若不是手裏還攥着薛輕衍的玉佩,白衡玉真的要以為這回是薛輕衍要成親了。
下午的時候,白衡玉打算去薛府,并且拒絕了陸浔跟随的請求。
他想自己去薛家。
薛家遠離熱鬧繁華的商市,占地千畝,在滄州城北側。白衡玉走過十裏長街時以為那裏已經足夠喜慶繁華,可等他走到薛家宅邸附近時他才發現,還是小巫見大巫了。
一張做工精致的紅毯從一裏外就開始鋪張,一直延伸到薛家內部,完全看不見盡頭。四下不僅有紅綢裱花,更有流光溢彩的鐵樹銀花。
薛家門口處的兩顆銀杏樹上,甚至還挂着價值千金的琉璃燈盞。
簡直奢華到了極致。
白衡玉心裏不禁更加好奇。
他還未走到門口,突然聽見牆內傳出一聲:“少爺!您去哪兒啊,今晚就要成親,您的喜服還沒試過呢。”
白衡玉剛走到臺階下,就看見一名身着金線繡清鶴的玄衣男子從門口迎面走出來。
男子頭豎一尊價值連城的墨玉冠,長眉斜飛入鬓,一雙鳳眸冷冷。
白衡玉跨臺階的腳與呼吸一并驟然停住。
“薛輕衍。”
身着玄衣的男子對白衡玉視若無睹,徑直從他身側經過。
二人擦身而過時,男人這才停下腳步,回過看他:“你是在喊我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白衡玉的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
他的心髒酸澀無比,僵着脖子扭過身來。
對上對方一如既往的冷淡神色,眸光中還有幾分陌生的打量。
白衡玉掀開幂籬,露出真容來:“是我。”
四周的侍衛與仆從在瞧見他一張臉時都已經愣在當地驚嘆的說不出話。
只有眼前的青年,神色絲毫不動。
而後,他的鳳眸微微眯了眯,分明只是尋常的問詢,可是從他嘴巴裏說出來就顯得極其傷人:“你是誰?”
白衡玉剛拿出玉佩的手頓時凝滞在了當場。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可是無論是聲音還是容顏,明明都是薛輕衍沒有錯。
可是......他問自己是誰?
薛輕衍看了看他手中的玉佩:“我的玉佩怎麽會在你手裏。”
白衡玉錯愕地瞪大了雙眼,薛輕衍又道:“一塊玉佩罷了,我不要了。”
說罷,他轉身離去。
白衡玉怔怔的盯着他離開的身影,還以為他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可是直到薛輕衍的身影在他的視線裏完全消失不見,他也一直沒有回過頭來看白衡玉一眼。
那追在薛輕衍身後的仆從與白衡玉點頭哈腰一下:“衡玉真人。”
白衡玉還沒來得及抓住他問明那仆從就去追薛輕衍了。
白衡玉立在當場,突然有些手足無措的茫然。
這時候,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衡玉真人,夫人有請。”
·
白衡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客棧的,他的腦海中不住重複着薛夫人與他說的話。
“阿衍受了很重的傷,在黑暗深淵裏找到他的時候臉上身上一塊好皮肉都沒有。”
“他醒來後什麽事情都忘了。”
“老夫人身體不大好,臨走前就想看着阿衍成親。阿衍是有婚約在身的,衡玉......你是個好孩子。你和阿衍的事情,我不怪你,是那孩子自己傻。你也知道,我是非常中意你的。可是要成親,不僅是老夫人的意思,也是阿衍他自己的意思。”
白衡玉渾渾噩噩回了客棧,整個人都處在失神的狀态,可是口中不受控的喃喃道:“忘了,忘了。他把我忘了。他要成親了。”
眼淚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不受限的淌下來。
陸浔見他去了一趟薛府回來竟成了這副模樣,一開始還以為他是觸景生情,傷心過度,可是看見他這樣的狀态,又不是很像:“師父,師父。”
“一定是上天懲罰,一定是。”
上次他答應百裏蕪深喝下忘塵,忘了薛輕衍,這回遭到了報應,薛輕衍不記得他了。
他的腦海中不自覺回想起解紅洲那個雨夜,薛輕衍來找他,說要帶他走。
他毫不留情地将對方的真心和血玉镯一樣扔了出去。
今日薛輕衍神色漠然地轉過身去竟與當日薛輕衍在滂沱大雨中彎下腰身撿起玉镯離開時的背影重疊在了一起。
白衡玉突然哭起來,陸浔在一側手足無措,只能拿着繡帕一遍一遍給他擦臉:“師父,你怎麽了師父,你別哭啊。”
外面的天色逐漸暗沉下來,街面上的大紅燈籠都亮了起來。
鑼鼓的陣陣喧嚣聲傳來,還沒入夜,街上就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薛家今晚就要辦喜宴。
陸浔已經從他處得知了薛輕衍活着回來的消息,而今晚就是薛輕衍的大婚之日。
難怪白衡玉回來的時候,會那樣的反常。
陸浔站在門外。
下午的時候,白衡玉将他趕了出來,獨自一人悶在了房裏。
陸浔很擔心他,可是他的心裏又莫名有些期待。
本來聽到薛輕衍活着的消息的一剎,他的心已經沉了下去。可是這也同時應證了,今日的确是薛輕衍要成婚。
既然薛輕衍就要成婚,那是不是意味着,他還有機會?
陸浔看着外頭亮起來的街燈,人頭攢動的喧嚣之景,耳畔是沸沸揚揚的人聲,仔細聽,還有鑼鼓的喧鬧與炮竹聲。
那一剎,陸浔希望時間過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最好白衡玉這幾日都別出來,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飯。
白衡玉一定就會死心了。
就在此時,門咿呀一聲開了。
白衡玉從裏面走出來。
“師父。”
白衡玉沒應,一言不發地向外走。
陸浔追上去:“師父你要去哪兒!”
白衡玉頭也不回,口中沉着吐出兩個字:“搶親。”
作者有話要說:什麽叫風水輪流轉,嘻嘻嘻
不出意外還有一更,我繼續去肝了!
感謝餘溫的一個手榴彈和地雷,破費了
感謝老夫聊發少年狂的一瓶營養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