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天下
晚妤随那丫鬟走到後園,園子裏空蕩蕩的,并未瞧見所謂的設宴,一種欺騙感由心底彌漫開來,她立馬問丫鬟怎麽回事,那丫鬟吞吞吐吐,含糊半天也答不上來,晚妤自知上當,執意要拉着丫鬟找王後說事,那丫鬟臉都憋紅了,朝晚妤手背上咬了一口,扭身跑了,晚妤一怔,顧不上疼痛慌忙去追,邊追邊喊道:“你給我站住,再不站住小心我查了你的名,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晚妤追着丫鬟,那丫鬟沿着蜿蜒的小徑跑着,後園裏梅花灼灼,柔衣飄飄,宛如一幅優美的水墨畫。
寶盈躲在梅枝後面,不知怎麽回事,只當是晚妤鬧着玩。
這邊,晚妤依舊追着丫鬟跑,由于極少作激烈運動,才跑沒多遠就累得香汗淋漓,而那丫鬟正好與她相反,一觸,腳底就像抹了油一樣跑個不停,晚妤捂着胸口跑了一段路,無論怎麽跑就是追不上,眼看着那丫鬟閃到假山後面不見了,晚妤俯在假山邊喘息着,頭上的香汗越發的多了,燥熱、勞累、舌幹開始困擾着她,她忍着難受,朝假山喊道:“你給我出來,今兒不把話說清楚,我就叫人把這裏給拆了!”
假山那邊空蕩蕩,無人應答。
晚妤素手擦汗,帶疲而歸。忽然一只劍橫了過來,晚妤腳步一頓,才發現被一個面容冷漠的男子攔住了,那男子分明就是弄玉,晚妤心底有點亂,不不後退,而弄玉步步緊逼,晚妤往後退幾步,後背碰到了梅樹,再無後退的可能,晚妤心如死灰。原來是他将他騙到這裏的。
寶盈躲在梅枝後面,當看到弄玉時,她整個人都僵住了,糟糕,弄玉想幹什麽?好像想殺人?不行,她不能這樣的事發生,她要制止,于是,當劍揮向晚妤時,她飛身擋上了。
血從寶盈的胸膛流了出來,一切快的不可思議,弄玉松開手裏的劍些許驚訝,已經遲了,寶盈受劍倒在了晚妤的懷裏,不變的是張癡癡的眼睛,那雙幽怨的眸子。
弄玉吓得後退一步,不敢置信這是真的。
晚妤抱着寶盈,腳步踉跄着,血不禁從她的手指縫裏流出,那鮮紅鮮紅的顏色就像三月桃花,點點斑斑,她隐約感受到寶盈的虛弱,而自己卻力單薄弱,如果說過去她是以智謀服人,到了現在卻什麽都幫不上,弄玉是刺客,論武她是萬萬鬥不過他的,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賭一把,籌碼是寶盈,如果弄玉還念及舊情,那她們還是有逃走的機會!對!賭一把!輸贏皆有天定。
情況十分危急,隐約之間晚妤感到手掌已經快把持不住,她喊道:“弄玉,有什麽不快你就沖着我來,傷害十妹算什麽好漢?要殺殺我好了!"說完又對寶盈道:"十妹,別怕,有我保護着你!他不敢過來,他若敢過來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不,晚姐姐,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兩個姑娘對說着話,尤其是寶盈哭的‘淅瀝啪啦’的,弄玉起初是冷漠,最後心随着哭聲亂了,他這才知道原來他還是喜歡寶盈的,只是這份感情在利用與迷糊中淪陷的,他自己忽然間糊塗了。
晚妤扶着寶盈,關切的問寶盈情況,寶盈支撐身體強說沒事,晚妤些許擔憂,寶盈對弄玉說話,話語間眉頭若蹙:“弄玉,我從來都沒有求過誰,現在我求你……我求你不要殺晚姐姐!若肯同意,我願意拿條件跟你交換!”
“什麽條件?”弄玉的簡短而尖銳。
寶盈卷起鵝黃色的袖子,一直藕白色的手臂露了出來,手臂上印着一顆鮮紅的守宮砂。
弄玉閉眼,下意識的別過頭:“你這是何意?”
“如果你願意放過晚姐姐,我願意把我最寶貴的東西交給你!”寶盈幽幽的說道。
晚妤有點不可思議,她看向寶盈,有點懊悔,如果寶盈真做傻事,那她一輩子就毀了,弄玉能給她一個安定的生活嗎?他不能,他只是一個刺客,一個随時都可能命喪九泉的刺客。
微微的驚訝在弄玉的面部閃過,很淡很淡,但仍舊撲捉得到,他冷如寒冰道:“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同意?我不同意!”
“你不喜歡我嗎?”
“不喜歡!”
短短字句,戳破心扉,寶盈傷痛欲絕,她等了盼了那麽久,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淚從眼角滑落。
弄玉極力保持冷靜,然而他并沒有抑制住什麽,只覺得一種疼痛感從頭頂爆發,他捂着頭,顧不得拔劍,甩袖而逃。
“回來--回來--”寶盈哭着喊着,擡腿欲要追去,不料剛邁開腳就暈了。
晚妤心裏有點亂,扶着寶盈往宅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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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盈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裏面有大夫號脈,楚王後在屋裏守候着。
晚妤站在走廊上不去打擾,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剛才楚後趕來時問怎麽回事,她說遇見了刺客,楚王後問怎麽會有刺客呢,說話間眼神正好掃過晚妤的眉眼,晚妤能感受到楚王後的不信任,就好像是她故意謀害她女兒一樣,她百口莫辯,任由楚後訓了一頓,之後一直站在外面了,風肆虐的吹,腮邊彌漫着冰冷的流質,一摸,居然是淚……
為什麽會這樣?別人都說她天生命好,誰又知道她有多麽的無奈,原來她一直只因都是個外人。
不知站了多久,依稀感覺有人走來,極目望去,原來是公子轸,後面還跟着個小厮,她腦子一蕩,迅速回避到柱子邊去了,裝作沒看見。楚王後警戒過她,要她與他保持距離,因此她極力避免傷害他。
另一邊,公子轸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面無表情的走了。
晚妤撫上疼痛的胸口,緩緩閉上眼睛,天啊,這是什麽事?他會怎麽想她?他到底會怎麽想他呢?他會為此感到生氣嗎?為什麽她此刻有種彷徨的感覺呢?
人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誰又知道這時間的背後又是怎樣的日日夜夜?然而晚妤知道,只是她向來淡如風雲,亦不把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原以為冷漠就可以解決一切,可她錯了,距離不但不能解決一切,反而把離情更加明朗化,這次寶盈受傷,楚王後開始對晚妤懷有成見,晚妤為求自保,低調退讓,不料楚王後步步緊逼,結果她的世界可想而知了。
公子轸隐約發現了什麽,并沒當面反抗,他人甚至不知道他在思考些什麽。
日子就這樣日複一日的過着,陛下失蹤也差不多一個多月了,有人猜陛下已經死了,也有人猜陛下被人劫持了,更有人說陛下被神仙接走了,至于答案,沒有人知道。
西風向晴,嬉燕穿柳,自是春天裏的好時節,這天公子轸和小侯爺在閣樓上喝茶,說是喝茶,其實就是沒事敘敘話,具體內容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們相處比較和平,亦沒有大是大非,忽然有人進來禀告,說晚妤公主被王後給打了,公子轸以為是棒打了,一怒,直沖到‘琉璃宮’,不料卻是被掌了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晚妤匍匐在地,可見已經是掙紮過了。一旁楚王後坐在高椅上象菩薩一樣合着眼,婢女們捶的捶背,捏腿的捏腿,很是享受,公子轸沖上去,兩個小厮相攔,公子轸手一揮,兩個攔路的頓時全部倒地。
楚王後慢悠悠睜開雙眼,仿佛被冒犯了似的:“放肆!這是什麽地方?豈容你在這裏耍橫?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公子轸回道:“哦?是嗎?那轸兒也想母後問一句,這是什麽地方?豈容母後再此動用私刑?”
“你--”楚王後恨之入骨,将頭一別:“本宮整理雜事,哪有你插嘴的道理?”
“論理我是不該管的,是你跟晚妤過不去,我已經答應不争王位了,父王若不在,小公子可以平安登基,可你好歹也顧些體面,母後!您還記得您說過的話嗎?您說您會好好對待晚妤,說過的話要算數!”
“本宮是說過,但本宮沒有對不住她,你問問她,我可曾難為過她?壓根就沒有,今兒這是個例外,你要明白本宮的苦衷!”
“我不接受苦衷,至于幕後您還是多多掂量掂量,你可以破例,我也可以破例,到時候魚死網破就怨不得別人了!”
“你這是在教訓我嗎?”楚王後沒好氣說道。
“教訓不敢,只是提醒而已,母後是個明白人!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公子轸冷笑着,那眸子分明就是一股看不清的黑潭,深不可測。
楚王後自知理虧,沒有再說話。
公子轸嘴角揚着笑,笑罷,他向晚妤伸手,晚妤看了一下,又把目光轉移到地面,公子轸見她不睬,就笑着開口道:“起來吧,這地上最是冰涼了!我帶你去個地方,你要不要去?”
晚妤冷冷道:“我不去!”
“真的嗎?罷了,不去就不去,我看着你跪在這裏!”公子轸縮回了手,有點幸災樂禍:“哎呀呀,跪着也蠻好,話說你跪着也蠻有氣質的嘛!”
晚妤不堪奚落,直接站了起來,心想,你想看我跪,我偏偏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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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轸等于跟王後交換了條件,他拒絕争位,她不再阻礙他們的自由,而對于他們的關系,大觀上不贊成,私底下已經不再反抗了。
晚妤并不知道楚王後已經默許他們之間的關系,她以為她依舊會連累他,因此很是不安。
房間裏,公子轸用棉條替晚妤搽藥,起先是臉,然後是玉脖,再最後他伸手解開了她一顆扣子,晚妤有點不妥,伸手就抓住他的,公子轸定定的看着她,說道:“讓我幫你檢查一□上有沒有傷口,我覺得你被他們打得不輕!”
“你為什麽會來這裏?”晚妤忽然開口問。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公子轸淡淡回答,“現在你要做的是配合我上藥!”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簡短的話語,露出的是冷漠。
“理由!”
“讨厭見到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公子轸表情有點不好,丢下棉花條,起身道:“你真是這樣想的嗎?這才是你的心裏話對不對?我以為我安排小厮在這當差,可以随時的保護你,原來這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我真是不該來!”
“既然你不該來,那你就走好了,永遠都別來了!”
公子轸忍着氣惱轉身就走,被跟來的小鋸子攔住了,小鋸子說道:“公子爺,您何必要跟她賭氣呢,晚公主剛才受了委屈,心情不好那是當然的,現在你氣她,等她病了,你又着急了不是?”
“誰會着急她?誰着急她腦子真是壞了!”公子轸回道。
“爺可千萬別這樣說,剛才趕來時,是誰在路上說心裏很擔心來着,怎麽一轉眼功夫就變成這樣?”
公子轸啞口無言,目光不由得瞥向晚妤,晚妤正坐在那兒賭氣呢,公子轸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由不得跺腳走了。
晚妤咬着唇,眉頭随着他的腳步漸漸鎖起,多麽大的諷刺啊,過去對她好的是他,現在氣她的又是她,他把她當成什麽了,越想心裏越氣,淚不禁從眼角流了下來:“今兒走,咱們以後就不必見面了!”
公子轸頓時感覺腳步一陣沉重,他心裏一橫,還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