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下
兩人擠進人群,原來是幾個花旦的咿咿呀呀的唱歌,那些花旦手持折扇,身段嬌柔轉動,宛如翩翩起舞的小蝴蝶,晚妤站在人潮中聽着,聽了好久也沒聽清楚是什麽唱腔,好像是民間梆子,又好像秦腔,具體是什麽她也聽不清楚,戲曲漸漸進入j□j,铿锵不齊的拍子急急在耳邊響起,晚妤垂手站着,旁邊游客紛紛鼓掌。
公子轸站在晚妤旁邊,嘴上挂着優雅的笑。
看了好久,唱詞不清的花旦總算下去了,接着場面湧上幾個耍跟頭的小生,晚妤嘴角扯了一下,并不是被小生們逗的,而是她想起了小公子芈缇,記得過去小公子偷令箭也曾這樣翻過跟頭,只是小孩翻起來沒什麽,若是大人就有點娃娃氣了,她抽着嘴,越抽越厲害,就像看到了什麽笑話一樣。
場上的小生依舊在翻跟頭,翻着翻着,他們從身上掏出一個帶火星的木條,對着木條一吹,‘呼’的聲吹開了一大團火,晚妤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把戲,當即意外鼓掌起來,那些小生吹火,冷不慎防,一大把火團朝晚妤吹了過來,晚妤‘啊’一聲躲閃,火團從她耳邊刮過又斂了回去。
公子轸犀利的眸子一閃,拉過晚妤,伸手同吹火的小生打了起來,他直覺這個人不懷好意,表演就表演嘛,居然蓄意謀害,簡直是豈有此理,說不定又是刺客來着,瞧他怎麽收拾他。
不料吹火的人也是會武功的主,見對方襲擊,立馬迎掌而上,兩人拳腳相加,打得不可分交。
場面一下子熱鬧起來,游客們紛紛指指點點,不知唱的是哪出戲。
“別打了!別打了!停手……都停手啊!”晚妤不淡定了,沖着公子轸喊着,可公子轸打得正歡,加之場面吵雜,根本沒聽不到她在呼喊,晚妤暗暗焦急,沖上去拉住公子轸,連連向小生道歉,那小生見晚妤還算誠意,也就罷了。
離去的路上,公子轸很不能理解晚妤的态度,他對惡勢力向來敏感,別說是把火團吹到臉上,就是碰到一根頭發那也是不應該的,而晚妤居然還向他們道歉,真真是一點防備意識也沒有,他怎麽想心裏都是賭,走了大半段路,他終于還是流露出了不滿:“都是你,你剛才攔着我作什麽?沒看到他們蓄意謀害嗎?是不是他們把你毀容了你才有一點警戒之心?你這樣容易吃虧的!”
晚妤淡然一笑:“把你在宮裏的那套生存法則給抛開吧,外面比不得宮裏頭勾心鬥角,他們也只是不小心碰到而已,何來蓄意謀害?若真是蓄意謀害,那我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裏?你呀就是太敏感了!你要相信每個人都充滿善意的,你要相信宮裏的環境是不正常的!”
公子轸沉默着,若有所思。
兩人并肩走着,半路上碰到一個小孩呼救,晚妤要救小孩,公子轸怕對方設陷阱,因此堅決容不下,兩人為此鬧得很不愉快,晚妤自知問題大了,為了改變他,她帶着他到街口布施,晚妤從腰裏拿出蟻鼻錢打發乞丐,然後叫公子轸依次打發,公子轸起初覺得很無聊,當他将錢放在乞丐碗裏之時,他分明感受到對方的感激與真摯,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受,過去他在宮裏總是鬥來鬥去,為了适應宮裏的爾虞我詐,他一直不信任外人,今兒逢此,他有點受寵若驚。
下午,晚妤與公子轸去了農家小院,小院裏的阿婆正在菜地裏種菜,晚妤上去跟阿婆打招呼,還彎身幫阿婆除草,公子轸立在菜地裏不可思議,晚妤不是說今兒出來逛街嗎?怎麽貓在這裏拔草?正沉思着,他的衣角被晚妤拉了一下,公子轸順勢蹲下。
那阿婆見公子轸蹲下,以為他要幫忙,連忙對晚妤道:“丫頭,你就不要拉這位少爺了,他穿的那麽光鮮整潔,怕是受不起這地裏的泥土!仔細着他那身衣服!”
公子轸這才明白晚妤拉他衣角的含義,原來是讓他幫忙來着,他二話沒說就幫忙了,由于沒什麽經驗,他見綠就拔,結果把阿婆的豆苗一起拔了,晚妤向公子轸使了個眼色,公子轸不大明白,這時只見阿婆笑了,最後才知道原來豆苗不能拔。
忙了會子,阿婆用些簡單茶飯招待了他們,對方的淳樸令公子轸有點茫然的感覺。
晚妤看着他的表情,暗暗偷笑了一下。
吃過了飯,兩人漫步在河堤上,河堤上柳條飄揚,涼風拂面,晚妤趴在欄杆邊沐浴着清新的空氣道:“好久都沒有這樣放松過了,原來走近民間是那麽的惬意,我忽然間有種不想回宮的感覺,你說該怎麽才好?”
“何止是你有這樣的想法,現在就連我也這樣想了!”公子轸說完,臉色一正道:“晚妤!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獲得新生!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處處都充滿了愛的光輝,而你就是其間最為璀璨的一顆!”
晚妤抿嘴一笑,含蓄而又自然流露。
公子轸扶上她的肩膀,頗為欣賞的看着她:“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你,如果當初你不來楚王,你爹娘也沒出事,你豈不是錯過了一個如此完美的你?那樣我會抱憾終生的!我無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千言萬語,我只想說……晚妤!我愛你!我願意永遠的愛你!”
“你現在總算明白我為什麽三番兩次吵着出宮,看到現在的你,我真的太高興了,你終于覺悟了!我知道我所有的心血沒有白費!”凄然的笑在晚妤揚起,四周風淡淡的,楊柳在梳理着柔長的腰肢。
公子轸深深深的看着她,完全被她的笑所吸引了,他跟着她一起笑,若問是因為什麽,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就感覺到很快樂,這種快樂震撼人心,是他從來沒有過的,他忽然有種想親近她的感覺,他将她攬入懷裏,雙手緊緊環上她的腰:“晚妤,擁有你真好!從來沒有一刻鐘讓我這麽輕松過,是你讓我懂得了什麽叫做信任,如果可以,就讓我用一生的信任來回報你,來回報人性最初的純淨!”
“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
兩人暧昧低語,這時河邊游過一只鴛鴦孤獨的游蕩,晚妤頭從他懷裏移出,她指着鴛鴦道:“你看,那是什麽?是只鴛鴦嗎?”
“嗯!”公子轸确認。
晚妤有種不祥的預感,心緒很複雜:“好奇怪,鴛鴦不是成對的嗎?怎麽這裏只有一只呢?”
“天氣那麽冷,興許走散了,也興許它還沒找到未來伴侶,可憐見的,要不把它引過來帶回去過冬,等明年春天再放行怎麽樣?”
“好主意,用什麽引?”
公子轸從地上拾起一個石子,輕輕比法一下,然後朝水裏扔去,鴛鴦受了驚吓轉身開始游走了,晚妤眉毛一斂:“不好了,它跑了!”
“追!”公子轸率先奔跑了過去,晚妤跟在後面。
兩人追着鴛鴦沿着河岸跑,累的揮汗如雨,等到追上鴛鴦,卻再也看不見它,兩人不覺迷路了……
日落時分,蘆葦搖搖。
“我暈了,這是什麽地方?不是說今晚回去的嗎?”蘆葦叢裏傳出晚妤的困惑聲。
“不要着急,實在不行咱們就先借宿下農家,明兒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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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宮
天色已晚,室內宮燈昏黃,楚王後傾身歪在雕花禦床上閉目養神,旁邊流蘇低垂作帳,遠遠望去分外奢華。
賴嬷嬷從外面走進來,彎身低語:“娘娘,時間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楚王後緩緩睜開雙眼問:“現在幾更天了?”
“一更了!”賴嬷嬷說。
“轸兒他們沒回來嗎?”楚王後問賴嬷嬷,賴嬷嬷點了下頭,楚王後嘆息道:“真是越大越沒樣子了,晚上不回來也沒個消息!三更半夜的也只有本宮還記挂着他,眼下陛下不在,他也不在,萬一一撥人集體争權,我一個女人怎麽應付得過來?”
“這也不能怪他們,怪就怪王後您大意了?”
“怪本宮?他們出門,這事怎麽能怪本宮呢?”楚王後不解。
“娘娘是真不知還是裝糊塗呢?現在宮裏處處閑言碎語,很多人都說三公子與晚妤關系暧昧不清,晚妤現在有婚約,萬一他們之間發生了不好的事,王後您死活托不了幹系!”
“不過是謠言罷了,本宮也沒看出什麽倪端來!”
賴嬷嬷急促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真的出事怎麽辦?三公子死了倒罷了,他若是不死,這事丢的還是大楚的臉,不論如何,等他們回來王後還是把他們分開為好!”
楚王後‘嗯’了一聲點頭,接着叫賴嬷嬷打點洗臉水,兩個服侍的丫鬟進來,一個丫鬟打理床鋪,另一個丫鬟跪地臉盆服侍洗臉。
臉盆裏熱氣蒸蒸,仔細一看裏面鋪滿了血紅色的玫瑰花瓣,楚王後慵懶的坐在床邊把手泡在水裏,頓時一種溫熱感從手上襲遍全身,那溫暖很舒服很舒服,楚王後享受着閉目問:“陛下現在還沒有消息嗎?”
“正是呢!”
“陛下不在,總感覺屋裏冷冷清清的!”楚王後嘆息道:“人有時候就是奇怪,平日裏明明特別恨一個人,可等他死去或離別又莫名的傷感起來,這到底算有情還是無情?難道這就是老天在捉弄人嗎?”
“娘娘又在想陛下!”一旁的賴嬷嬷似乎讀懂了王後的心。
楚王後嘆息一聲:“想又有什麽用呢?陛下到底愛的不是本宮,陛下愛的是妍妃,而本宮除了小公子什麽也沒有了!有時候本宮好恨,恨男人為什麽要喜新厭舊,一個女人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愛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卻愛着新歡,你說這個女人是不是命苦?”
“娘娘,別指望男人,拿點主意出來吧!”看着王後此時此刻,賴嬷嬷有點心痛。
“你說得對,本宮依靠不了任何人,唯有自強,既然陛下負了本宮,本宮也不想與他繼續度日,是該做出決斷的時候了!這一切都是他逼的,他把本宮從一個少女變成一個只剩殘生的人,然後再加以冷漠,他負本宮在先,就別怪本宮無情無義,本宮是不會讓陛下回來的,他也一定回不來了!”
賴嬷嬷烏溜溜轉着眼睛,有點欣慰,娘娘終于要做回自己了,她們再也不用為妍妃的事情而傷腦筋,因為他們都回不來了,永遠的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