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結同在
晚妤借口離開‘公子府’,理由是府裏有事待處理,原是搪塞之詞,可事實卻真中招了,據彩明敘述,齊王剛才過來品茶說是要見公主,丫頭們自知公主不在就推說出去了,叫他改天再來,齊王臉色非常不好看,還一個勁兒的問去哪了,丫頭們說不知道,齊王當即指責下人有意窩藏,還叫幾個人裏裏外外搜查,大家哪裏能讓他肆意冒犯?硬是抵死不肯,那齊王怒了,任憑他的手下随意打人,詩情姐氣不過就和他們講理,結果被踹了腳心窩子,現在人還在躺着呢。
晚妤問詩情在哪,彩明指了指方向,晚妤震撼,二話不說就沖到屋裏,屋裏氣氛稍微詭異,時時傳來不規則的咳嗽聲,不遠處的床榻上,詩情合眼躺着,塌下放着一雙素鞋,鞋子邊擺着一個顯眼漱皿,漱皿沿上搭着幾條帶血的帕子,這一切仿然如夢,晚妤垂手定在原地不動,怎麽會這樣?這個齊王到底想幹什麽?自從齊王來楚,楚宮一天到晚都在出事,這段日子越發的頻繁了,從公子轸中毒,再到自己中毒,現在再是詩情挨了腳心窩子,一次比一次令人震撼,難道楚宮的末日真的要到了嗎?
正想着,但見彩明俯身過去喊詩情,她的聲音極輕,生怕驚到了她:“詩情姐,醒醒,公主來看你了!”
詩情其實是沒有睡的,她只是合眼不想思考事情罷了,人說在宮裏生存腦子越靈活越好,而此刻她卻覺得還是腦子簡單點好,上頭的人惹不起,下頭的人要搞好關系,遇到難纏的,裝起傻來未嘗不是種自保方式,可她偏偏又咽不下這口氣,每每總是出盡風頭,今兒她能怪誰呢:“公主--你可回來了--”短短七個字道出無限的心酸,她的淚轟然落下。
晚妤能感受到她的無助,她輕身坐在床邊,理出腰間的帕子幫她擦去她淚痕,沉聲:“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了!”
詩情不說話,只是一味的流淚,她能說什麽呢?就算她對齊王不服,但齊王是主子未來的夫君,在主子面前說她夫君不好,那是愚人,晚妤雖然很欣賞她,但她也不想留下‘嬌寵持衆’的印象,就是嘴巴偶爾犯貧,那次數也是有限的。
“放心吧,這事我會替你做主的!”晚妤再次說。
“不必了,真的,奴婢只是個丫頭,您為一個丫頭得罪了堂堂齊王不值得的!”詩情哭訴:“你知道嗎?齊王今兒過來說年前就給你送日子,也不知道挑在什麽時候,公主您可能快要出嫁了!去遙遠的齊國!”
“真的這樣跟你說?”晚妤看向詩情,詩情點了點頭,晚妤很是平淡說:“他還是蠻吃急的,嫁了好哇,不嫁人反而容易發黴!”
詩情不太晚妤懂意思,就問‘發黴’是何解釋,那料她的回答差點把她噎住了:“你看這宮裏一天到晚、一夜到亮,哪一天有安逸的日子?能偷得餘生半日閑是奢望,你不去算計別人,別人反而來挑撥你,日日勾心鬥角的,難保哪一天不注意就被就給整死了,人死了有地方埋還好,若是沒地方不就發黴了嗎?”
“主子的心倒是挺寬廣的!”詩情說:“不過奴婢覺得齊王未必同你配得上,先不說你們齊越隔閡,就單單論追求就不一樣,您酷愛和平,不愛勾心鬥角,而那個齊王卻有很強的侵略意識,你們兩個心态南轅北轍,你嫁給他注定不會和平,還有,奴婢也沒看出來您對齊王有所謂的感情,您何必要欺騙自己呢?”
“這些事情我心底都有了譜,不要再說了!好好的養着吧!我還要處理點事情,你呢,想吃什麽就跟廚子們說,他們若貧嘴,你就說我特許的!”說罷,晚妤又招呼彩明:“好生的照顧着,她想喝水你就端給她喝,穿衣服偶爾有些不方便,叫大家們都擔待些,一年到頭誰人沒有個皮肉之疾,相互體諒體諒就過去了!”
“是!”彩明俯身。
“老太妃那邊也要抽空去看看,聽說她老人家病了,你們想辦法打點打點,別讓人家攪舌根子,咱們‘怡秋閣’好歹也是宮裏的一份子!上頭有事還要仗着他們!”晚妤說着腳步往外走。
“才回來,您這是要出門麽?”
“出去一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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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妤懷着對詩情的同情去找公子轸商量對策,誰知才走到寝宮門口,就被一個小宦官攔住,晚妤好奇将頭往裏探,屋裏淡煙萦繞,似乎熏了什麽東西,細聞并不香,反倒是怪怪的草藥味,床邊,公子轸盤坐在炕沿上,只見他半身□,雙眼緊閉,額頭、肩膀、身上插滿了銀針,英俊的小侯爺正往公子轸身上針灸,他的每的動作都是那麽娴熟,根本就不像是個普通的醫者,他就這樣一處一處的上針,一絲不茍,當他将最後一根針插到公子轸的頭頂上時,他的額頭已經不經意沁滿了汗水。
晚秋看得很真切,心卻也随着小侯爺的陣陣招式緊緊繃起,她手指攪着帕子,幾乎把帕子給成繩子。
上好了銀針,小侯爺開始運功逼毒,只見他左手往裏揮,右手也往裏揮,雙手交叉揮成兩個半圓的弧度,然後全身一震,往公子轸背上擊去,公子轸仿佛受不起這股內力,‘噗’的一下從嘴裏噴出血來。
晚妤心頭一緊,仿佛被刀子捅了一下,她被自己這番思想給震撼了,一直以為他是她的死黨,他們的關系是仇人,而現在她才發覺原來她是在乎他的,這種關系從上次他幫她暖身,她就默許了。
小侯爺就這樣數次擊打公子轸的背,每敲一次對方都會受到影響,公子轸的毒血在一點一點的吐出,時間滴滴答答的走着,小侯爺的招式也在一件件用完,随着他最後一掌落下,剎那間銀針從體內四處迸發,公子轸抵不過掌力倒下了,小侯爺松了口氣扶公子轸躺下,這時旁邊一丫鬟端水上來,小侯爺接過帕子為他擦去嘴上的血漬,然後囑咐道:“現在我要開個方子,麻煩誰上來寫一下!”
這時,有個小厮拿着毛筆立刻上前來記,小侯爺正色道:“連翹五錢--”話才出口,那小厮連搖手叫慢點兒,這倒罷了,之後還問侯爺‘連翹’的‘翹’字怎麽寫,小侯爺也不瑣碎直接告訴了他,然後接着往下念,那小厮确實像沒讀過多少讀書,弄了半天,只寫出一個連翹的‘連’,他把毛筆遞給小侯爺道:“還是您寫吧,奴才不懂藥材,寫來實在吃力!”
“罷了罷了——”小侯爺無奈叫他下去,他環顧着四周,發現晚妤站在門外竊望,他心血來潮對她招手道:“喂!你過來一下!”
“我?”晚妤有點兒不确定,等到小侯爺說‘就是你’時,她才怯怯走進來,他想幹嘛?不會是想訓斥她吧,畢竟公子轸剛才半裸着上身,一個女孩偷看男人半裸,這罪過不是有點大嗎?自古男女有別嘛,正胡思亂着,只見小侯爺目光對着案上的紙:“你代筆開個方子,我說你寫,速度稍微跟上一點!”
“這……”有點意外,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我對藥材也不大懂,讓我寫難保出錯,還是您自己寫吧!”
“我若能動筆就自己寫了,實不相瞞,剛才我運功手掌疼得厲害,現在握拳都是困難的,你就多多擔待些,轸兒還等着服藥呢!”
晚妤坐到案臺邊,提筆輕輕沾了點墨,小侯爺将輪椅滾了過去,停在她身邊看着她寫,晚妤并不知道小侯爺已經過來,她轉頭看他,臉不慎差點跟他的臉貼在一起了,兩人頓時都驚住了,晚妤問:“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怎麽沒有聲音?”
小侯爺一笑:“這個椅子我昨兒改良了,所以噪聲小一點!怎麽樣?沒吓到你了吧!”
晚妤點頭表示沒有,小侯爺也不再逗她,就說:“我念你寫,連翹五錢,黃連一兩,黃柏五錢,野菊五錢,蓮葉五錢——”
“等等——”寫着寫着,晚妤忽然叫停,小侯爺問她何故,晚妤抽着嘴:“蓮葉是不是荷花的葉子?圓圓的,綠綠的,在水裏青蛙可以趴在上面,下雨了,摘下一個還可以頂在頭上?”
“正是呢,這個有什麽問題嗎?”
晚妤抽嘴一笑:“小時候我家院子裏有一塘蓮葉,每逢夏至,上面都會長起一種小蓑蛾,這種蓑蛾特別喜歡蠶食荷葉,如今公子轸也要吃荷葉,這麽說來他就是蓑蛾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蓑蛾,等會他醒了,我可要好好的笑他!”
“別鬧了,快把單子給寫了!不喝藥他就醒不來,醒不來你怎麽打趣他?”
“有道理!”晚妤俯身繼續寫。
小侯爺坐在身旁表面看她寫單子,其實目光在看她,因為她的臉離他很近,他完全被她感染了,她應該算得上清婉了,發髻盤起,兩條絲帶從頭上吊下去,再配上白白的皮膚,美得不算絕倫,卻顯得好看。
晚妤寫完了,擡頭對他一笑,将紙遞給他:“檢查一下吧,若是寫了一個別字,整副藥就變味了!”
小侯爺接過紙張看了看,點了下頭,将方子遞給下人:“按這個方子到侯府裏去抓藥,阿福,你帶着他去!”
“唉!”阿福領着小厮下去。
屋裏只剩下晚妤與小侯爺兩個人,小侯爺看着她拿着毛筆,就對她說:“現在有空嗎?我向你讨一副梅花圖,你說行不行?”
“現在?可是我沒有顏色,畫出來不太好看!”
“為何要上顏色?黑白的挺好,我喜歡黑白色,它就像我的世界——”
晚妤聽完剎那間定住了,對于他,她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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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洗藥、熬藥、喂藥,晚妤、小侯爺總算閑下來了,兩人呆在回廊裏望天,天氣冷冷的,茶水倒了一杯又冷了一杯。自從上次阿福捅破窗戶紙,他們閑下來時總會越發的尴尬,有時候明明想說一句話,卻因為對方一個專注的眼神而取消了,待要再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晚妤并不想讓尴尬的場面蔓延,她開口剛要說話,卻迎上他也要說話,兩人不約而同碰在一起,晚妤心裏一松道:“長者為先,還是你先說吧!”
“這段日子我想了好多,我知道你心裏也跟我一樣有個結,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就如我的腿一樣,治不好就是治不好,開始會傷痛,時間久了就不會了,現在我完全性的接受了它,上次阿福說話很莽撞,提起也怪我教導無方,不過你走了我訓斥他了一頓,如果你感覺受擾,我在這裏向你道歉!”小侯爺說道。
“上次阿福的話我挺意外的,不過着實佩服他的膽識,像他那樣忠心向主的人很少了,好好地對他吧,至于我,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是個已經有了婚約的人,如果我現在存有私心,那是要千刀萬剮的,其實你真的很好,你會真到你真正的幸福!”
“我明白了!”小侯爺不怒反笑,那一刻他的心是最輕松的,過去他總是心心念念琢磨她的每句話、每個眼神,而從此以後他再也不用懸心下去。
兩人正說話,忽然素妍拖着兔毛披風從外面進來,她的雙腮凍的微紅,那臉蛋仿若三月桃花,她問兩人:“怎麽樣?三公子還好嗎?我要見見他!”
小侯爺攔道:“剛解了毒,人在休息呢,外人最好不要打擾他!”
“真的嗎?能解毒真是太好了!”素妍看起來很高興,一陣高興過後,她又愁容了:“我想見見他可以嗎?我保證不打擾他,我只想看看他的臉,只看一下就走!就一下!”
小侯爺坳不過她,就讓她進去了。
素妍漫過他們,走到卧室裏,室內公子轸此時閉目躺在床上,她坐在床邊,眼睛一眨不眨眼的看着他,她撫上他臉,癡癡的,仿佛幾輩子也看不夠一樣,他長得還是那麽俊麗,這張俊麗臉在她夢裏出現過千千萬萬次,每次夢裏抱着他,醒來枕頭哭濕一片,明明知道他與她是不可能的,可她怎麽也放不掉手,她就是這麽固執的人,正專注着,她的手忽然被公子轸抓住,她一怔,順勢握住他的,心裏很激動:“別怕,我在這裏!我一直都在陪着你!”
公子轸閉目似乎有了感應:“晚妤……晚妤……我沒事……”
素妍将手往裏一縮,整個臉色都暗了,他居然喊的不是她的名字,為什麽他喊得不是她?
感到手被抽離,公子轸順勢拉住不放:“晚妤……別離開我……我不會讓你當寡婦了……一定……”
素妍內心很複雜,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從眼角滑落,她猜的沒錯,他真的不愛她了,她不明白她還是那個癡情的素妍,可為什麽他就不是那個癡情的才俊呢?難道晚妤真的有什麽魔力嗎?宮裏很多人都說她長得比晚妤好看,她為什麽會輸?她不服氣,非常的不服氣,此刻她多麽希望晚妤能夠嫁掉,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