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雪中溫情
晚妤從素妍處歸來,半路上,天空居然降起雪來,開始象撒鹽,接着越下越大竟變成鵝毛絨般大小,這是由冬以來降的第一場降雪,下雪了,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少了起來,嚴寒本就惡劣,更有寒風肆無忌虐,她下意識攏了攏衣服,繼續前進。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已是臘月了,在異鄉的這段日子,她感覺自己過得好累,楚國不是宮,是圍城,進來過的人想出去,沒進來的人想進來,榮華富貴全都是虛無的表象,在這座圍城裏,人可以冷血,可以對弱者實行壓迫,更可以耍手段,今兒自己就被齊王給耍了,果然政治上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她是不會認輸的,即便寒風此刻将她吞噬,即便大雪此刻把她掩埋,她絕不後退,她就是這麽固執的人,狂風暴雪!你再來的猛烈一些吧。
雪花紛紛揚揚,凝落在地面上,白白的,宛如一陣厚厚的白霜,接着樹木、亭臺、高牆也跟着變白。
晚妤走着,仿若置身于白色世界中,漸漸迷失了前方的路,這時一輛馬車從對面緊急駛來,速度飛快,其勢銳不可當,待晚妤反應過來,對方緊急勒馬,馬兒‘嘶’的一聲仰蹄,離她只有一寸的距離,她沒有恐懼,只有瞬間僵持的心。
對方車夫是個宦官,老奸巨猾,又在宮裏當差好多年,察言觀色自是高超,一看得罪的人是晚妤,暗嘆不妙,立刻垂頭道歉:“呦,原來是晚妤公主,失敬失敬,都怪這鬼天氣,眼前全是雪花,遮得連眼皮都太不起來!”
晚妤作了個口型,正要說些什麽,這時那車夫後車廂有個男聲問那車夫:“觀陶?怎麽啦?車子怎麽停了?”
那名喚‘觀陶’的男子轉頭答道:“沒什麽,外面下着雪,眼前有點亂,剛才差點撞了晚妤公主!”
“哦?”聲音有點微驚,趙威廉掀開幔子,但見晚妤垂手立在雪中,飛雪遮蓋了她的嬌容,亦看不出到底怎麽個表情,他的心被她莫名牽動了,跳下馬車,立刻走到的面前扶過她:“怎麽樣?剛才撞到沒有?疼不疼?唉!觀陶也真是的,平日裏駕座技術很高,怎麽一下雪就慌亂起來,我帶你去找太醫看看!”
晚妤推開他,對其凝神一笑:“別逗了,天氣不好偶爾出漏子是有的,人豈是聖賢?既不是聖賢,大家也能夠諒解,再說他也沒撞到我,我也沒有那麽消弱,你看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沒事就好!”趙威廉慶幸。
晚妤再笑:“這兩天也沒看到你,不知道近來在忙些什麽,盜匪的案子何時了結?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現在舉國都盼着呢,你好歹也公正些,別讓真正的盜竊者逍遙法外,三公子雖是出言排擠,但也了解一些眉目,他現在病了,心裏卻一直記挂案子,你作為半壁青山需要擔起這個責任,就算不為三公子,也要為大楚、為陛下、為所有敬仰你的百姓們一個心安!”
“公主所言極是,趙某也正有這個想!”趙威廉說:“放心吧,別說三公子病了,就算不病趙某也會肝膽塗地,你叫三公子好生的養病,不用擔心搜查盜匪之事!”
晚妤點了點頭:“也好,幫你轉告便是,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就不打擾了!”
“等等!”趙威廉喝住晚妤,晚妤站定,趙威廉轉身從後備處拿了把傘,輕輕一撐,遞給她:“這把傘你拿着吧,外面正下着雪,你也別染風寒了!”
“不用了!我離得不遠,這傘你送給有需要的人吧!”晚妤推脫不接。
趙威廉将她的手放在傘柄上,一笑:“你就不要跟我客氣了,還記得上次下雨嗎?當時是你用傘接了我,還借我一套下人的衣裳,今天我輪到我送你傘了,真是巧合,你就接着吧,咱們算是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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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妤不好意思笑了:“虧你還惦記着,我早忘記了!”
“那是你,我還記着呢!”說罷,趙威廉又催促:“天氣冷,趕緊走吧!不要再耽誤了!”
晚妤望着他走了幾步,接着轉身離開。
趙威廉望着她漸行漸遠,心裏湧出一陣複雜的的情感,他是該喜悅還是悲傷?剛才他趁她不注意時,往那把傘紙上彈了幾下‘烏頭粉’,此粉藏有劇毒,接觸之人會在一天之內斃亡,因為他實在無法直接殺死她,只能選擇這種間接性的方式,楚宮處處陰險狡詐,也許死亡對于人會是一種解脫,楚宮處處陰險狡詐,沒有誰能鬥得過陰謀,如果這次晚妤真的死了,他想好了,他會頂下所有盜竊罪名,然後揮刀替舅舅自盡,那樣他也可以解脫了。
“将軍?”發現趙威廉原地不動,觀陶奇怪喊他。
趙威廉拉回思緒,無話,只是面無血色朝後車廂走去,他的步子緩慢,似是受到了打擊。
“将軍,我們是去丞相府還是去太子府?”觀陶問道,他們受丞相大人之命楚宮采集補品的,而服用補品的卻是他女兒太子妃,因為太子妃懷孕了,丞相不相信宮裏的太醫,硬是讓趙威廉出去監督着采購。
“丞相府————”趙威廉想也沒想直接回答。
“唉!”觀陶應着,猛一揮鞭,‘駕’的一聲策馬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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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公子府,晚妤身上的雪已經化成了水,衣服也有點潮濕濕的,她用手合上傘,剎那一絲冰冷的氣息往鼻尖溢來,她隐約有點頭暈,不過還抗的過去,她将雨傘交給下人,并吩咐好生的保管,兩個小厮接過了傘下去。
晚妤踏進卧室,本打算想喊公子轸,卻發現床上空空的,被子疊了整齊,外室,四五個丫鬟在碳盆邊繡花描朵,這一聚,熱鬧那是自不必說的,晚妤走過去問丫鬟:“你們看見三公子沒?他去哪了?”
“不是在裏面躺着嗎?”一個正在繡花的丫鬟回答。
“裏面?哪裏面?沒看見呀!”晚妤說。
“誰說的?”丫鬟以為晚妤在開玩笑,就起身指給她看,這一看真的沒人,她一慌走進去:“啊?剛才還在呢,怎麽轉眼間不見了?糟了,該不會去找齊王了吧,天啦,不好了!公子爺不見了!”
其他丫鬟被這麽一喝,個個吓得面黃土色,一大群都湧了進來,七口八舌,回答多概是含糊不清。
晚妤有點擔心,忙囑咐人分批去找,頓時大家紛紛四處尋找,長廊、水榭、後院、花園、池塘,邊走邊喊,屋外雪花簌簌,星星點點,晚妤與一個丫鬟在同一方向,當走到了水榭邊時候,她讓丫鬟找東邊,她找西面,兩人就這樣分開了。
晚妤走遍水榭,并未看見公子轸的影子,她返回水榭沿着花園早,邊找邊喊,忽聽耳邊有人揮劍聲,她猛一扭頭,卻看見公子轸在大片雪地裏練劍,滿天的雪花飄呀飄呀,就像鵝毛片,他縱身一躍揮劍斬去,頓時雪花落地成碎冰晶,他的劍法‘快準狠’,幾乎沒有一絲羁絆,晚妤不禁為之動容,他是那麽的剛毅,即使毒入膏盲,即使他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他依舊在和命運作鬥争,可令人沒想到的是,起初他練得很神氣,練到一半時居然口吐鮮血,長劍杖地。
晚妤一驚,連上去扶着他:“三哥!你怎麽樣?”
公子轸并不放棄,他吃力将劍從地上拔起,哪料才一揮出,內力又被觸動了,他毒發的更嚴重了。
晚妤吓住了,淚從眼角落下:“不要再練了,不要再練了,再練下去你會毒發身亡的,聽我一句,回屋養着吧!大家都在找你呢!”
公子轸很固執,根本就不肯收手:“找我作什麽?我堂堂七尺男兒怎麽能躺着了結此生?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我要死也死在拼搏死在戰場,我不能接受自己懦弱的死去!如果今生我是懦弱而死,那我寧願就地自殺!”
“又在說胡話了,我知道你有雄心壯志,可物極必反,你這樣不但解決不了事情,反而會讓你變成真正的廢人!”
公子轸似乎被話語觸動,他一臉憂郁:“這些我都懂,可我有什麽辦法?我現在日日躺着,幾乎連拿劍都喪失了,我曾經多次想過去殺齊王,我與他來個同歸于盡,可你看我現在的樣子跟個廢人有什麽區別?晚妤,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從來都沒有這樣害怕過,不是因為死,而是因為國家動亂,我卻選擇眼睜睜的看着,不,是連看的機會都沒有,如果這就是命運,我真的會死不瞑目,為了祖宗的先輩基業,為了天下的百姓,你不要攔着我練劍了,我就是死也要把齊王拖到棺材裏去!我要與他同歸于盡!”
晚妤抓住他衣服:“不,你不能這樣莽撞,辦法一定還有的,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還有什麽辦法?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你別制止我,你要制止我那就說明你跟那個叛賊是一夥的!”公子轸用手怒推晚妤,提劍揮起,他不要倒下,任何人也休想讓他倒下。
晚妤看見練劍,心裏急得如熱鍋裏的螞蟻,他體內含毒不能使用內力壓制,這樣會有身亡的危險,她撲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公子轸此刻體內的熱毒正在發作,忽然間一發爆發,将晚妤甩的老遠,晚妤近來本就心力交瘁,哪裏受得起這麽強的內力,頓時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公子轸回頭看晚妤,發現她被他被震暈了,他向她走去,不料才一擡腳,毒發,他自己也跟着摔倒在雪地上。
大地白茫茫的,兩人定格大約三四米遠,寒風蕭瑟,雪花飛飛。
“晚妤……晚妤……”公子轸雖然毒性發作,可他的意識還在,他喊她的名字,聲音微弱的連他自己都聽不見,更別說喊別人來救急了,無奈,他只得向她爬去,他深知活人在雪地躺久了肯定會被凍死的,他不要她死,他一定要救他。他拼命的向她爬,明明只有三四米遠,他覺得是那麽遙遠,遙遠到肩膀力氣全無:“晚妤……晚妤……我來救你了!你要堅持……一定要堅持!”
另一邊,晚妤趴在雪裏一動也不動,雪下的原來越大,她的頭上漸漸沾滿了雪。
公子轸依舊吃力的往前爬,他的手緊緊抓着地面,好幾次都抓了一手的雪,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依舊向前爬去,他不能倒下,他要是倒下他們就要凍死在這裏,他不要這樣的事情發生,他勇往直前,一路上克服種種困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終于爬到她身邊,此時她的身上落了一層薄薄細雪,人也不省人事了,他伸手撣去她身上的雪層,用手解開自己的衣服将她包自己在懷裏,兩人緊緊的挨在一起,她現在需要溫度,他不能讓她凍死。
滿天的雪花紛紛揚揚,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越下越大,公子轸盤坐在地面上昏昏欲睡,他的腿腳麻木,知覺漸無,身上也漸漸開始積起了一層薄雪,他隐約感到自己快支持不住了,身子不覺間也傾了下去,他的意志忽然蘇醒,即刻用手支撐了回去,他心裏不停的有個吶喊,他不能倒下,他一定要堅持,他一定要等下人來營救。
不知溫了多久,晚妤臉上漸漸有了氣色,她猛睜開眼睛,正好迎見他那張困倦的臉,宛如做夢一樣,她一驚,連忙扶過虛弱的他:“三哥!你怎麽啦?你醒一醒呀!別吓我呀!”
公子轸聲音幽幽:“我沒事,真的!就是感覺的眼睛有點困!渾身乏力,特別想睡覺!”
晚妤一慌,連給他打氣:“你要振作起來!不要睡、不要動知不知道?你已經被凍僵了,我去找人過來救你!你等着我……等我……”說罷,她起身去喊人,可她此時已經中了毒,哪裏有力氣?才走兩步就倒了。
“晚妤……”發現她的不适,他拼命的喊。
晚妤趴在雪地裏,久久都沒有爬起來,她半合着眼睛,對此刻的身體狀況非常不解:“我怎麽啦?怎麽忽然之間感覺渾身乏力,難道我也凍僵了?”
“晚妤……你怎麽啦……”公子轸心裏很焦急,他想動,但身子已經不容他動彈了。
“我……我……”晚妤話未出口,視線就純粹的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