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雨中淚痕
話說丫鬟才踏進門檻,正撞見晚妤氣盛往外走,公子轸追在後面,不停地向她解釋着什麽,晚妤根本就不買賬,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外閣,公子轸再也受不起她的冷漠了,就橫上前攔住她,嘴裏說道:“晚妤,你等等,你再等等,你聽我把話說完,就一句,一句你行不行?”
“還有什麽好說的,我不想聽你說話!”晚妤回避他。
公子轸一甩手,霸道極了:“你必須要聽,不然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洗不清那就別洗了,反正你是卑鄙無恥的!”晚妤嘴上不饒人:“難怪下人背後總是議論你是非,你偷偷的約上姨娘不算,現在又來拿我作踐,是不是修理一個人很有意思?你回答我!”
“你——”公子轸被逼的啞口無言:“算了,我無話可說!”他與素妍她是知道的,他不明白,她何苦要這樣咒他。
“我去告訴你父王去,就說你欺負我!”說着擡步就走。
被晚妤這麽一說,公子轸不淡定了,立馬攔住她道:“別,有話好說嘛,咱們倆的事咱們自己解決就好,何必要鬧得滿城風雨?我看不如這樣,如果你覺得名節過不去,那我娶你為妻便是,橫豎咱們也算‘本分’了。”
“你在胡說些什麽?”晚妤臉色一下子變了,她不敢置信道:“咱們是兄妹,我怎麽能嫁你?那不是讓全天下人為止‘恥笑’嗎?你瘋了是不是?再說了,我現在是未來的齊王妃,我的婚事自己根本就不能做主,就算我要嫁人,我也不嫁你,你現在還有兩天活頭,我可不想做一輩子的寡婦!”
公子轸仿佛被潑了冷水般,一臉憂郁,其實他本人是很少說大話的,他之所以說這些,只是想探探她對他的感覺,而她的回答卻是‘不想做一輩子的寡婦’,這些話無疑是絕情的,他開始困惑,困惑自己之前為難她的種種,或許他在不知不覺已經喜歡上她了,只是方法上欠缺妥當。
見他沉默,晚妤很是悵然,選擇掩帕而去。
一旁的丫鬟看不過去了,上前阻攔:“晚妤公主,您真的要走了嗎?您真的不管我們公子爺了嗎?您與我們爺那麽好,一起吃飯,一起喝酒,不高興時還可以扔了他的笛子,如此情誼,您怎麽能忍心看着他死去?”
晚妤絲毫不為之所動:“我留在這裏難道他就不會死去了嗎?不可能,兩天後他一樣會死!”
“如果有希望,誰又會選擇放棄?做下人不容易,做王子的下人更不容易,爺要是真的死了,這府邸幾百號人都要跟着一起陪葬,奴婢們也是走投無路了,求公主救救我們的爺吧,大家都知道齊王是您未來的夫君,你跟他套套近,一定能拿到解藥的,求您了,如果您能答應,奴婢們今生原意當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說着一大群人瞬間跪下,場面嚴峻。
“你們這又是何必呢,我真的救不了他!”晚妤為難:“你們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與那個齊王根本就沒什麽捷徑可談,就算有婚約又怎樣?自古君王最無情,為了達到目的,他會在乎什麽呢?他們除了政治,什麽都不在乎!”
“若是公主不同意,那奴婢們就長跪不起!”丫鬟連頭匍匐在地,用姿态證明自己的決絕與忠心。
“那你們就跪着吧!一直跪着,不要起來!”晚妤并非同情心泛濫之輩,她知道那個齊王她惹不起,而公子轸就算死了也算在齊王頭上,既然這些事與她無關,自己何必要管人家閑事,在宮裏相處‘和氣’很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Advertisement
那料晚妤才剛擡步,她的腿卻被一個丫鬟抱住了,晚妤身子踉跄了一下,但依舊穩當的站着,低眉一看,那個抱腿的丫鬟眼神正毅然,聲音正凄涼:“就算奴婢冒犯公主,就算公主此刻将奴婢處死,有些話奴婢還是要說,公主您不能如此自私,如果您還有一顆善心,如果你還念及一點舊情,那就請救救我們爺,奴婢原意用生命與您交換,只求大家與公子的平安!”
“誰讓你們随便跪了?都退下,她想讓就她走——”公子轸心裏很沉重,他公子轸從小到大傲氣如天,怎麽能受得起丫鬟們毫無節操的去求一個人,他公子轸不會,他的丫鬟也不會,即便他病入膏盲。
一聲令下,如號司令,那丫鬟立刻松了手。
“謝謝!”晚妤轉身就走。
公子轸望着晚妤,心随着她的遠去而變得愈加的沉重起來,一直覺得她淡雅脫俗,如今看來她與宮裏的一般人也沒什麽區別,她根本就是虛有其表,他被她的外表給騙了,想到這裏,只覺得胸口一直揪痛,然後愈發的烈,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啊’的一聲倒在地上了,此時他的臉泛的火紅,一些流光物體在他額上爍動,就像夏日裏水波映在石頭上的粼光一樣,衆人驚呆,紛紛跑上去扶人:“公子爺!你怎麽啦?你醒醒呀!”。
晚妤微怔,猛一回眸,只見一群丫鬟圍着公子轸哭泣,場面氣氛十分倉促,晚妤上去問:“公子轸,你現在怎麽樣?”
“你不是已經走了嗎?還問我這些作什麽?我……我……”公子轸翕動着唇,話還沒說完,體內又是一陣熱波,他再次滾到地上去了。
晚妤撫上他的額頭,一陣滾燙的溫熱由掌心延來,她的腦子有點亂,方想起昨日劉太醫的話,那太醫說,公子轸毒發作時體熱會逐漸升高,直至經脈破裂而死,而現在,他真的發作了,情況是那麽的危急。
一旁的丫鬟跪地哭泣,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她們或許被吓到了。
晚妤的腦子亂亂的,一邊是置之不理,一邊是動了恻隐之心,兩者在腦子裏不停的輪換,分不清誰是誰非,忽然一陣靈光閃過,心定了,她覺得她應該救他,畢竟兩人相識很久了,與公與私,她也不能太過絕情,想到這裏,她反而平靜了,忙對丫鬟道:“先不要哭泣,抓緊時間幫他扶到屋裏去,人分成三批,第一批扶人,第二批打水,記得要用冷水,第三批去劉太醫那邊抓點藥,動作都快一點!遲了你們公子就有危險了!”
丫鬟們不敢怠慢,紛紛按晚妤的指示辦事。
然而人也扶了,藥也吃了,冷水也敷了,公子轸的毒并見緩和些,反而更加的烈了,幾個丫鬟跪在旁邊暗暗的哭泣,因為公子轸死了,他們都是要陪葬的,一個府邸幾百號人,人頭落地,這将是一個凄慘悲壯的場面。
晚妤意識到救公子轸是當務之急,救奴才婢女是當務之急,只有救活了公子轸,所有的困難才能迎刃而解,然而解藥在齊王手裏,他會施舍給她嗎?她沒有把握,一點都沒有,即便如此,她也想去試試,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去争取,她整了整衣服,對丫鬟們說:“你們好好照顧三公子,我現在出去一趟!”
“現在爺正在病危,公主這是要去哪裏?”丫鬟不舍極了,公主走了,萬一她們出現狀況怎麽辦。
“我去尋找解藥!一會就回來!”晚妤出門去。
“晚妤————”公子轸忍着疼痛,忽然喊她的名字,晚妤頓步,公子轸說:“不要去,不要去找齊王,那個齊王陰險狡詐,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下這個毒是存心要引我上當,想通過我的手滅掉大楚啊!他會拖延時間的,我敢肯定!”
“如果他就是單純的想處死你呢?你該怎麽辦?”
“那只能算我此命該絕!我無怨!”
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晚妤用手擦幹,迅速走出去。是呀,公子轸說的沒錯,齊王陰險狡詐,此去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回來,政治遠遠比後宮裏的女人們殘忍的多,平生她不喜歡爾虞我詐,而現在卻處處都有面對,不論怎樣,她只能堵上一把了。
***************
齊王正坐在府裏單獨下棋,他一黑一白,手持雙面棋子運籌于千裏之局,過江走馬,深不可測。這時有宦官帶着晚妤進來,齊王目光斜睨着晚妤,嘴角勾起一道不可思議的笑:“是你?怎麽不見三公子過來?他很忙嗎?”
“三公子已經病倒了,正養病呢!”晚妤回答。
“哦?是嗎?”齊王裝作很意外,其實心裏正得意呢,他倒要看看這個三公子還有沒有能耐:“你今兒過來是替他傳圖紙來了?”
“也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晚妤把概念盡量含糊化。
齊王這下興致來了,放下棋子走到她的身邊,向他伸了伸手,輕聲:“圖紙拿來我驗驗!”
“對不起,我沒有!”
齊王的臉色頓時變了,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一臉輕薄:“沒有圖紙,你過來幹什麽?為王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你該不會是來獻媚的吧?”眉目含情,邪惡襲來。
晚妤感覺羞辱萬分,但依舊忍了:“我沒有那個意思,請大王說話自重,我今兒來只是想取回解藥,然後救我三哥!”
“心倒是挺善的,佩服,不過為王現在只要圖紙!他想活命也得他自己親自過來談判吧,有些事情隐晦,跟你能說的清嗎?”齊王公正無私。
“咱們談個條件怎麽樣?”晚妤開口。
“條件?”齊王笑了一下:“好,說來聽聽!”
晚妤不慌不忙道:“既然大王沒意見,那我就不忌諱了,您來楚國做客,卻要毒死楚王的孩子,就這一點足以引禍上身,萬一楚王知道愛子是你所殺,您可能連楚國都出不去,現在趁危急還未來臨,咱們可以私聊一下,我送你一座金山,我保你清譽,你給我解藥就三公子,如何?”
“錢?為王不缺錢!至于那個楚王,為王早就有了分寸,所以條件無效!”齊王很不在乎。
“你想怎麽樣?”
“你也是個明理的,世人都知道齊人從不做虧本的生意,你若有心,為王可以開出兩個條件,你只需要完成其中的一個,為王即刻就把解藥送你,你覺得怎樣?”
“好,你說!”
齊王冷笑:“第一,你讓三公子親自過來見我,然後跪下賠禮道歉,第二,用你的清白跟為王換,為王要獨擁佳人一夜!”
晚妤實在忍無可忍,轉身就走。
齊王用手輕輕一拉,就将她拉到自己的懷裏:“我的公主,你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想走就走,想來就來,你把這裏當成什麽了?流浪者的破廟?”
“放開我,瓜李天下,耳目衆多,大王這樣成何體統!”晚妤掙紮着站起身,整理頭發。
“你覺得條件怎麽樣?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對不起,這個我需要考慮考慮!”晚妤不理會,意欲要走,誰知齊王忽然朝她身上點了下穴,晚妤防不勝防,就這樣倒在了他的懷裏,他橫抱起她,并将她置于床上,然後一陣狂笑輕解她衣帶。
“不,你說話不算話,你說過我有兩條路可走的,現在我打算選擇第一條,你不可以冒犯我!”晚妤掙紮着。
齊王哪裏會管這些,三兩下就解開她的腰帶,往旁邊一扔道:“那是為王起初的主意,現在為王想兩全其美!政治上的人,你應該懂一些游戲規律,能得到兩個就不丢棄之一,放在當下也是同理!”
“你是騙子,你世界上最大的騙子!你無恥!”晚妤想伸手捶他,但手卻根本擡不起來。
齊王狂笑着,繼續輕解她的衣服,晚妤無限委屈,“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就算你不顧我,你也要顧及你自己吧,讓別人知道會說閑話的!”
“哦?是嗎?”齊王将她的衣服往兩邊撥開,血紅色的兜衣暴漏出來,齊王欺身而上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兩個不管做什麽都很正常,大不了我明日就把你娶走!橫豎是我的人!”說着吻上她的唇,與她纏綿在了一起。
“不……”晚妤腦子懵了,難道她真的要去齊國和親嗎?她根本就不喜歡他啊,她想反抗,可她的手腳都不能動,只能任由他輕薄,她忍着屈辱,淚無聲無息從眼角滑落,她真的好無助,簡直到了絕望的地步了。
齊王吻着吻着,感覺嘴邊一陣冰涼,一看,她居然流淚了,他被觸動,用手擦去她的腮上淚痕,非常不解:“哭什麽?你知不知道在齊國有多少女子對為王投懷送抱?為王臨幸一個女子,那是這個女子十輩修來的福份,爹娘都是跟着沾光的!”
“你有這個思想,所以你才認為我來獻媚的!”晚妤終于明白對方的心理,非常不屑一顧:“今天我冒着大不敬告訴你,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愛權貴,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那麽貪婪,你以為我答應和親是為了巴結你,是為了榮耀,我告訴你,錯了,我完全是躲避越國的追殺,我對你沒有任何的感情與物質可言,你也不過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已!你若松手,我絕不糾纏!”
齊王被她的這番話震撼了,他一直都以為女子是個依附體,是為男人服務的,今見她發表言論,宏揚大氣不弱七尺男兒,與一般的女子相差甚遠,不禁對她刮目相看:“果然是個有骨氣的,為王說了,你有些品質為王很佩服你,換位思考,大家都是為了利益,既然利益還存在,你認為我會取消婚約嗎?”
“我可以看得出來,你根本也不喜歡我,既然不喜歡,那為何要來和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對我很不公平?你争奪權力,為什麽要讓人家替你犧牲?除了我,還有齊楚兩國的百姓,他們都是有父有母有家庭的人,眼巴巴的奉承,只是為了博取一個‘忠’字,請問人死了,這個虛名還有什麽意義?你若是一代明君,就應該了解這些,百姓的疾苦與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間!”
“放肆,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為王說話,就是男人也沒有,你今兒是混大膽了!你信不信憑你這這幾句,為王現在就能處死你?”齊王怒喝:“一個民族的興旺主要依靠擴張來達到永存不朽,一介女流之輩,你又懂得幾斤幾兩?國之大事歷來反對女人持權,因為女人心軟,猶豫,容易誤事!”
“為什麽不說怕女兒‘光輝’遮得男兒永無‘出天之日’,我轉告大王一句,晚妤若是怕死就不會說這些了,既然說實話就得死,那大王就處死我好了,忠言者死了,您的面前就只剩下虛僞奉承之輩了,奉承之輩既然能夠虛僞的奉承您,那就能夠‘虛僞’的造反了,這期間的道理,大王您不會不清楚的!”
齊王被晚妤折服,冷笑一下:“真是有趣,為王欣賞冰雪聰明的女子!但聰明最好別被聰明誤了!”前面一句冷笑,後面一句臉冷了。
晚妤淡然道:“大王是唯一一個這樣誇張晚妤的,晚妤才疏學淺,不敢擔當,若論才智,大王您才是最深藏不露的!”
齊王冷笑着正要說話,這時有個小宦官在簾子外面喊道:“大王,楚陛下邀您‘雨荷亭’赴宴!”
“知道了!馬上就到!”齊王起身披上一件外套,回看晚妤躺着不動,他用手玩弄她額前的頭發,半實際半開玩笑說:“你還是在這裏等着吧,為王要出去一趟,晚上咱們再好好的親熱一番!”
“喂,你不能這樣呀,你走了,那我如廁怎麽辦?”她是個女兒家,難道讓她弄髒他的床?
齊王也覺得‘一走了之’有點不負責任,就折身解開她的穴道,晚妤恢複自由,即刻坐起整理衣裝,正想跟齊王說話,齊王轉身已經走了,他吩咐丫鬟認真的看着她,丫鬟俯身說‘是’。
腳步聲漸漸遠去,晚妤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齊王還會回來的,到晚上後,她在劫難逃,不行,她得先逃,越快越好,晚妤整理好衣服下床,随便穿上那雙繡鞋,走了幾步,她覺得這樣走了不值得,畢竟公子轸還需要她的解藥,就算幸運逃回去公子轸還是會死,她這次來了等于沒來,同時剛才的委屈也等于白受了,心有餘悸,又退身回來,目光在床上掃來掃去,她翻開枕頭,枕頭下面放着兵書,她翻開櫃子、箱子,抽屜,裏面全部放着古玩玉器,她翻來翻去,也沒看見什麽線索,正失落,忽然一個瓶子從手上滑落,‘啪’的一聲掉地打碎了,聲音清脆響亮,驚動了簾外人,有個幾個丫鬟在簾外問怎麽回事,晚妤拾起地上的碎片回答:“沒什麽,梳頭碰到了簪子,流蘇掉了!”
接着腳步遠去,簾外沒有了聲音。
晚妤捂着悸動的心,感覺自己象從鬼門關走過了一趟,待再要翻,卻在剛才花瓶碎處發現了一封密函,她打開一看,上面字跡潦草至極,她從頭看到尾,越看到最後眉頭越得越皺,最後信紙從手上脫落下來。
天,事情居然是這樣,為什麽?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