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步步驚心(二)
眼睜睜看着餘右領等人将兩個丫鬟拖走,那種殘酷的感覺就象處理一頭豬那麽簡單,晚妤的內心被深深的撞擊了,過去她的勇氣、她的膽識此時此刻在慢慢的搖動、分解、飄散,或許她自己都沒想到過自己也會面臨今天,怎麽不令人恐懼?
她将手輕輕的覆在悸動的胸口上,見四下無人,就只身沿着長廊走出去。
院子裏的天氣佳好,時時傳來鳥雀的聲音,就是有些寒冷,晚妤搓了搓手,心想,現在應該快臘月了吧,隐約聞到東牆彌漫着梅香味,然而東看西看,卻并沒有發現梅花盛開,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錯覺?正要嘲笑自己多疑,誰知卻看見兩個丫鬟各拿着一朵白色的大碗花轉悠過來,那朵碗花似乎帶有露珠,還沒開口相問,兩個丫鬟就将花上的露水往她身上彈來,彈得她衣服濕跡斑駁,躲閃不及。
好不容易完畢,丫鬟退去,晚妤松了一口氣,誰知這時候房頂上居然潑下來一大盆水,晚妤就這樣不偏不移被潑成了落湯雞,晚妤甩了下頭,心裏惱火不已,也忘記自己是不是瘋癫,就直接罵道:“哪個沒長眼睛的人亂潑水?想潑死我呀,誰?趕快給我滾出來!”
話才落音,只聽旁邊牆拐角處有個男聲對另外一個人說道:“我就說嘛,解鈴還須系鈴人,非水她萬不會好的,我說用水,小侯叔您還不肯,現在您看到了吧,這就叫做技巧,凡事太鑽書本也未必會好!靈活運用才是王道!”
另一個人溫潤接道:“早知如此,就不配你中藥了,得了便宜盡忘了我的付出!”
不用猜想了,一聽就知道是公子轸與小侯爺在對話的聲音。晚妤将目光投了過來,公子轸一臉含笑,看起來頗為輕松:“別瞪了,要不是我,你還在病中呢,說吧,怎麽感謝我?晚上請我吃飯嗎?就一頓飯的禮也太輕了點!”
“公——子——轸———”晚妤一字一頓,眼裏盛滿了怒火,恨不得此刻将他碎屍萬段了。
公子轸收斂了笑意,發覺周遭氣氛不對,再看看晚妤,從地上拿起根木棍追了過來,公子轸佯裝驚吓逃跑,晚妤得理不饒人,兩個人繞着小侯爺來回打轉追着,公子轸是玩笑的,而晚妤卻是鬧真的,兩人轉了幾圈,晚妤伸手打他,誰知公子轸身子一滑,晚妤沒把握住,反而打到了小侯爺的額頭。
“哎呦——”聲音從小侯爺口裏發出。
“小侯叔— — —” 接着,只聽兩個人異口同聲,一男一女都争到小侯爺面前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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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也打了,鬧也鬧了,小侯爺的額頭也因兩人的口角而起了個大包,晚妤想想也蠻不好意思的,就請小侯爺屋裏吃茶,一來陪不是,二來他是長輩,她對他歷來存在着敬畏之心,小侯爺倒也沒有回絕,公子轸與小侯爺一起過來的,見此情景也一起走進去,三人聚在一起未免又說了會子話,場面相對和平。
正說話,忽然外面一個小厮喘息跑進來道:“公子爺——大事——出大事了——”
晚妤瞄了眼來人,此人面熟,正是上次網她的小厮之一,正奇怪,只聽公子轸皺眉訓斥:“都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禀告正事的時候氣喘勻了再說話,怎麽回回你都象被炮轟了一樣?再這樣你明兒就回老家去種地去罷!”
那小厮一聽公子轸發脾氣,吓得連連跪地叩頭:“奴才該死,奴才原是心裏太急,所以就慌張了,求公子爺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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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轸還要說些什麽,這時候小侯爺對他勸告道:“轸兒!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就不要揪着不放了,先聽他把事兒說清楚!以免耽誤了!”
公子轸覺得有理,就對小厮轉目怒喝:“還不快說明來意?難道要三姑六聘?”
“是是是!”小厮連連點頭,額上的冷汗不受控制冒出:“其實事情是這樣的,前一段時間您命小的們在東牆邊撒網,小的們日守夜熬,終于網住了一名私運古董的神秘人!”
“人呢?”
“在那邊呢?”小厮回答。
公子轸二話沒說,袖子一拂,自顧着前去了。
晚妤看着公子轸離去,心裏有點怪怪的,私運古董的神秘人?前一段日子被網她一直以為公子轸存心與她作對,誰知他竟然在抓私運古董之人,難道他早就有所耳聞了?可為何宮裏一點消息都沒有?是怕打草驚蛇?還是有意封堵了?另外,私運古董的神秘人會是文丞相的人嗎?若是,那麽文丞相與公子轸有一搏将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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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秋閣’裏,晚妤步來步去,她命詩情禀告陛下,就說自己的病已經大好,叫他不要為之擔心,詩情去了,回來說陛□恤公主安康,下午會過來小坐,晚妤傾慕楚王的權力,覺得楚王與神無異,他可以改變她命運,甚至可以讓乾坤倒轉,因此備果子,不敢怠慢。
下午,楚王果然來了,除了楚王,他身邊一起還有那個傳聞中的齊王。
晚妤按照禮儀一一敬茶,細心周到。
楚王問晚妤一些話,就像一個夫子考驗一個書生一樣,晚妤一一回答,楚王見晚妤一切正常,就命大夫過來號脈,大夫看後就說:“奇跡,奇跡,脈象竟同常人一樣,可見是痊愈了!”
楚王聽了,對晚妤說道:“病愈就好事,以後你可要多加的照顧自己些,別和那些不長進的人計較,悶了一肚子氣不說,還可能受傷!”
“晚妤謹聽教誨!”晚妤低眉。
“你能聽進為王的話,為王很是開心,但正經事為王還是要詢問你一下!”楚王說到此處停頓一下,晚婕說了句‘請說’,楚王才問道:“你原意到齊國和親嗎?為了舉國的百姓?”
晚妤深知楚王表面上雖與她商量,其實這事早就內定了,自古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就是所謂的‘三從’,眼下她生在楚王,必然要從楚王,否則,那就是大不義,因此便回答:“一切但憑由父王做主!”
“你倒是個極懂事的!”楚王聽了,一笑:“你就到齊國去和親吧,帶着我們大楚的文化,相信你一定會做好的!”
晚妤沉默不語,眉眼間略帶有惆悵之色。
“事情就這樣定了!趕明兒擇個吉祥的日子,正式娉娶!”
晚妤震撼,但依舊俯首謝恩,她沒有選擇,一個女子想改變命運是不容易的,尤其是遠遠的越王還要殺她,楚陛下不幫她的話,她就必須要抓緊齊王這根繩子,即使不是愛情,那麽她也不會輕易放手,這是自保的方式,盡管有點自私。
齊王看着晚妤,隐約覺得她臉色不對,說不清道不明,因此不免好奇,暗暗多看了她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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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妤被賜予齊國和親,可謂是一時風起,接下來的日子可謂是忙了,不止是置辦嫁衣,更要培養禮儀、歌舞、絲竹、書畫,然而晚妤并沒有什麽心情,她閑時坐在後院的秋千上蕩來蕩去,一頭如綢緞般的秀發随着秋千的蕩動而随風飄逸,毫無疑問,她是美麗的,她擁有傾國傾城的貌,楊柳般的身段,卻有一個比還柳絮薄弱的命。
對于這次和親,晚妤是可以反抗的,但是她不想反抗,她深知,一旦反抗自己就會被孤立,到時候別說陛下了,就連拿齊王作靠山的機會都失去了,她并非強英雄,更不是女諸葛,她所擁有的那點心計,在女流之輩中尚算聰慧,但若與楚王這個老狐貍比起來就差遠了。
就這樣,她白日盤算,夜晚也盤算,日日腦子混亂不堪。
時間大約過了幾天,這天,寶盈抱着個古琴過來找她,晚妤正坐在桌邊培訓研墨,由于內在懷有心事,墨汁竟然從硯臺裏漫出,漫了桌面上,還沾了一手的墨汁,寶盈正好撞見這一幕,樂得哈哈大笑,連連說晚妤是得了相思病,晚妤淡然一笑,并不解釋為何。
寶盈的性格天真活潑,處事坦率、直來直去,自然是有什麽說什麽,晚妤仿佛在她的話語中也讀到了自己的模樣,便放下墨條,用備好的清水洗了把手,與寶盈道:“好好的,妹妹居然光臨寒舍來,可真是意外!”
“那倒是沒什麽!”寶盈将古琴放在一旁的桌面上:“我今兒來是想讓你幫我看看這琴!”
“這琴怎麽啦?”
“毛病不大,就是音有點劈,不知是轸的問題,還是弦的問題,聽說你常常彈琴,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晚妤看了看琴面,是上好的黃梨木制,上面彩繪的是幽蘭迷蝶,她用手輕調了兩下音,發現音色真的有點‘散’的感覺,就從調琴盒裏拿出個工具将弦緊了緊,再撥了兩下,發現還依舊很散,她搖了搖頭道:“要我說,你這個琴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打板混了音,另一種是弦上的不好,你得個專門琴師修理才是,估計這弦要全部拆了重新上一遍,方可為好!”
“姐姐不會嗎?外面人都說姐姐人很聰慧,什麽事兒都難不倒你呢!”
晚妤不置可否一笑,說道:“那也終究是外面人說的罷了!橫豎我也只是個彈琴者,算不得行家!”
“好吧!”寶盈嘟了嘟嘴,不加勉強:“既然你修不來,那我只得去找所謂的‘琴師’了!再見吧!”寶盈說話間,手已經靈活的把琴從原桌上抱了起來。
“慢走!妹妹抱琴小心看路點!”晚妤望着寶盈抱琴連囑咐道,寶盈本已經快出門的,忽聽晚妤囑咐她,心裏不禁有些暖意,她轉過頭看她,而她正對着她微笑,寶盈簡直是感動了,她想道,自己那麽多姐姐,不是相互搶東西就是奪寵,從來就沒有一個對她這麽上心的,不免加倍珍惜了些,她想回頭再聊一會,終還是覺得唐突了,就只好對晚妤說道:“對了,這兩天姐姐可要小心一點才是!據說昨兒三哥抓到一個私運古董的犯人,此人武功高強,手段殘忍,連殺十幾個小厮後深夜逃逸了!”
“逃逸?”晚妤的柳眉皺起,語氣明顯帶有疑問。
“正是呢,逃了,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了!”寶盈接話道:“你知道嗎?為了這事,三哥說協商趙将軍一起搜查,可趙将軍推說身體不好,硬是沒有配合,三哥懷疑是趙将軍所為,兩個人對此鬧得不太愉快,三哥回來與我說‘盜匪逃逸,凡事小心些,別亂逛’,我覺得有理,因此這些話我也想與你說!”
“我會注意的!你放心的去吧!修琴要緊!”
“嗯!拜。”寶盈搖了下手,一溜煙抱着琴不見了。
晚妤站在原地,心裏想,這逃犯難道真是潛在宮裏了?否則依王宮的地勢與布局,他如何能逃脫得了?看來萬事要多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