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晚妤并沒有将文丞相走私之事報告上去,因為她佩服趙将軍,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居然為舅舅可以阻擋一切,任誰不為之動容?任誰不潇然淚下?人們都說趙将軍走私,要她看來,此事不一定是趙将軍,趙将軍可能是在給文丞相背黑鍋,若是她舉報文丞相,這無疑是把趙将軍打入十八層地獄,她不想讓趙将軍掉入地獄,所以,守口如瓶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再則經過毒花事件,晚妤也開始審視自己的處境,她不是正牌的公主,她沒有寶盈、如意等嫡公主的優勢,這就意味着她凡事都要比一般人忍耐些,因此也免不了編些花樣兒逗楚王開心,她明白,只有取悅楚王,自己才能尋得真正意義上的保護。
相國寺遭遇整修,尋找妹妹的線索暫時停頓,這幾天,晚妤頻頻噩夢,她總是夢見自己走進一間黑暗的閻王殿,閻王殿裏鬼魅飄忽,她一襲輕紗緩緩步入,走着走着,她的腿忽然間被一個人抱住,她一看,此人居然是衣衫褴褛、蓬頭污垢的爹爹,她心痛不已,忙蹲下身扶住他,說是要找些水來幫他梳洗,誰知他爹爹卻賞了她一巴掌,嘴裏如雷罵道:“叫你給我報仇你沒聽嗎?說話呀,為什麽不說話?你是不是我西伯侯的女兒?是不是?如果是,你就去把越王給我殺了——殺了——殺了——” 剎那間,無數張嘴在耳邊訴說‘殺了’兩字,似回聲,似是湧過來的海浪,觸目驚心。
“不要——爹——”晚妤從夢裏驚醒,發現屋裏宮燈尚明,方知是夢,她喘息着,胸口沉悶不已,這時候詩情走進來,用手撫了撫晚妤的胸口說:“公主別怕,我們大家都在這裏呢,是噩夢了,沒事的!”
晚妤轉目一看,真的是詩情,她嘴角漾着微笑,心裏安逸了許多。
“公主這兩天太累了!以至于夢裏都依舊難安,別想太多,讓奴婢扶你躺下!”詩情扶着晚妤躺下,然後喊畫意取些薰衣草來,畫意照辦,晚妤望着桌子上的薰衣草,望着望着,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是她想的太多了嗎?為何心裏有種莫名的酸澀的感覺呢。
詩情是不知道晚妤心事的,她為晚妤蓋上被子,心裏暗暗嘆息,也難怪,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就拿上次那毒花來說,她真是吓死了,好在公主替她說了話,不然她早就沒命了,這宮裏果然是一步錯步步錯,輸的人連渣兒都不剩。
時間又過了三天,這三天裏晚妤總是回憶着那個夢,暗暗失落,她來楚國也那麽久了,整日只顧着尋妹妹,以至于爹爹的仇恨全都抛在了腦後,她怎能如此的自私?自私到爹爹都在陰間托夢表示不滿,看來是報仇的時候了。
為了報仇,為了掩護行蹤,她表面上在竹林裏彈琴,不理閑人,其實暗地裏在策劃一場巨大的陰謀,她命巴爾達去請武當山去請山裏的弟子,并酬以重金,讓他們去殺越國的君王,那武當山弟子幾番入宮談判,來來回回,最終雙方以八百石貨幣提交,不在話下。
進進出出,這事不知怎麽就讓太子府裏的馬總管撞見了,他奇怪于晚妤與武當的關系,便回去把武當人進宮之事向文漱禀告,那文漱聽了驚呼:“這不明擺着的嗎?上次我得罪了她,現在她找武當的人來報複我了!完了!她要是殺人滅口,我可怎麽辦呢?”
那馬總管聽了心裏也亂了:“自古武當以‘武’冠天下,要是她真的勾結武當弟子殺人滅口,那麽您難逃一劫!”
文漱好不容易熬到太子妃這個位置上,聽說快要死了,心裏吓得要命,她抖着手斟了碗茶水,嘴唇抿了一口壓驚,心想,真是命苦呵,怎麽平白無故的就惹上這麽個蜜蜂窩?而且随時都會湧出蜜蜂來。
“主子,別怕,她敢派武當,那咱們就雇江湖上俠客,冰與火的較量,你說局面是不是很精彩?”
聞言,文漱的笑從嘴邊勾了起來,是啊,自己何必怕她?她會找武當人,她同樣也會雇江湖風雲俠客,冰與火相撞,誰贏誰輸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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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行動就行動,文漱招攬俠客後,俠客日觀天文,終于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潛入房頂,那天,趙威廉站在門前吹埙,他的部下在地面來回的走動,警惕之心絲毫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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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秋閣’裏燈光泛明,亦有丫鬟出入,晚妤坐在屋裏研究棋譜,正專注,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吹埙,她抛下書走出門外,只見趙威廉的背影對着她,一襲青衫随風飄起,她住步,思緒萬千,他的埙至凄至涼,彷如胡天裏的哀雁,他心事嗎?不解,她步上:“趙将軍!”
趙威廉停下嘴邊的埙,臉微微轉過來,身子卻絲毫不動,他對晚妤優雅一笑:“深夜思鄉心切,借埙暫且排懷,打擾公主清淨了!”
“無礙!”晚妤平淡回答,接着又問:“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何而回來?”他送她到‘傲龍莊’,她卻背着他回來,而他卻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公主自有公主的理由,既然有理由,緣何要問?”埙聲響起,他繼續的吹着。
晚妤沒有再問,只是靜靜望着夜色,心想,今晚的夜色真的很濃,連個月亮也沒有,明天會下雨嗎?
趙威廉埙聲低沉,飄渺如夢,夜靜靜的,時而一陣風吹過。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踩瓦聲從房頂上傳來,趙威廉忽然停埙,立刻提高了警惕,他感覺到房頂上有人,就對一個部下說:“剛才我好想聽到了什麽聲音,你們搬個梯子給我上去看看!”
部下不一會兒就搬來了個梯子,兩兩三三的登了上去,這一上去不得了了,居然發現了黑衣人,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他們踢掉了架上來梯子,迅速射出幾片飛镖。
“不好!有刺客!”攀梯之人話還沒說出來完,個個中镖掉下梯子。
趙威廉犀利的眸子閃過,幾個黑衣人再度發出飛镖,趙威廉長劍出鞘,‘飕飕飕’的一揮,飛镖被劍全部打在地上,黑衣人不死心,再将飛镖往晚妤射去,趙威廉喊了聲‘小心’,然後急速抱過晚妤旋身躲開,飛镖紮在了地面,濺起泥黃色的塵沙,一時竟有七八個黑衣人從房頂上跳了下來。
趙威廉扶過晚妤,來不及詢問她的感受,就将手在半空中一揮,頗有氣派的命:“放箭,一個都別讓他們跑了!抓拿着,賞!”
一時之間箭亂如雨,比那日相爺的招式更加厲害。
許是黑衣人早有考察,個個竟從身後抽出一身自備傘,他們七八個人轉着傘擋箭,很快箭都被擋在地上,有的被內力返回,刺傷了操弓人。
眼看黑衣人毫發無損,趙威廉氣憤接過自己的‘寶弓’,瞄準,三箭一射,這一射居然把他們的保護傘射穿,立刻三個人中了箭。
晚妤驚詫不已,一時之間有點懵了。
趙威廉久經戰場,處事有條不紊,他發了幾根箭後,黑衣人的傘全都破了,趙威廉傲慢朝黑衣人大喊道:“你們是投不投降?再不投降我就要放炸藥了!”說着命部下搬炸藥過來。
聞說要放炸藥,黑衣人不再局限于防護,他們丢掉手裏的傘,撲上來厮殺,趙威廉惱火不已,就讓部下放炸藥,還沒開始放,那幾個黑衣人縱身一躍,躍上房頂了,因為他們知道,趙威廉不敢炸閣子,他若是炸了王宮,那麽他的罪過就大了。
好一場心理戰,趙威廉感嘆着,他們居然敢這樣猖狂?看來真是摸清了他的底細,既然如此,那何不将計就計?正所謂兵不厭詐嘛,他趙威廉豈會怕他們?想到這裏,他面不改色對部下說:“給我炸,火藥加多一點!”
趙威廉英勇果斷,可是他的部下根本不敢,說道:“将軍!不能炸呀,這是晚妤公主的閣子,是王宮的一隅,炸了陛下會降罪于我們的!”
“你們不炸,我來炸!”趙威廉接過部下手裏的炸藥,從腰裏拿出一塊火石。
黑衣人本以為趙威廉不敢炸的,誰知他居然真的要炸,再看看這個年輕的将軍年輕氣壯,陰晴難定,保不定會真的炸了過來,到那時,他們豈不是死得連個渣都沒有?念及此,他們吓得紛紛逃走了。
趙威廉叫部下去追,頓時一大隊繞到閣子後面去追。
搜查了好久,部下回來說人跑了,趙将軍倒也沒有責罵他們,只是說加緊巡邏,不許偷懶,部下們紛紛領命下去。
吩咐完之後,趙威廉看見晚妤站在一隅,就将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吩咐丫鬟問:“扶公主回屋,好生的照料着!”
詩情過來攙扶,晚妤從趙威廉身邊走過,走了幾步,她回頭看了眼他,而他正暗暗失落,或許他在失落沒能将敵人就地正法吧,晚妤想,罷了,還是不打擾他了,晚妤轉過頭直接走了。
晚妤走後,院子裏只剩下趙威廉在失落。
“哎呀呀,趙将軍,咱們又見面了!”公子轸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趙威廉忙收了收思緒,耿實抱拳:“三公子!”
公子轸走到趙威廉身邊,邪魅一笑說:“剛才的場面真是精彩,我是該誇将軍敬業呢,還是該誇将軍脫衣巴結公主?前面的過程我就不說了,後面好好的怎麽就讓刺客給跑了?你是能力不足還是心存顧慮?哎!看來過去戰場上的趙将軍死了,現在的趙将軍是一個連刺客都抓不住的窮酸破爛貨!”
“三公子,你口渴麽?末将去幫你倒杯水來!”趙威廉是不滿的,這人簡直是癡人說夢話,盡會煽風點火,難怪外面人都說三公子一天到晚唯恐誰誰誰不出事,眼下看來,真是這樣。
“還真是口渴了!”公子轸自我感覺了下說:“趙将軍真是神算,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我口渴也輪不到将軍送水,我去找晚妤去!她屋裏有泡好香茶!”說着笑了笑,就走進了‘怡秋閣’。
趙威廉看着他進去,無話,依舊守在外面。
公子轸進屋,晚妤正在忙事情,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躺在了她的藤椅上,還叫丫鬟上吃的來,畫意端了幾碟水果與瓜子,公子轸吃了幾個瓜子,目光四下望了望,發現詩情端着沏好的茶過來,她的臉迎着光,白皙非常,他指着詩情,讪笑着打趣:“說你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吧,你卻是個賤骨命,雖說一白遮百醜,但是也不能太白吧!”最後着重冷強調一句:“臉上的粉塗得太厚了!看起來像個生面粉做的大餅!”
詩情将臉一掩,羞怯下去。
接着看見畫意忙碌,話題又來了:“還有你,人說‘柳葉彎彎,無比堪憐’,還說柳眉是個美人的象征,弄得全城都在效仿這種畫法,今兒又看見一個效仿的,只是你這眉毛畫的也太細了,你是杏眼,眉毛太細,眼睛太大不協調,還有,你的眼皮上面怎麽青一塊?難道昨晚沒睡好?”
畫意将臉一掩,嘟着嘴下去。
“還有你!”公子轸又指了個丫鬟:“人說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你怎麽能夠把自己整得那麽瘦?瘦是沒錯的,沒說瘦成像你這樣的洗衣板!”最後着重冷強調一句:“該瘦的地方要瘦,該肥的地方就得肥,正所謂豐臀美胸也!”
‘白富美’評完,其餘的還被批評‘過呆、太豔,過于庸俗,沒有文質’反正批評了一大圈,晚妤在裏屋聽見公子轸在外面的廢話,就從裏面走了出來,公子轸此時搖着藤椅邊,還在興頭上,根本就沒看見晚妤,他接着又與丫鬟說:“你們呢,沒事多讀讀書,別一天到晚只知道學晚妤一樣打诨,她的素質不好,欣賞眼光也有點問題!”
晚妤實在氣惱,就不悅道:“呦,你這是打哪個窯子裏出來,幾日不見,越發的會品女人了!”
公子轸一看晚妤,當即笑了笑:“家教甚嚴,窯子不敢,不過是從書裏讀到的!”
“你剛才說什麽?什麽叫做我素質不好?”晚妤毫不松懈問,公子轸淡笑不答,晚妤刻薄道:“我說呢,原來你今兒來是看笑話的!把我們‘怡秋閣’當成什麽了?戲班子嗎?你給我走,走的遠遠的,這裏不歡迎你,我同樣也不想看見你!”晚妤揪起他的衣服,一直把他推出門去。
“哎?”公子轸被推到門外,有點兒不悅:“那麽兇幹嘛?不就是說了幾句話嗎?至于嗎?我那邊丫鬟是從不化妝的,在宮裏是當差,當然要有個樣子!濃妝豔抹,你看你這裏都成什麽了,像你這樣是不行的!”
晚妤站在屋裏像是沒聽到一樣:“我府裏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你愛管你回去好好管管你自己的,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管的也太多了,你來我這,我敬你,別什麽混書都拿來說笑,我神經衰弱受不起!”
“你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公子轸冷‘哼’道。
“到底是誰莫名其妙來着?”
趙威廉聽了兩人的争吵,并不上去勸告,因為他知道公子轸的脾氣,他若是看誰不順眼,那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放手,他對晚妤說:“公主剛才受驚應該屋裏休息休息,別和那些有神經的人瞎碰,碰久了保不定也神經了!”
“趙将軍言之有理!我可不想神經了!”晚妤對公子轸拉下臉,轉身屋裏去了。
“嘿!你簡直是——”話還沒說完,晚妤已經屋裏去了,公子轸轉頭看趙威廉,趙威廉站在院子裏懷裏抱着劍,一臉沉靜,公子轸不悅道:“趙将軍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現在連你都敢忤逆我,我說你是不是為上次的事記仇?要以牙還牙來着?”
“上次是何事?末将全然忘記了!”趙威廉側着身,沒看他。
公子轸對趙威廉不爽極了,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腕,今兒不給他點下馬威,以後就越發的不把他放在眼裏,趙威廉也不是個呆板之人,看見公子轸的大掌伸來,拂袖閃身,同公子轸周轉了起來,兩個人拳腳相加,誰也不肯讓着誰。
趙威廉、公子轸打架,下面人見後紛紛上去拉架,誰知兩人過了幾招,最後以平手各分兩處,他們并不是真的要打,更多的應該是試探的意味。
“好身手!”公子轸贊嘆。
“三公子過獎了!”
“咱們過幾天再比試一場如何?”公子轸問趙威廉。
“公務繁忙,到時候再看!”
“你不敢,膽小鬼!”公子轸讪笑着,徑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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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秋閣’遇刺客,趙威廉徹夜未眠,次日,他向楚王彙報情況,楚王在長廊裏逗鳥雀,根本就不大上心,只問了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他一一回答,楚王讓他好生的監察,別的一概沒說,趙威廉領命。
晚妤遇刺客,事情在宮裏傳開了。
‘北侯府’裏,小侯爺拿着梅花圖細細的看着,他用手摸着梅花圖,每一寸都是那麽癡心,阿福看在眼裏,明在心裏,就對小侯爺說:“侯爺!您坐在這裏都快半天了,一直看着這幅畫,您是不是喜歡上那個晚妤公主了呢?”
“胡說!”小侯爺臉色難看,接着直接否認道:“我怎麽可能喜歡她?我與她的關系是不可能的!”
阿福是個耿實的人:“其實即使您不承認,奴才還是看的出來!這些天您總是看着這幅畫發呆,你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過!”
“不要再說了!”小侯爺滿眼落寞,似乎極不願意提到這一切:“我是個殘疾之人,我沒有資格喜歡上任何一個女人,尤其是像她那樣冰雪般的女子,所以你的話是奢望,我與她相處,我自己一直都很有分寸!”
“可是你身體、你的腿都是完好無缺的!你與正常人是一樣的呀!”小侯爺看上去英姿勃發,溫潤如玉,眉眼顧盼間盡是熠熠生輝,小侯爺的面容應該是清秀美,沒有一般男子的粗壯之氣,他懂醫,善武,還會吹得一手好蕭,不論是才情、相貌,他都絲毫不遜于宮裏任何一個人。
“再好,我終是軟骨,終是走不了半步路!除了武功能彌補行動上的缺失,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廢人!”小侯爺苦惱道。
阿福看着小侯爺,心裏酸酸的:“對不起!爺!是阿福不好,阿福不應該提到您的痛處!”
“你沒有的錯!為何要向我道歉?”聲音溫潤如玉,小侯爺颦眉看着他。
看見小侯爺凝神,阿福頓感眼眶一熱:“爺!你人真好!待人溫文有禮,還善解人意,奴才感到上天對你不平呀!爺今年都二十三了,至今也沒有想過有個家,爺這一輩子都栽在這雙腿上了。”
小侯爺伸手抹了抹阿福臉上的淚,反笑道:“有什麽好感嘆的,我這不是挺好的嗎?可以說、可以笑、還可以同你一起出去觀風景,我的輪椅完全可以載我去任何地方,自己都沒感嘆我自己!你嘆什麽?你可真有意思!”
阿福依舊哭,小侯爺越是這樣說他越難過,他知道他心裏的苦,他是怕他難過,才一直強作歡笑,只是他不知道,他越是這樣,他就越傷心。
“好啦!別哭了!”小侯爺反勸阿福:“剛才我聽說晚妤府裏出事了,也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怎樣了,你準備些壓驚的草藥,我要去看看她!”
“真的嗎?”一聽小侯爺要去見晚妤,阿福高興極了,忙點着頭,快速到藥房裏備藥。
小侯爺看着阿福,無奈搖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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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推着小侯爺去了‘怡秋閣’,不巧門口碰見當差的趙将軍,小侯爺問昨晚刺客是怎麽回事,趙威廉把事情的發展粗略得說了一遍,并不相瞞,小侯爺嘆息了下,暗暗為之憂心,趙威廉又問他今而來有什麽事,小侯爺說‘送些壓驚的草藥過來’,趙威廉知小侯爺是醫者,便沒有為難。
別了趙威廉,阿福推着小侯爺叫丫鬟進去通報,兩人随着丫鬟入門,門裏是個院子,這時院子飄來悠揚的琴聲,小侯爺沿着琴聲看去,只見晚妤穿着一襲素淨白衫背坐在竹林邊撫琴,小侯爺一怔,所有的注意力都定在她的身上,他的心熱浪如潮,彷如夢幻般。晚妤!晚妤!晚妤!她的名字好美,美得就如寒秋中盛開着的幽菊,清香而淡雅,毫無世俗之氣。
正胡思亂想着,晚妤的歌聲響起,那聲音如凄如訴,如滴泉敲石:
昨夜聽風敲竹韻,聲聲費盡思量。
惱人光景又綿長,越山知好在,孤影在他鄉。
枕上輾愁三更雨,斑斑欲訴心傷。
醒來幾度喚爹娘,挑燈光色暗,提筆紙情涼。
一遍一遍的唱,一遍一遍的重複,小侯爺起初還細細的聽,可聽到下半闕時,竟然傻掉了,原來她的內心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堅強,她的脆弱只存在于別人所不知道的夜晚裏,晚妤!一個柔弱加淡然的複合體,她到底擁有一個怎樣的情懷與傳奇呢?想到這裏,琴聲忽停,小侯爺停止了思緒,從背後走過來,拍手贊嘆說:“好一首《臨江仙》,不止詞兒寫得好,琴兒也彈得極好!真是妙哉!”
晚妤見來者是小侯爺,不約的低頭含蓄一笑說:“閑來随便譜了個曲子,本是試唱,讓小侯叔見笑了!”
“你的曲子比咱們宮裏樂師譜的好聽,不嬌作,韻味十足,只是未免太凄婉了些!”小侯爺提起建議,道出內心的真實感受:“怎麽啦?又思念家鄉與親人了嗎?”
“有點,不過尚可扛得過去!”晚妤回答。
“你若想家,我讓陛下恩準你回去過幾天!”
“話雖如此,我哪裏回得去呢?”晚妤語聲幽幽,癡癡的,似是在回憶過去。
“為什麽?”小侯爺的悸動着:“你爹娘不要你了嗎?還是陛下為難了你?為何幾日不見,感覺你變了?到底是怎麽啦?告訴我吧,不要悶在心裏!”
“一言難盡,有些話一直都沒有跟你細細的說!可是一直都沒有勇氣去找你,現在你來了,我也就不用去找你了!”晚妤眼中彌漫着哀傷,絲絲入心:“謝謝你幫了我的忙,謝謝!盡管結局不好,但我已經知足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這命,你我豈能勉強得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說的話不頭不尾,根本就聽不出什麽。
“有些話我只與你說,你不可随意告訴別人,其實我爹娘已經死了,整個侯府的人都散了,我無依無靠才生活在這裏,我的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報仇雪恨!”
小侯爺一驚,表情沉重問:“你的爹娘為什麽會死?楚王沒有救你們侯府嗎?”
“去了!但是去了之後爹娘就已經給處死了!”
小侯爺不敢置信的搖着頭問:“你爹娘有什麽罪?是誰下了那麽毒的狠手?”
“是越王!一個剛上臺的新君主!”晚妤直言說:“他說爹爹與姐夫是□,因此被處死了!”
“那你爹爹是□嗎?”
“我不知道,但我不相信爹爹是□分子!爹爹是被冤枉的!”
小侯爺生在宮裏長在宮裏,自幼就對宮裏的争權奪勢、爾虞我詐感觸頗深,今日聽晚妤談論王法,一時陷在其中,聽得入神。
晚妤拉回了神,感嘆說:“這些事情,不提也罷,提了不免令人傷感!”
小侯爺迷茫問:“你想過以後怎麽解決嗎?”
“殺了越王!替爹爹報仇!”晚妤說話象釘釘子一樣蒼蠻用力:“我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着越王就掉到網裏了,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死去,到那個時候,爹娘與整個家族的仇就都報了!”
“什麽?你——”小侯爺愕然,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晚妤沒有說話,只是表情冷冷的,那是一般人極少見過的臉色。
小侯爺緩了緩神,定睛看着她:“這是一條很危險的路!萬一被越王識破,那麽,你就闖大禍了,如若越王知道你躲在楚國,他定然會派人緝拿你,吾楚要是霸你不放,兩國間的戰争在所難免,如此一來,你知道要死多少無辜的百姓嗎?你那麽的聰明,怎麽可以幹出這麽糊塗的事來?”
“就憑他?”晚妤輕蔑一笑:“他有什麽能耐抓到我!”
“話也不要說得那麽絕對!”國與國之間存在太多的利益,若這個利益是能促進兩方發展,那她的犧牲在所難免。
“我不會讓他抓到我的,他若索性抓了我,那我就自剔而死,絕不給楚國與爹娘丢顏面!”晚妤回答得幹脆利落。
小侯爺仿佛被她的回答震撼住了,他深深深的看着她,眼神很灰暗,很久很久,才苦惱問:“你死了,那我怎麽辦?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
“你?”晚妤凝視着他,心裏很迷惑,她輕翕了下唇欲要說些什麽,這時一個丫鬟過來傳話說:“啓禀公主,妍妃娘娘來了!”
“快請!”晚妤轉慌亂為淡然,不急不緩說。
語落,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婦款款走來,這少婦臉龐蒼白美麗,發髻簡單,頭上只別了根精致的蝴蝶簪子,扮相樸素,後面随個小丫鬟。
晚妤抿着嘴微笑,站起身,從案臺旁走出來行禮:“參見姨娘金安!”
“起來吧!”素妍沉聲招呼,過去她對‘姨娘’一詞心有見地,認為這個詞是他人對自己莫大的侮辱,可是時間一長,叫的人多了就漸漸習慣了。
“謝姨娘!”晚妤起身。
素妍一看小侯爺,笑道:“怎麽?小侯爺也在這裏?”
“無事忙,只是閑敘而已!”
孟素妍笑着問:“剛才閑敘什麽?那麽開心!”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閑來無事找侯叔讨論讨論琴譜!”有開心嗎?晚妤不由得自問,剛才好像是在傷心敘舊吧,爹娘都去了,怎能開心得起來?腦子是這樣想,但是嘴上卻萬不敢說出來的,不答話吧無理,答話卻又無從說起,只好勉強笑了笑。
“哦?”提到‘琴譜’二字,素妍眼睛發亮,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樣,“你們也會譜曲?”
小侯爺為難,不知從何說起,晚妤見狀,慌忙接過話說:“不甚會,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譜曲難度本就很大,想我舊時愛好樂曲,不顧爹爹的反對自請去樂班子學習,簫、琴、鼓、瑟幾乎樣樣都學,學了五年竟然譜不出一首像樣的曲子,說來真是好笑!”素妍說得興致,随手拿起晚妤案上的詩詞,看了看說:“詞兒不論,就單曲子而言,能譜出這種程度已經是很不錯了,我很欣賞你的才情,改天你幫我量身譜一首,可好?”
“晚妤才淺,不敢姨娘舞弄,若姨娘真心有求于晚妤,那晚妤就只好獻醜了!”
“真是會說話兒!”素妍眯着眼笑了,她把歌詞放回在琴案上。
這時,兩個小丫鬟辦事路過,手裏拿擰着鹦鹉籠子,不知是飲水還是換食,晚妤看見她們,就勢叫住說:“詩情!畫意!姨娘候叔來了,去泡兩杯熱茶來!”
“哎!知道啦!”詩情與畫意雙雙答應,擰着鳥籠屋裏去了。
素妍看見晚妤大動幹戈,反而有些不習慣了,她急忙說:“不用麻煩了,晚妤!我只是有件事想與你說,說完了我就走!不久坐!”
晚妤凝神問:“喝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麽?何事那麽匆忙?”
素妍垂下睫毛,說道:“其實也沒什麽,今兒我是到老太妃這邊路過,誰知門口卻聽見你的琴聲,覺得好優美,所以才進來看看的,坐一會子我還要去看看老太妃,她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一個人未免孤寂!”
“原來是這樣!”晚妤立刻明白,很寬厚說:“既然這樣,那我晚妤也就不強拿頭了,姨娘有什麽事就說吧!不要太耽誤才是!”
孟素妍左顧右盼,發現周圍沒有其他人,才小聲對晚妤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晚妤嘴上漾着笑容,輕問:“什麽忙?”
孟素妍一陣疑遲,稍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封帶有楓葉的信箋,鄭重遞到晚妤的手裏說:“我想請你幫我把這個轉交給三公子!”
“三公子?”晚妤定睛着信件。
“是的!就是三公子!”孟素妍毫不忌諱說:“在宮裏,我爹娘手足都離得遠,遇到一點事也沒個貼心的,即使有個丫鬟什麽的,也會因他人的挑撥而被開除,別人對我表面上恭敬,背地裏卻是一把刀,我雖是妃子,也得君王寵愛,卻活得很累,近來又新來了個桐美人,我只覺得周圍氣氛緊張,越來越招不住了!”說到為難之處,不免又嘆了氣:“上次你在寶盈手上救過我一次,我知道你是好人,現在沒有人能夠幫助我了,只有你!所以,請你們一定要幫幫我!”
晚妤聽了她的傾訴,深深同情她:“姨娘!不是晚妤不肯幫你,實在是這件事真的是太複雜了,這宮裏步步險機,一步走錯,輸的會連命都沒有了,所以,你還是考慮考慮清楚再做決定吧!”
“我已經考慮的很清楚了,我的目标很明确!”素妍接過話說:“為了他,我什麽都可以不要,哪怕死了也無所謂!”
晚妤震撼:“你這又是何必呢?公子轸到底有什麽魔力讓姨娘那麽癡迷于他?他真的值得你這樣不顧一切嗎?”
“愛情是一種毒,一旦攀上,就再也分不清關系了!”素妍落寞說:“我從十三歲就愛上了公子轸,整整愛了他四年,這其中的瓜葛,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的清的,雖說我現在做了平王的妃子,但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牽挂的只有他,我堅信他也一直都在想着我、愛我!”
“如果一個女人把畢生的經歷都放在愛情上,那是很愚蠢的事情!”素妍的癡心,對于晚妤這個旁人來說,是愚蠢的,一個女人在愛情上輸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可悲的事情,因為她愛的沒有理智,愛的不會保護自己。
素妍哀哀說:“你之所以會這樣說,那是你從來沒愛過,不懂得愛一個人的苦!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了一個人,你就會明白,我現在是不是愚蠢的!”
“雖然你與公子轸的感情是純粹的,歷經四年的風風雨雨,但是我依舊不能幫你傳遞這個信箋,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晚妤拒絕說:“我有我自己的原則,我不能背叛陛下,更不能損害你與公子轸的名譽!如果你覺得晚妤說話很過分,那麽你可以去尋找他人!晚妤萬不會阻止你!”
素妍頓時感到很無助,她茫然望着兩人,心在墜落:“現在連你也不肯忙我!!!”
晚妤默然,沒有說話。
素妍依舊不死心,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姨娘給你跪下了,求你了行嗎?我真的好想見公子轸,我是沒有辦法了呀!”
晚妤一臉冷漠,毫不為之所動說:“不要說求這種傻話,你既然已經是妍妃娘娘,就應該把你的娘娘位置當好,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