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究竟是誰
談汀正在給花澆水。
不得不說多搞一些宣傳活動還是挺有用的,這一陣子社裏又多來了兩三個omega和beta,江眠簡直美到升天,立刻和學校提議進一批觀賞花用來做運動會的裝飾,費盡口舌什麽好處都扯上了,說得可謂是天花亂墜。
學校最後被她對校園建設的熱情所感動了,大手一揮撥了一筆經費,江眠趕緊樂颠颠地聯系花市買了兩大車的新花。
“其實是因為被她煩的受不了了。” 親哥哥江珩平靜地給出了真正的答案。
江眠裝作聽不見。
“不過到時候要怎麽擺好呢。”
江眠拿着噴壺,先是來了一手雨露灑大地,又有些糾結地開了口,“擺個校徽?還是擺個咱學校的建校日期,诶,實在不行拼個老校長的頭像怎麽樣?”
談汀一盆一盆地檢查着地上的花草,他先是輕輕地揪掉一盆三色堇裏已經蔫掉的葉子,又拿起噴壺添了點水。
“都很好。”談汀說。
“各位還是實際一點吧。”
周桃桃抱着兩盆仙客來路過,毫不留情地揭露現實,“頭像這種難度太大了,就咱們這技術,我估計到時候八成會拼出來一個肯德基爺爺。”
江眠也蔫了:“也是,那還是拼日期吧。”
并不知道肯德基爺爺是什麽人的談汀沒法接話,他只能安靜地笑了笑,拿着噴壺繼續一排排地給花澆水。
手袋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談汀放下了手裏的噴壺,慢吞吞地掏出了手機。
劃開屏幕,談汀發現是許羚發來的消息,然而與他平時大段大段彈來的文字不同,這回對話框裏只有言簡意赅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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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羚羚子】:出事了
卓瑜沒想到喝水這件事也可以變得這麽難。
他像是一個半身不遂的殘疾人,先是費勁用兩條腿勉勉強強地固定住水瓶,然後別扭地用左手把住瓶蓋使力一擰——
擰倒是擰開了,就是水也灑了大半瓶在校服褲子上。
卓瑜呆滞地看着自己大腿上的一小攤水痕,半晌啧了一聲,無所謂地拿起水瓶來喝了一口。
用姜大仁的話來描述,平時的自己的球打得有多猛,那麽自己今天打的這一場就有多水。
這般渾水摸魚的後果就是,卓瑜搶球的時候一個心不在焉,直接和外校的一個高自己兩個頭的憨憨大個兒撞了個頭對頭。
這哥們的腦門是真的有夠硬,飛出去的那一刻,卓瑜感覺自己的魂兒都被撞出去了一半。
那大哥當場仰面朝天倒地上了,卓瑜則是在千鈞一發之際調整了一下落地姿勢,最後是右半邊身子着的地。
好在頭倒是沒出什麽大事兒,只不過當時右胳膊幾乎是整條廢掉了。
胳膊上血淋淋的擦傷看着卻是有些瘆人——卓瑜自己還沒說啥呢,一旁韓子謙和姜大仁卻是當場整段垮掉,眼看着兩個人都快要哆嗦沒了。
“沒事。”
卓瑜躺在地上虛弱地說,“尋常小磕小碰罷了,就是能不能扶我一下我好像起不來了——”
一行人趕緊拉着兩人莽到了校醫室,那個頭上頂着個大包的哥們看着卓瑜血淋淋的半條胳膊,也傻眼了。
他捂着腦門聲淚俱下地和卓瑜道着歉,嚎的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卓瑜當時疼得壓根兒不想說話,只能擺着手表示沒事。
然而卓瑜心裏比誰都清楚,更心不在焉的那個人,其實是他自己。
憑借着他的身手,但凡自己剛才稍微集中一點精神,就是三個大漢同時撞上來卓瑜都能有十萬個辦法躲開。
然而卓瑜出神了。
因為他的心早就已經不在球場上了。
卓瑜嘆息,有些心煩意亂地垂下了眼。
他的整條右臂被打上了厚厚的繃帶,手指也可笑的被包成了一個滑稽的圓球。
繃帶縫隙間隐約的血色看着确實有些駭人,然而校醫說擦傷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肘部可能會有輕微的骨裂,基本上一個月內是別想用右胳膊幹事兒了。
卓瑜的第一反應是欣喜若狂。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這一陣子都可以不用寫作業了,下周的物理小測是不是也可以名正言順地躲....
“——然而你的手指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擦傷而已,基本一周就能恢複了,學習應該是不會受到任何影響的。”
校醫姐姐平靜地說,“主要是你的胳膊,體育運動一兩個月內是肯定不能有了,我會和你的班主任溝通的。”
卓瑜 : “……”
校醫叫他在留校醫室繼續觀察兩個小時,姜大仁和韓子謙憂心忡忡地讨論着要把他送到醫院拍什麽片子。
卓瑜聽着心裏更亂,三言兩語打發他們去買飯了。
校醫室就剩了卓瑜一個人。
談汀現在....應當還在整理着他那些花花草草吧。
卓瑜煩悶地在床上轉了個身。一會兒又要怎麽和他解釋呢,就他這麽憂心敏感的性子....算了,還是先別告訴他了,能多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所以到底是誰?
卓瑜沒再多管自己這條不争氣的胳膊,只是繼續思考起了讓他心不在焉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問題——
能讓談汀這個呆瓜藏在心底這麽久的姑娘,究竟是誰呢?
哪裏有這號人啊?
卓瑜郁郁寡歡地扯着自己指尖纏繞着的紗布,秋旖山上算得上标致的姑娘吧,劍使得像是擀面;劍法略屬上乘的姑娘呢,長得又都比較...健康。
根本就沒有什麽談汀嘴裏說的“才貌雙全之人”啊。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啊啊啊!!!
校醫室的門從外面被緩緩拉開。
卓瑜以為是姜大仁韓子謙他們打飯回來了,便連身子轉都沒轉,只是把頭又往枕頭裏悶悶地埋了埋,繼續扯着手上的紗布的線頭。
“麻煩你們了。“
卓瑜恹恹地說,”放旁邊就行,記得給我留張餐巾紙——然後不用管我了,回宿舍繼續幹你們的事兒去吧。”
“哦對了。”
卓瑜揪紗布線頭的動作頓了頓,又悶悶地補充道,“路上遇見談汀先別告訴他我怎麽了,先糊弄住他….就先說我被老師叫走改作業去了,讓他自己記得好好吃飯。“
身後還是沒有人說話。
這倆話唠怎麽回事,明明摔跤的人是自己啊,有必要整得這麽沉重嗎
卓瑜愣了愣,總覺得這靜谧得有些詭異。他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身子一僵,随即便猛地轉過了頭。
門口站着的是談汀。
他沒說話,只是直直地站着不動,眼珠一錯不錯地盯着卓瑜的右胳膊看。
卓瑜有些恍惚,他一剎那甚至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秋旖山上——因為談汀的眼底似乎帶着一絲微不可查的冷意。
他的目光先是在卓瑜那條裹得有些滑稽的胳膊上停留了一會兒,随即又沒有什麽溫度地上移,睫毛輕顫,對上了卓瑜心虛的眼睛。
“你,你怎麽來了?”
卓瑜有些尴尬地把胳膊往後藏了藏。
他若無其事地問:“啊你的花草弄的怎麽樣了,我方才走路上還看見新運來的好多盆,開的确實都挺好的哈…”
“誰弄的。”談汀輕輕地問。
卓瑜一下子被噎住了。
他剛想擡手習慣性地撓撓頭,又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已經廢掉了,便換了左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鼻子。
“沒誰弄的。”
卓瑜心虛地說,“是我自己走神和人家撞上了,害,小磕小碰罷了,你不用擔心。”
談汀眼底的冷意似乎散掉了一些。
他抿着嘴,終于慢慢地走到卓瑜的床邊,在床頭站立,盯着那條胳膊又呆了一會。
“我先前和你說過的,叫你和人搶球的時候要小心的一些。”
談汀突然小聲說,“你沒有聽,卓瑜。”
卓瑜的心柔軟了一瞬。
”一點兒都不疼的。”
卓瑜咧着嘴和他嘻嘻哈哈,“師兄聽了的,師兄這不是一不小心沒防住嗎.....”
談汀依舊沒說話,只是恍然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得進去他的狡辯。
然而就在卓瑜扯到了“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時,談汀突然平靜地擡起手,用食指力度不小地戳了戳卓瑜的胳膊。
卓瑜差點在病床上來了個原地起跳,他呲牙咧嘴地捂着胳膊在床上翻滾了一圈,最後才氣喘籲籲地轉過身子,剛想開口質問一番——
“一點兒都不疼。”
談汀淡淡地重複着他剛才說過的話。
卓瑜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他一下子就樂了出來。
“行啊,學會和師兄陰陽怪氣了哈。”卓瑜驚奇地說。
明白談汀其實是在關心自己,卓瑜心裏癢的不行,沒忍住上手捏了捏談汀的臉,故作惡聲惡氣地說:“摔的人是我,你不安慰師兄我也就罷了,怎倒和我置起氣來了?”
談汀半邊腮幫子的肉都被卓瑜捏了起來。
他的臉上肉不多,但是很軟,卓瑜捏住的那一剎那的心裏又是一悸,恨不得多揉上幾把才能過瘾。
然而談汀的氣性也上來了。
不知道是被捏得疼了還是氣急了,談汀的眼底竟然氤氲起了淺淡的霧氣。
他有些氣鼓鼓地仰着臉,瞪着卓瑜,繼續冷冷地拆穿道:“騙我不疼也就罷了,可你方才還想着要瞞我,不是嗎?”
卓瑜傻眼了。
“我,我是怕你擔心。”
卓瑜松了手,有些笨拙地說,“我不是故意瞞....”
“那年中元節除祟也是。”
談汀突然說。
他像是在努力克制什麽似得深吸了口氣,偏過了頭,不再去看卓瑜一眼。
談汀就這麽看着窗外呆了好久,久到卓瑜以為他不再理自己的時候,男孩兒又像是自己和自己說話一樣,自顧自地小聲開了口。
“你以為劍法好便從不将自己的安危挂在心上,以為一次次總能化險為夷,以為瞞着別人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
談汀喃喃道,“可你知不知道,對于那些挂念着你的人而言....”
然後談汀突然就不說話了。
卓瑜呆住。
可自己不就是摔了一跤嗎。卓瑜有些茫然地想,為什麽談汀他...會看起來這麽的難過呢?
而且怎麽什麽年頭的陳年舊事都被翻了出來了?卓瑜一頭霧水,什麽什麽挂念我的人?指的是誰?師姐嗎?
等等....
“你怎麽知道中元節除祟這事兒?”
卓瑜遲疑地起了身,“我當時明明叫師姐替我瞞死了,除了當時在場的那幾個人之外,就是連師傅也都是不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