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開竅
卓瑜放下了手機。
身側蜷縮着的是方才已經在電影院睡過整整兩個小時的談汀,男孩面色恬靜地蜷縮在床上,依然睡的很熟。
可此時此刻的卓瑜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了。
他只覺得手裏的手機此時已經成了塊灼手的烙鐵,像是再也捏不住了似得,卓瑜逃離似地飛快地起了身,有些狼狽無措地跑出了卧室。
正是淩晨兩三點,許阿姨早已經休息,別墅偌大的客廳裏就只留了盞昏暗的燈。
借着這點微弱的光,卓瑜一步一步機械地挪動着,慢吞吞地游蕩出了這座宅子的外面。
花園裏正中是一座往外噴水的大池子,卓瑜知道這東西,叫噴泉。
雖然時至今日卓瑜依然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想着在院子裏挖一口不能用來喝水只能用來噴水的井。
波光粼粼的水池上映着皎潔的圓月。
卓瑜就站在原地,呆滞地擡盯着水面上那個有些扭曲的圓看了一會兒,随即他突然仰着臉,看向了遙不可及的虛無的天際。
心悅是什麽意思?卓瑜想。
太簡單了,心裏有個聲音不屑地對卓瑜說,就是喜歡嘛,你看着月亮上的嫦娥便心悅于後裔,你師傅心悅于你師娘,多麽簡單的事兒啊。
哦。卓瑜感覺自己好像懂了。
于是他就又問自己,你心悅于談汀嗎?
方才哪個還嚣張的不行那個聲音一下子就啞了火,卓瑜又難得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卻再也沒有等到一個确切明了的答案。
于是卓瑜茫然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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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想着就不可能啊,談汀是自己相識多年的師弟,他們倆又都是帶把兒的,将來都是要娶媳婦抱娃娃的。
自己怎麽敢,又怎麽可能,會對他生出這樣的心思呢?
月色皎潔,群星璀璨,天際好像是濃豔安靜的深紫色。
半晌卓瑜慢慢地蹲下.身子,雙膝跪地,做出了一個秋旖山上弟子平時領罰的姿勢。
然後他呆滞良久,突然對着那輪月亮,猛地磕了一個響頭。
“師傅師娘,還有師姐。”
卓瑜趴在地上喃喃道,“我不知道你們現在聽不聽得見,聽得見你們就聽,聽不見我也實在沒有辦法。”
“阿瑜對不住你們。”
卓瑜說,“阿瑜心中有愧。”
這些日子我确實努力盡到了師兄的責任,我努力護着他,我有教他許多東西,我還給他買了很多吃的。
卓瑜愣愣地盯着池子裏被微風拂起的波紋。
可是我好像把這責任盡的有些過了,我對談汀,似乎真的生了一些不太一樣的心思…
“卓瑜?”
卓瑜的身子猛的一僵。
他猛地回過頭,就看見談汀穿着單薄的睡衣,正站在自己的身後,有些茫然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可能是因為出來的太急沒有穿鞋,他就這麽赤着腳,露出半截細白的腳踝,站在了花園裏略帶泥濘的石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
“我醒來便發現你人不見了,便循着廳堂裏的燈光找了過來....”
談汀喘息着走近了些,就看着卓瑜正跪在噴泉池子旁,雙手着地,好像一副在給池中雕像磕頭的模樣。
談汀的表情剎那間變得十分精彩紛呈,他有些遲疑地着問,“——你,是在幹什麽啊?”
卓瑜沉默。
現在正是深更半夜,他總不能用自己想要遛彎兒這樣的借口來搪塞過去。
于是他急中生智,突然上手撈了一把噴泉池裏看着挺透亮的的水。
卓瑜将手心裏的水捧到自己嘴邊,想着不幹不淨吃了沒病,頓了頓,還是狠下心喝了一口。
“…..我夜半醒來,實在是口渴,又不想在廚房裏折騰着燒水吵醒你們。”
做戲做全套,卓瑜說着,又低頭喝了一口手裏幹淨又衛生的噴泉池水,若無其事地說,“就想着來找這裏些水喝。
“還挺好喝的。”卓瑜尴尴尬尬地補充道,“挺,挺甜的。”
談汀:“……”
“真的嗎?” 談汀遲疑地問。
然而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談汀似乎還真信了卓瑜的鬼話,于是他學着卓瑜的模樣,一起半跪在了噴泉池邊。
談汀先是用手捧起一點兒水,好奇地端詳了一會兒,又轉過頭,半信半疑地看了卓瑜一眼。
卓瑜只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談汀唔了一聲。
卓瑜就看着他對着自己手心裏的那捧水呆了一會兒,随即還是好奇心大過了警惕心,小心翼翼地把臉湊近,伸出舌尖,試探性輕輕地舔了一口。
卓瑜:“…!!! ”
“….”
談汀舔了舔下唇,眉頭微蹙地回味了一下,随即有些驚喜地看向了身側面紅耳赤的卓瑜,說,“卓瑜,真的有些甜诶。”
雖然劇情幾乎是完全沒看懂,而且醒來的時候爆米花桶已經全部空掉了,但其實那天的那場電影,談汀感覺自己看的還是很開心的。
然而這幾天談汀突然發現,卓瑜好像一直在躲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卓瑜突然有些不願意直視自己了——每當兩人目光即将交錯的那一剎那,談汀就看着卓瑜像是在逃離什麽似得,猛地把目光若無其事地錯開。
他以為自己演得很好,卻不知道自己的演技生硬笨拙得有些可笑。
吃飯也是講題也是,好像談汀的臉上長了什麽會吃人的東西,卓瑜每次看到自己就好像被燙着了一樣,寧願把眼睛放在自己平日多看一眼就會犯困的數學題上,卻也不願意與談汀多對視一秒。
會不會是那天自己沒有讓卓瑜吃到他想吃的活螃蟹,所以他生氣了?
談汀默默地在演草紙上戳了一個又一個的圓洞,又或者是看電影時自己睡着了,所以才惹了他不開心?
卓瑜愛吃辣,于是下課的時候談汀主動去問他:“卓瑜,周末的時候,咱們去吃鮮椒水煮魚好不好?”
卓瑜似乎是愣了一下,目光微不可查地在談汀的臉上停留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果不其然飛快地別過了頭,沉默了一下,才別別扭扭地說:“你能吃得了辣都行,我…都聽你的。”
談汀這回更确定是有哪裏不對了。
卓瑜這人的性格,平時只會說“ 可以,但是我還要吃這個這個還有那個”,要麽會說“你要吃的這個東西只是花裏胡哨徒有其表,誰吃誰是冤大頭”。
但他絕對不會說 “都聽你的 ” 這種溫順得體貼得有些怪異的話。
因為現在的情況實在是太反常了,談汀這回是真的有些着急了。
他去微信上問了許羚,沒想到許羚也很茫然,說這不可能啊這不合理啊,當時是他自己主動找你去和你看了電影,咱又沒逼他,他怎麽可能會說翻臉就翻臉呢。
談汀只能說不知道。
【羚羚子】:今天的籃球比賽你不要去看了。
談汀一愣,回複道:“可是今天有比賽 ,是....”
【羚羚子】:你聽我的,他現在明顯對你藏着心事兒,你一直逼着,他只會藏得更緊。
【羚羚子】:我今天也去看比賽,先替你觀察着,你繼續做自己的事兒就行。
【羚羚子】:有的時候吧,黏A不能黏A得太緊,琢磨不透他們心思的時候偶爾放放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你不去了?”
卓瑜怔愣了一下,“可今天不是尋常的校內訓練啊,是和外校的學校對打,是比賽,你真不來看了? ”
談汀垂下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江眠說…社裏來了一批新花,是給運動會準備的。” 談汀說。
“運動會不是還有一陣子?”
卓瑜擰着眉,“你回頭再去不….”
“聽說花的數量不少。“
談汀擡眼直直地看向了卓瑜,“我總得去幫他們收拾修剪一下,不然影響了後來的長勢,擺起來就不好看了。”
談汀的目光總是很靜,像是一潭幹淨漂亮的湖水。
可是現在的卓瑜每每對上談汀的目光,心裏就會跟着一陣發悸,手腳也跟着不知道該怎麽放了。
談汀又說:“你要加油,卓瑜。”
卓瑜這才僵硬地應了一聲。
于是去籃球場的路上的時候,卓瑜就開始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在他終于開了竅,意識到自己似乎喜歡談汀之後,卓瑜的整顆心就被拆成了一根根的線,亂糟糟地揉成了一個團,連拆都找不到可以下手的起點。
他陷入了一個封閉的怪圈。
雖然不想承認,但卓瑜知道自己似乎是有些害怕了。他總覺着生了這樣心思的自己壓根不配做談汀的師兄,他開始害怕談汀知道自己那些隐秘暧昧的心思。
——他甚至連看談汀都不敢多看一秒,總怕談汀那雙幹淨漂亮的眼眼能直直地看透自己腦海,窺見自己那些不幹不淨的想法。
“哇靠,這麽多花。”
姜大仁轉着手裏的籃球感慨道,“這回建校五十年慶剛好撞上秋季運動會,咱學校也算是下大手筆了啊。”
卓瑜盯着自己腳邊一盆說不上名字的花出神。
這花的花瓣生得圓潤水靈,倒挺好看,就是這顏色濃豔似血,鮮明得甚至有些刺眼睛。
卓瑜突然想起了自己和談汀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們第一次去外面吃飯,兩人在餐廳裏什麽都不懂,誤打誤撞點了一瓶顏色同樣是這般血紅的酒。
然後談汀喝醉了。
那晚他在被窩裏露了雙眼,有很羞赧地和自己說,說他已經有了喜歡的姑娘。
當時談汀是怎麽描述的那姑娘來着?
哦,體貼入微,嘴硬心軟,而且還才貌雙全。
對啊。
卓瑜恍恍惚惚地想着,你光想着你自己那些的心思,想着那些後裔嫦娥想着人家神仙眷侶又有什麽用?
你忘了嗎,談汀早就已經有心悅之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