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十二樁往事
明堂頭疼地啧了聲,小聲嘟囔說:“完了,本來抓一個,現在估計得抓倆。”
李成夫婦聽了這話,面露恐懼。梅利見狀低聲同他們講了三言兩語,夫婦倆很快就放松下來,明顯是被“灌了迷魂湯”。時辰不早了,三人商量了下決定先回林崗休息,梅利又同李成夫妻交待了幾句話,估摸是別聲張一類的話。
臨走前,她進到茅草房裏扯了床褥子蓋在已經咽氣的父親身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明堂和棠仰跟在後面,兩人看着她一身黑布裙,露在外面的皮膚和臉一樣白似紙紮的,只感到前面好似走着的不是人,而是個鬼魂兒。
說她父女情深吧,偏生她明知道自己跑了常仙接着磨老秀才,也能幾十年來不回家看一眼;如今更是丢下老爹遺骸潇灑就走。說她人情冷漠,一滴滴眼淚,撕心裂肺的嚎哭也不是假的。
可惜,明堂棠仰根本沒爹,理解不了。
回到林崗的荒客棧,梅利扭身就回了自己住着的房門,一句也懶得多說。雖然才剛相識,但兩人都明白她怕是甩不掉了,好在梅利饒是性情古怪,也有些底線,至多難相處了點。明堂和衣而卧,兩臂墊在腦袋底下,胡思亂想了片刻,出聲道:“第二夜了。”
棠仰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明堂指的是如今已是在外面過的第二晚了。他坐到床沿上,半開玩笑說:“今天白天不是回了憲城一趟嘛,指不定重算了呢。”
一點沒覺得好笑,明堂半爬起來,勾着他的頭發說:“這種事,我可不敢試。”
見他格外認真,棠仰抿了抿嘴,貼近了些小聲答說:“自從知道了地下黑影的事,我總有種預感,我不會輕易死掉的。”
話說的仍是半開玩笑,但明堂沒好氣地哼了聲,在他腰上輕輕掐了下,“你不會輕易死掉也該是我護着你,關他什麽事!”
“怎麽,”棠仰更樂了,“你真把它當情敵了啊。”
明堂不置可否,不過,地下黑影仍是個巨大的、暗藏不發的威脅,兩人還不至于傻到真的放松警惕。膩歪了會兒,棠仰到底耗費法力太多,又是出來的第二晚,很快就蔫兒了,側躺着閉上了眼。明堂本來不想打擾他休息,沒忍住還是講了出來,“你覺得,李成說的那個小丫嘴裏嚼東西,是在嚼什麽呢?”
“黃符咒。”棠仰想也不想說。
明堂默了會兒,又問道:“為什麽這麽覺得?”
棠仰半撐起頭趴在明堂身旁,蹙眉答說:“我覺得少了一環。所謂鬼胎,應該只是身形有畸或不足月便被生了下來,即使是被活埋進養屍地,也不至于那麽快就成了魃。小丫嚼東西的動作……一定少了一環。”
小鹳村還能有什麽在作亂,答案不言而喻。明堂也翻過身面沖着他,低聲道:“你的意思是,寶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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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仰不答,沒人會相信寶珠真的死了,但她既已脫身,又為何要再回來呢?還有,寶珠到底是誰——是個什麽東西呢。
明堂自言自語說:“我們,或是寶珠身上有沒有顏色?”
棠仰聞言也是一頓,揉了揉眼道:“明天問問梅利。”
白天挖墳奔波,兩人都累壞了,一夜無夢。天色大亮才睡醒爬起來,兩人下樓正撞見梅利從外面回來。梅利沒有多餘的問題,他們自然也不會過問梅利。三人眼瞪眼了片刻,梅利才率先問說:“你們有什麽打算?”
“白天估摸着是找不到鬼胎的,但還是打算在附近試試,”明堂回答道,“還有一事。”他拿出昨天挖出來的不化骨放在桌上,“煩請師娘把它拿到太陽底下曝曬,但不要看着,最好離遠些。”
叫梅利離遠些,自然是怕再出現盜取不化骨的情況,梅利湊巧撞上受傷。但此話中也暗含着我們的行動沒打算帶你的意思,棠仰本來打算梅利要是不同意,就直說你年紀大了別拖後腿打擊打擊她。可惜梅利不是春雪,無比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更是沒問半句為什麽得離遠些,直接就拿了包着不化骨的步,揚到了門口。
待她扭身回來,棠仰随口問說:“梅利,我和明堂身上有沒有顏色,寶珠呢?”
梅利嘴動了下,似乎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她坐到桌前,點頭說:“有,你們兩人的顏色很相似。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多是相似或是牽絆深厚的人,所以我才猜你倆是一對兒的。不過,也有親人之間或幹脆陌生人出現這種顏色相似的情況。”
和着她是這麽看出來兩人關系的。明堂有點無語,棠仰也同樣,不等兩人無言完,梅利皺起眉,繼續道:“寶珠身上是很濃的綠色。”
明堂突然想到了什麽,忙又問說:“春雪或是檀郎身上有顏色嗎?”
梅利立刻搖頭道:“沒有,那個小姑娘身上只有些予願仙君的顏色,也就是痕跡。”
明堂心中一動,“師娘,你知道什麽樣的人才會有顏色嗎?”
梅利又是一頓,搖頭說:“我沒想過。”她瞥了眼兩人,“老實說,身上有顏色或是痕跡的人很少,大多數人是沒有的。”
聽見明堂驀地問這個,棠仰也有些不解,但明堂若有所思,沒有解釋的意思,他也就懶得多問,反正若是要緊的事,明堂也會告訴自己的。三人一句沒客套,從林崗分開出來,各自順着線索尋找蛛絲馬跡。明堂和棠仰商量了下,打算先去小鹳村附近看看,路上明堂欲言又止,直到快能看見村口了,他才像是沒憋住似的,同棠仰道:“梅利這樣的人……好像不止一個。”
本還以為他要講什麽不得了的事呢,棠仰聽了,沒好氣道:“春雪那樣的也不止一個呢。”
明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吞吞吐吐道:“我好像還知道一個她這樣的人……”
棠仰總算是重視了些,停下腳步說:“所以呢?”他戳了下明堂,“你別給她魔障進去了。”
想想是有道理,畢竟同眼前的事無關。明堂搖搖頭不再去想,兩人沒進小鹳村,只是沿途苦尋,之前河西那鬼魃折騰了好幾天,最後還是被檀郎誤打誤撞制服了,這鬼胎身子更小容易隐藏,指不定還得找上些日子。明堂邊走邊說:“明天,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回去。寶珠的事情沒有你重要,你說的對,我們不能被她魔障進去了。”
也不知這個她指的究竟是寶珠還是梅利。
兩人走了一整個白日,毫無所獲,天黑時垂頭喪氣地回了林崗。客棧內梅利悠閑地喝着茶,一點也不似鸠占鵲巢,好像她真的是這兒的掌櫃。見兩人空手而歸,還不忘陰陽怪氣地哼了聲,只聽得棠仰火大,竟然有點想念起狗腿子方春雪來。
明堂好笑地摸了摸他頭發算是安慰,問起正事道:“師娘,不化骨呢?”
“天黑後我撿回來扔到竈臺底下了,明天繼續。”梅利淺啜口茶,“你們也明天繼續啊。”
她倒站着說話不腰疼,眼見着天熱了,在樹林子走一天是個什麽滋味。棠仰更來氣了,剛要開口回她句,明堂道:“我們明日得回憲城一趟,至少得……後天晚上吧,後天晚上回來。”
梅利哼了聲,本想嘲諷句等你們後天回來指不定小鹳村裏的人都被魃屍母子殺完了,但想想距小丫死後也過去幾天,小鹳村內一潭死水,似乎并未等來複仇,只得又咽了回去。明堂本已準備了搪塞的理由,奈何梅利不愧是梅利,絕不多言,也就沒用上。
兩人一天沒吃上東西了,好在她還算有點良心,準備了些冷的吃食留在鍋裏,自己上樓了。棠仰越吃越來氣,明堂給他順毛道:“好了好了,她不就這脾氣嘛。明天我們下館子去好不好?”
“你掏掏自己口袋裏還剩多少錢。”棠仰毫不客氣點破,“幸好之前商康給的那些留下了,要不我們回去就得揭不開鍋。”
明堂頭疼起來,好似回到了那個“養家糊口真難”的噩夢。他嘆了口氣,嘟囔說:“我看回去後把春雪和檀郎趕出去接點活兒吧,長大了,也該為家裏考慮考慮了。”
棠仰件他唉聲嘆氣又樂了,飯不合口,他少吃一頓也不會怎樣,索性放下了筷子看明堂慢條斯理地吃飯。他一手托着下巴歪頭看,嘴角淺淺地笑着。明堂也擡頭看了他一眼,本來心神都有點不穩了,睨見他撐着下巴那手,驀地又回神了,低聲提醒道:“棠仰,手。”
棠仰這才反應過來,“哦”了聲移開手低頭瞥了眼。開始透明的指尖在黑暗中有些詭異,雖然梅利再下樓的可能性很小,棠仰仍是把手隐在了桌下,擰起眉心道:“早了點兒。”
“先前消耗了那麽些法力挖墳,大抵是還沒休息好。”明堂也放下筷子,“上樓吧,我收拾好了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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