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田湉沒有理段榮伸過來的手,十分乖學生地彎腰鞠了一躬:“你好,我是田湉。”
段榮笑着收回手,道:“咱們邊走邊談。”
“去哪裏?”田湉沒有動,也是笑得十分溫和的模樣:“其實我不知道您是誰。蔣代表說段教授找我。”
“段教授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父親。”段榮道:“所以,我先和你談談。”
田湉這才挪了步子過去:“段先生從事什麽行業?”
段榮臉上有點驚訝,大概沒想到田湉會先發制人地發問。
“我從事重工業。”他回答道。
田湉點點頭:“那确實和段教授的課題有很大的關系,但是跟我好像沒什麽關系呢。”
“你為什麽戒心這麽重?”段榮推開了一道門:“我父親喜歡有靈氣的學生,我也喜歡。”
田湉望進去,是一間裝潢得非常文雅的辦公室,于是踏腳進去:“那你應該找古薇,她喜歡機甲,而且很有天賦。”
段榮在她身後關上了門:“你喜歡生物研究嗎?”
“我在研生班,當然喜歡。”田湉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班徽。
“好,那我想你對這段視頻一定很有興趣。”段榮走到色澤潤滑的木桌前打開了電腦。
電腦屏幕不大,田湉站得有點遠,但是當畫面跳出來的第一幀,她就知道完蛋了。
這是她門前的監控視頻,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別有用心的播放出來,等待她的不會是什麽好事。
田湉在掌心集聚力量,渾身都戒備起來。
視頻只有四五秒,是她險些變身的那天晚上跨回宿舍前的四五秒。前面都正常,只在後腳即将進去門的時候,發生了異變。
如果不仔細看,可能會忽略掉這點變化。但段榮顯然已經将這視頻仔細看過了很多遍。
視頻暗掉後,出現了截圖畫面。畫面中異變的腳被不斷放大,最後占滿了整個電腦屏幕。
“田同學,這個怎麽用你們的專業術語解釋?”段榮問道。
田湉咧了咧嘴:“這叫腳腫了。”
段榮笑了起來:“你很可愛。那你說說在什麽情況下,腳會腫?”
“站久了坐久了受傷了都會。”
“受的什麽傷?”
“白天玩high了有些累而已。”
“現在消腫了?”段榮依然是那副溫和無害的模樣。
“當然。”田湉笑着回答。
“田同學,你過來坐。”段榮走到了沙發旁,拍了拍靠墊:“我們還有很多話要聊。”
“我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了。”田湉看着他:“我宿舍的視頻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如果段先生有什麽要交涉的話,直接跟我們安老師聯系會比較好。”
“你們安老師是不是對你特別好?”段榮笑了。
“安老師對她的學生都很好。”
“不,你是特別的。”段榮給自己倒了杯茶:“你是安修戎帶回來的人,和那個古薇一起。古薇被安排了正常的入校流程,你直接進了研生班,還住進了子樓,那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
“那那棟樓裏的人有多二般呢?”田湉走近了段榮。
“那裏住的都是安修戎的心腹……”段榮擡頭看着她:“和實驗品。”
“你是她的實驗品。”段榮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在平靜中透出點悲天憫人的味道。
“安修戎最喜歡這樣子對待她的實驗品,她心裏有愧疚,有良心上的譴責,所以她對你好。但她不會停止她計劃中的任何一項實驗,不然她怎麽能年紀輕輕就爬到現在的位置?”
“你的身體已經出現異變了,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給你種下的病毒,所以也不清楚你到底會在哪一天徹底失去自控力。但那一天不遠了。”
“我身體很健康,我會好好活着。”田湉的聲音有些抖。
“不,你不會,我相信你清楚你不會。但你并不知道自己的下場到底會有多慘。”段榮站起身:“跟我去看看吧,提前看看你會變成什麽樣子,這樣或許會讓你做出正确的選擇。”
田湉猶猶豫豫,最後在段榮出門的那一刻跟上了他的步伐。
出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守城兵甚至沒有對車內的人進行盤查,就開了城門,放了他們的車出去。
車上只有段榮和田湉,但田湉早在上車前就聞到了後備箱裏濃重的血腥味。
那是一塊已死的屍體,至于是人還是什麽其他東西,在腐爛和血腥中,她聞不出來。
段榮就這樣早有預謀又随随便便地帶着她出了圍城,要真是安修戎的學生或者實驗品此刻內心一定驚慌不已,但圍城外其實才是田湉的地盤,在堕入黑暗的時候,她反倒覺得安全。
該裝的還要裝,田湉亮閃閃的眼裏快滲出眼淚,開口時聲音止不住地顫抖:“你要去哪裏?我不要回去……”
“不回遺棄地還是不回圍城內?”段榮打了個彎,車子劃出九十度的刺耳聲音。
田湉不說話,只是驚恐地望着窗外。
段榮停了車,下車拉開了後座的門。
田湉蜷縮在座椅上,打死都不出去的表情。
段榮嘆了口氣:“索橋沒有放下來,我們和遺棄地還隔着護城河,我會帶你回去。我只是讓你看清一樣東西。”
田湉還是沒動,直到段榮打開後備箱擡出一個血淋淋的塑料袋,田湉才一聲尖叫從車裏跳了出來。
“什麽東西!”田湉大吼。
“肉。”段榮說,他将那塑料袋拖到了護城河的邊緣上:“看吧。”
田湉向前走了一步,只能瞄到一點深邃的河流。
段榮一擡腳,将塑料袋踹了下去。巨大的滾落聲,巨大的水花聲,然後就是撕咬和嚎叫聲。
這下,不用裝,田湉一臉驚恐。
落入護城河的塑料袋被瞬間撕裂,某些不知名的生物用令人膽顫的速度将袋中的肉脫出,撕碎。然後響起密集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田湉的視力不同常人,她可以看清河中的狀況。這些東西不是古薇口中的食人魚,也不是遺棄地的喪屍,這些東西已經沒有外表可言,肌肉組織混亂扭曲,每一只都是不同的模樣,卻無一例外的面目猙獰。
未知的最為可怕。人類不了解喪屍,不了解喪屍的進化,所以對喪屍的恐懼讓他們築起圍城。而本就被劃分在“怪物”一類的田湉,此刻才徹底回顧了源自內心的恐懼。
她不知道河底的東西是什麽,她的大腦理智判斷出的結果讓她不願意相信。
段榮很快确定了她的答案,他說:“河底那些怪物就是你的下場,它們都是生物實驗的殘次品,安家秉持人道主義精神,沒有将他們殺死,而是扔進了這永遠爬不上來的河流。最讓人心痛的是……”
段榮頓了頓,看着田湉:“他們其中的一大部分,意識是健全的。他們知道自己是人,卻無法控制自己,他們知道自己是無辜的,卻只能待在這深淵暗牢。”
“沒人知道他們到底什麽時候會死,沒人會來監控他們的數量,城裏的人不會關心他們。食物只是偶爾會有,他們大概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但無疑,每一天都是絕望和煎熬……”
“不要說了!”田湉大喊出聲。
段榮閉了嘴,靜靜看着她。
田湉在原地來回踱步,最後崩潰般突然矮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身體。頭埋在懷裏,雙肩一直顫抖。直到十幾分鐘過去,河底恢複了平靜,田湉才終于重新擡起了頭。
“你能救我嗎?”她的眼底一片灰敗。
段榮蹲下身看着田湉,語氣悲涼:“太遲了,我們不知道安修戎給你種下的是什麽病毒,她的實驗資料從來都不會外洩……”
“那你說什麽給我選擇?”田湉盯着她,目光兇狠。
“但我可以讓你死的有尊嚴一些,不會成為這河底的怪物。”段榮擡手輕輕搭上女孩的肩:“我們會保護你,會對你體內的病毒進行研究。讓這樣的事情不再發生。”
“不管怎麽樣我都得死……”
段榮打斷了她的話,他指了指河底:“在安修戎那裏你不會死,但那樣活着是最為殘忍的酷刑。”
田湉看着他,很久之後,終于吐出一個字:“好。”